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東的故事

有一年,我正準備寫一部小說,想到陌生的地方尋找寫作靈感。就離家到F城,在一個城鄉結合部的村子上,住過一段時間。有關房東的故事,就是這樣開始的。

一、初次印象


房東的家是一棟四層樓的自建房,外觀跟其他建築都差不多,可他家的院子,是整村獨一無二的。四面圍牆中間一扇大鐵門,進門兩側,是高度參差不齊的柚子樹,樹下簇擁著茶花樹。有棵柚子樹有些年頭,高出圍牆兩倍有餘。

聽他說每逢花開時,院子香氣撲鼻,結的果子壓彎了樹枝。可我最喜歡的,還是那五六平方大的金魚池。錯落有致的石頭,在池子中間壘起一座小小的假山;頑強的野草,竟在石頭縫間,長得鬱鬱蔥蔥;十多條紅白相間的金魚,生活得非常愜意。這些不大不小的傢伙,成了我碼不出字時,最好的夥伴。

當天我交了押金與三個房租,租了位於一樓右側的單間。正當簡單佈置,打掃衛生,房東進來了。他稱呼我先生.

“先生,你算錯了,多了兩百!”

我一愣,接過錢,忙說聲謝謝,遞給他一支菸。他擺擺手,說了聲你忙。就走了。他年紀大概六十有餘,個子還算高大,走路時,腰桿挺得很直,衣著整齊,頭髮乾淨。這是我對他的初次印象。

二、初次相交


我習慣於凌晨寫作,每日早早便睡;早上超市買回一天所需麵包、練毛筆字用紙等物品,幾乎不出門。跟其他租戶也沒有交集。碼字累了,就在院子來回獨步,看著金魚在水裡嬉戲;聽麻雀在樹上嘰嘰喳喳地叫。傍晚時分也常能看到房東,推著輛老式自行車進出。他總會朝我點點頭,算是招呼;我一般微笑回應,沒有話語交流。不過有一天,正當我坐在金魚池邊上抽菸時,他找我說話了。

“陸先生,是外地人吧!”

我起身應答是。

“我是J市人。”

“哦,我去過。。”

交談得知,他未退休前,在一家國企單位,搞過運輸;常要把F城的半成品運到J市加工,銷售。他話語清晰、邏輯性強。這令我頗感意外。F城是典型山城,依山伴水而建。屬於經濟欠發達的二三線城市,整體城市建設一般,文明程度偏低。而他的談吐與形象很清新,沒有市儈氣。

“不愧是走過南北的人。”

“老了,老了”

說完,他點點頭,上樓回自己房間了。


三、修理能手


自這個後,我們在院子的交流就增加了許多。他擅長機械維修,對一般機器結構、運作原理都瞭然於胸;找他修理東西的人絡繹不絕。這讓我大開眼界。

院子常擺放著別人送過來的——壞電視機,壞電冰箱,壞自行車。還有一些我叫不上名稱的小型發動機。我問他是否收費時,他笑笑的說,幫幫忙的。有時,我也去搭把手,幫他拿工具,搬下東西。每次他會認真向我講解,每個機器該如何修理。而對於連基本原理,都無法理解的我來說,總是似懂非懂的。

“陸先生,是文化人吧!”

有次幫他搬完東西,他問我。

“為什麼這麼說?”

“我看你每次搬東西,都比較吃力。”

我哈哈一笑,就告訴他我的職業,這次來F城的原由。聽後,他很開心。告訴我,他最尊重文化人。

“百無一用是書生。”

我自嘲。

“不能這麼說,國家精神文明建設,都需要你們文化人。”

他說得很真誠。

“我們工人的歷史使命,已經淡化了;現在科技技術興國,精神文明立國。”

“兩手都應該強。”

我附和著回應。

“希望你多寫寫社會的真、善、美;不要受外面歪風邪氣影響。”

當時,我正寫著得,就是一部射影社會上某些黑暗面的小說。不由心中一顫,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應答才好。

四、自行車


寫作是一項繁重的工程。有時靈感湧出,日行千行;有時捉襟見肘,不得半字。

有天,實在屋內憋著慌,想出去走走。大廳一直放著一輛,沒有上鎖的老式自行車;款式和房東的一樣,只是小一號。我當時沒有多想,就騎著到離村子不遠的湖邊,兜了幾圈。車子雖很老,但保養的相當到位,非常好騎。當我心情愜意回到院子,房東正嚴肅的坐在金魚池邊。

“小陸,你怎麼不打招呼拿走別人的東西!?”

他語氣一改日常,顯得有些憤懣,也沒有稱呼陸先生。

“不好意思,這個自行車是您的吧!”

“不好意思,我就到湖邊騎了幾圈。”

我再三抱歉,他沒有再說話,從我手中取過自行車;推到院子一角的水龍頭處,用抹布認真擦拭車子去了。

我無趣回了屋。好多天,我們沒有搭話。偶爾院子遇見,他照例點點頭,我微笑回應。


五、真相


小說寫到1/3處,我正思考接下來,該如何起承轉合,他來找我了。

他帶我去了他家樓頂。這裡已經被土填成了一塊菜地。正值春季,小小的菜園,排兵佈陣,看得出主人費了不少心思。除了認識幾排綠油油的蔥,肥碩的韭菜;剩下的品種,我都叫不上名字。他大概看出我的無知,又像教我認識機器一樣,告訴我那幾種菜的名稱,吃法,生長規律。

那天,在他的幫助下,我學會了如何拔草,鬆土,澆水,施肥。作為感謝,他請我到他家吃飯,我受寵若驚,爽快地就答應了。

晚餐非常的簡單,幾個小菜,一碟花生米,一瓶好酒。

“陸先生,謝謝你今天的幫忙。”

他拿起酒,小咪一口。

“不客氣!說心裡話,親近土地,讓我身心特別愉悅。”

“還希望可以多點這樣的機會。”

他笑了笑,開始跟我講關於他的家庭情況。和大部分普通家庭一樣;兒女都搬到各自的商品房裡住,老伴在幾年前走了。可當他說到有關那輛自行車時,他語氣變得有些不平和。

那時候,物質欠缺,買什麼東西都需要憑票,自行車更是稀缺貨。但他愛人酷愛騎自行車。他啊,就趁有次跑長途的時候,在異地通過關係,偷偷買了一輛回來,但最後東窗事發,單位下了處分並調他到工廠幹維修,但這些他沒有告訴他的愛人,只說是正常工作調動。

“直到她走,我都沒有告訴她真相”

回來那晚,我沒有早睡,且久久不能入睡。


六、小陸


小說中後期寫得非常順利,比預期早許多完稿。

離開地那天,房東從自己的園子,摘了很多菜,讓我捎回去。我欣然接受,作為回禮,我寫了兩個毛筆字給他—房東。

回來第二天,就接到他的來電。

“小陸呀!我把字裱起來,掛牆上了。”

這次叫小陸的聲音,顯得格外的歡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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