侯彥秋-迎花轎.mp34:25
來自醉臥竹下
公雞娶親 先送三金（網絡截圖）
我也不知道多長時候沒有回家看望爺爺奶奶了。晚上和朋友一起喝點酒，搞不清把鑰匙弄到哪裡去了，怕回家敲門擾了妻子和四鄰的美夢，就決定騎上破自行車回老家看望爺爺奶奶。
夏天的夜晚，明月當空，一路銀白，不曾演繹以前酒後騎車的跌跌撞撞，而是風馳電掣般的，一抬頭，到家了。
夏天的夜晚，明月在空，銀輝灑灑，滿院子明亮。院門敞開著，屋裡也是明亮，叔叔睡在正當門一張柴床上，鼾聲中透著熟睡的香甜。照例，爺爺奶奶是會睡在裡屋的。奶奶睡覺靈泛①，老鼠爬麥圈她都能驚醒。所以，我躡手躡腳地，生怕破碎了她的夢。奶奶一生勤勞，每晚通常只睡四五個小時。如今老了，一百多歲了，難得睡個囫圇覺。可到裡屋一看，床上沒人。
我懵了。
走出院子，出大門，向西走，左手是菜園子，隔著花花嗒嗒的園隔籬兒，隱隱約約看見菜園東頭有一個地鋪，像是奶奶在那裡躺著。可爺爺呢？暫時沒有驚動奶奶。再往前走，菜園西頭靠近水溝的地方也有一個地鋪，爺爺臉朝南在那裡躺著。剛才回來路過這裡咋沒發現呢？
手錶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也不知道幾點了，但感覺到夜已經很深了，不打擾他們了，先睡下，明天早上再說話。
靠著爺爺的地鋪邊上有兩塊石頭，我習慣打弓側睡，往上一躺，倆鞋一扣當枕頭，可得勁。剛剛躺穩，睡意襲來，驀然聽到身下有細語發出：“墊住吧，㬤腰②。”起身看看，周邊沒有人呀？仔細一看，有一塊氈布在動。酒後人膽大，還帶點兒自作聰明的傻勁兒，就沒想什麼，伸手把氈布鋪在腰下便呼呼睡將起來。
好夢不長。感覺剛閉上眼睛，就聽見不遠處叮叮咣咣、咯噠咯咯的喧鬧直襲而來。好奇心驅使我折起身來，看個究竟。原來是一隻大花公雞拉著一輛彩車過來了。那公雞，舉世難見——
身高一尺三寸，仰首二尺有餘，紅黃白黑藍五色毛羽，華貴富麗。雞頭高昂，鵝蛋大小，裝備豔華：紅紫雞冠，五齒高聳，巍巍武武；垂髯半尺，颯爽英姿；金喙鋼堅，英氣十足；耳葉彷彿桃花玉，晶瑩溫潤；頸羽如同金絲錦，光亮豔麗。雞背寬闊，羽毛光亮；雞鞍翹美，覆羽烏錦，蓑羽墨緞，鐮羽錯落，長舒短健，甚是瀟灑。腹胸飽滿，兩翼微炸，主羽挺而亮，副羽垂而滑，靚麗光鮮。尤其那粗實的腿、強健的蹠、堅硬的距、尖利的趾，踏出堅實的步伐，邁出昂揚的雄姿。真乃是，世上雄雞千千萬，健美雄奇這一隻。
一掛精美的小彩車架在公雞身上，兩轅與雙鞍隱於羽翼之下，車身不滿三尺，下裝四隻膠輪，車前高軾，彩錦包裹，掛滿錦華，車棚用五彩錦緞扎就，圍著繪滿牡丹芍藥的帷幔，看不見車內載著哪路神仙。看車行時的顛簸知道，車載不重。車兩旁隨行四隻小母雞，車後跟著“吉祥樂隊”，十幾只公雞母雞披紅掛綵，各執鼓鑼笙簫，吹吹打打地演奏著《雞叫進行曲》，“咯，咯，咯噠咯……”好不熱鬧。樂隊後面跟二十隻強壯公雞，邁著整齊的步伐，雄赳赳氣昂昂，甚是威武。
車輛走近了，我想問問是不是娶親呢？娶誰家閨女呀，這麼排場？小時候聽說過“老鼠娶親”的故事，可沒聽說過“公雞娶親”的故事。可我問誰誰不理。等到樂隊過去了，那二十隻強壯公雞嘩啦一下子把我圍起來，不由分說地把我抬將起來，展開翅膀，飛一般地趕上前面彩車，把我塞進車裡。當時我就納悶，這麼大的個子是咋塞到彩車裡面的。
