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年前,他們是好友,愛上了同一個女人。
數年後,他們執劍相向,因為江湖,也因為數年前的她。
一
歐陽鋒說,他嫉妒,嫉妒洪七能帶著妻子闖蕩天涯,因為他曾經也有過這樣的機會,但他放棄了,然後人生便在悔恨裡兜兜轉轉。
他嫉妒,嫉妒在他離開她之後,黃藥師可以每年因為帶著他的消息能夠去見那個在他夢裡出現過無數次的女人。
但是許多年,黃藥師都不曾向他提起過她的消息,所以他恨他,恨他沒有讓自己找到一個藉口去見她。
人往往最沒有辦法過去的就是自己這一關,因為有太多的執念,因為有太多的心結,因為有太多的倔強,因為有太多的固執,所以一輩子禁錮著自己,折磨著別人。
歐陽鋒如是,黃藥師如是,盲俠如是,慕容嫣如是,桃花如是,那個愛桃花的女人也如是。
如果不是那一封帶來死訊的信,或許歐陽鋒一直都會是歐陽鋒,在那片茫茫沙漠裡看許多人來了又去,在那個破棚屋裡接著四面八方的生意 ,對著別人說:其實殺一個人很簡單。
但是他回了白陀山,成了西毒。因為這世上,再沒有他思念的人,她手裡的桃花謝了多年,在他的心裡留下了一片灰燼。
一生孤星入命,夫妻有實無名,這是他的命。
二
“多年之後,我有個綽號叫西毒,任何人都可以變得狠毒,只要你嘗試過什麼叫做嫉妒”
歐陽鋒像是一個冷漠的看客,看著慕容嫣,看著盲俠,看著孤女,看著桃花,看著洪七,看著別人的來去,看著別人的愛恨,看著別人的生死,好像置身事外,實則深陷其中。
“從小我就懂得保護自己,我知道要想不被人拒絕,最好的辦法就是先拒絕別人。”
他說自己可能因為是孤兒,所以從小就知道如何保護自己,他明白如果不想被別人拒絕,最好的辦法就是拒絕別人,所以他從來沒有說過愛她,直到她成了他的嫂子,他才明白有些東西原來真的是會失去的。
當他用黃藥師的身份回答慕容嫣的時候,他才意識到,有些話原來不是那麼難說出口,如果回到以前,他一定會告訴她他愛她,但是可惜,已經回不去了。
“雖然我很喜歡她,但始終沒有告訴她。因為我知道得不到的東西永遠是最好的。”
這麼多年,他再也沒有回過白陀山,他倔強的懲罰著她,也懲罰著自己,他照常做他的生意,只是他開始經常做一個夢,夢裡他們站在湖邊,然後湖裡只剩下他一個人的倒影,有一個女人騎著馬往東邊來。
夢裡是朦朧的思念,夢醒是悵然的冰冷。
他知道自己後悔了,從慕容燕那裡知道,從桃花那裡知道,從盲俠那裡知道,從洪七那裡知道,從孤女那裡知道。
所以慕容嫣摸他的時候他沒有反抗,因為她的手很像自己的嫂子。
所以他問盲俠:既然你這麼愛你老婆,為什麼要四處流浪?
所以他站在自己的破棚屋裡看坐在下面的孤女,說:從這個角度看,她很像一個人。
所以他去盲俠的家鄉看桃花,說:我突然知道為什麼每年黃藥師都會來看望我一次。
所以他看著洪七和他妻子離開時心開始嫉妒,因為他曾經也有這樣的機會,可是他放棄了。
三
“我曾經聽人說過,當你不可以再擁有的時候。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讓自己不要忘記。”
所以歐陽鋒是一個旁觀者嗎?是,也不是。因為每一個人身上,他都看到了自己。
不是每個人都像他,只是情有萬面,卻面面交錯。
這個故事裡,每個人都是因,每個人都是果。
他喝了那壇“醉生夢死”,但越想忘便越記得清晰,他聽人說如果有些東西你再也得不到了,你能做的就是讓自己不要忘記。
夢裡的女人騎馬奔向東邊,但是那封信箋帶來了她的死訊,所以夢終歸只能是夢了。
白陀山,這個他多年未曾回過的家鄉,這個曾經有個女人在等著他的地方,在他的西面。
明明兩個人都期盼著對方來找自己,卻都不願在感情裡放下身段。
歐陽鋒一把大火燒掉了那間破棚屋,也燒掉了前半生的自己。
驛馬動,火逼金行,大利西方。
翌年,歐陽鋒重返白陀山,成一方霸主,號稱東邪。
一生負氣成今日,四海無人對夕陽。
束髮盡散,從此只見於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