彩車裡先是空蕩蕩的，不知何時從哪裡突然冒出一隻似雞非雞、似鳥非鳥的傢伙來，看著讓人驚悚。眼看著要到賴狗叔家的山牆頭兒了，再往前就是一眼深井。我立馬使用千里傳音之法，向賴狗叔求助：“狗叔，狗叔，我坐著老公雞拉的車快到恁家山牆頭兒啦，再往前就是井了，是不是鬼打牆了？怎麼辦？”“那可是鬼打牆啦！彆著急，趕緊唸咒語。”“啥咒語呀？我不知呀！”“娘！小時候教恁恁不好好學，長大了用著了不會了吧！就是那個啥，紅公雞、綠公雞、白公雞啥的，那個。娘比，你這猛一激，我也忘了。”
公雞娶親 繁花彩錦（網絡圖片）
“紅公雞、綠公雞？沒有呀？小時候就學過一個謎語，紅公雞，綠尾巴，一頭扎到地底下。就它了。”我趕緊大聲地念了一遍：“紅公雞，綠尾巴，一頭扎到地底下。停！”車子沒停，咒語不靈。“啊！”我靈機一動，想起來了，《懶婆娘罵雞》！趕緊抽主要的唱：“紅公雞，白公雞，嗚嗚嗚嗚把明啼，天天早上催人起。懶婆娘聽見公雞叫，開口罵聲死公雞。打鳴兒你不會小點兒聲，偏把老孃我聒噪醒。老孃我一會兒起來了，把那麻繩兒搓得瓷瓷的，把你拴得緊緊的，把刀磨得快快的，”剛唱到這兒，只聽那車“嘎吱”一聲剎住了，停了下來。由於剎車太猛，我在車上往前栽了幾栽，幸虧車軾高，沒栽下去。而此時，拉車公雞已經站在井沿兒上。見此情景，我也不知哪裡來了一股神力，突然手臂加長，伸手抓住公雞脖子：“過來！”那公雞“嗷”地一聲，過來了。
我下得車來，拎起拉車公雞，問道：“你到底是什麼東西？是不是老公雞成精了，居然能拉得動我這二百來斤？”“咯咯噠，天機呀！”“你們這是要把我拉到哪裡去？快說！再不說我就搦死你！”“咯咯噠，天機呀！”這時，我手中的公雞已經光無一毛，只剩下渾身的毛錐，而且身縮劇烈，很快便如鵪鶉一般。
我知道“天機”意味著什麼，趕緊鬆手，那脫了毛的縮得鵪鶉般的裸雞哆哆嗦嗦地往地上一蹲，消失了。緊跟著彩車沒有了，樂隊也沒有了，啥都沒有了。我嘴裡還在嘟囔著那段沒念完的咒語“把你殺得死死的，把鍋燒得滾滾的，把你煮得爛爛的，把你吃個淨淨的！”可現在還沒殺呢，咋都沒有了？
定神一看，原來自己就站在井沿兒上。渾身一哆嗦，趕緊跳下井沿兒往家走。
這裡離我睡覺的地方有百十米，走了一半，是個大坑。來時不知道，大坑發水了，滔滔的黃水向下傾瀉。我知道，大坑的出口經過我家菜園。不好！爺爺還在菜園睡覺。我三步並作兩步，一用力，從滔滔洪水上飛躍而過，輕輕落在菜園北邊。看一眼菜園，沒看見爺爺，向東看奶奶，奶奶已經起床，也在找爺爺。我回到爺爺睡覺的地方一看，鋪蓋裹著爺爺衝到水口那裡了，爺爺被洪水淹沒著。我趕緊把鋪蓋連同爺爺一塊拉出水面。這時，爺爺還在酣睡中。叫醒爺爺，爺爺問：“咋啦？這麼大水呀？”“發大水了！”“沒下雨呀？”“幹發水③！死睡熟④！”奶奶“呆聳”爺爺一頓。
攙著爺爺奶奶回家，一進大門，都驚呆了——房子哪裡去了？一回頭，爺爺奶奶也不見了。開口就喊，可咋也喊不出聲，急得一身汗。好容易咳了一聲，原來是南柯一夢。
仔細回憶當天行程，在老家菜園忙了小半天，到墳院轉一圈，無意中看到了《懶婆娘罵雞》幾個字。這就是古人說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2019年3月18日，6:14:35
【註釋】①靈泛：靈動，一點小動靜就會驚醒。②㬤腰：㬤（qī），吸收水分使幹。㬤腰，使腰遭水汽侵襲而受寒。③幹發水：無雨而突發洪水。④死睡熟：深度熟睡，不易驚醒。熟，讀（shōu）。
公雞娶親 豪車迎賓（網絡圖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