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筆下的郁達夫8】白薇:回憶郁達夫先生

回憶郁達夫先生

白薇

郁達夫先生是個好人啊!

雖然他的年齡比我可能還要小几歲,可他是早年已經成名的文學家,而我當時還是初出茅廬,我心中自認為是晚輩,對他尊之如叔叔一般。

我開始認識他是在廣州。1926年冬,我從日本回來,到了香港,小手提袋被扒手搶去了,我頓時成了窮光蛋,回廣州的路費都沒有了,又沒有地方可借,只好把全部行李抵押給旅館,才得到30元回廣州。

因為在日本時,常和“創造社”的幾個朋友接觸,到了廣州,便直接去“創造社”出版部廣州分部求援。在那裡見到成仿吾、穆木天、郁達夫、王獨清等,他們熱情地接待了我,請我看戲、劃遊艇、逛公園。國事、時局、多年的風險經歷,以及個人生活......無所不談。幾位朋友當中,成仿吾像個老大哥,指引我讀馬、列的書。郁達夫像個老朋友,一點架子也沒有,也沒有陌生的感覺,可是很有禮貌,他關心我的前途去向,他力勸我這次回家無論如何要正式結束與李家的罪惡婚姻關係,鼓勵我堅定地走文學的道路,而且要打開眼界,看到國家民族,使我深受感動。他們鼓勵我到武漢去參加北伐革命工作。這是我一生中投入革命大洪流的開始。

郁達夫先生當時已是中山大學的教授,身邊比較有幾個錢,但他為人很慷慨,常請大家吃飯,酒喝得半醉便作詩抒懷。因為他要回上海工作,便辭去了中山大學的教職。12月7號,是他的生日,我也和大家一起參加了他的30生辰慶祝會。當時我想:30歲還不能算壽辰,為什麼要慶祝呢?很久以後,我才理解:那是革(XX)命的聚會,文思勃發的聚會,所以到會的朋友都作詩一首以志這一難忘的聚會。這次會上,話題很多,話鋒激盪,對社會時弊切中要害,我雖尚不敢高談闊論,但深有同感。席間,我尤其佩服郁達夫先生的態度,有人說我的創作思想受“創造社”的影響很深,這不是沒有根據的。

當時不知是誰偷偷告訴我,說是郁達夫有意追求我,使我嚇了一跳。我深心尊敬他是文學先驅,是長輩!這話我幾乎不敢聽,也不相信。但我從此不敢單獨接近他。

1927年,汪精衛叛變,大革命失敗,我辭去了武昌中山大學教職,憤然離開國際編譯局跑到了文化人集中的上海。我身邊無錢,住不起旅館,就借住在“創造社”的食堂裡,後來寫了些小文章,收到了很少的稿費,才租了一席之地的小亭子間住下,但仍在“創造社”食堂吃飯。因為食堂收費便宜,所以有許多當時靠寫文章吃飯的人在那裡搭食,郁達夫等大文人大作家常去和這些文筆戰友談天,聯絡感情。郁達夫非常平易近人,愛廣交朋友,無論對誰都有話說。他一來到食堂,總是從這桌走到那桌和青年朋友談笑風生,無拘無束地和他們握手,親切地拍拍肩膀,青年人都愛接近他,有些人常到他寓所談天求教,他都是來者不拒。他一有了稿費便約朋友去玩,去吃飯,可是他自己的衣著卻是從不講究,因此有人說他“散漫”、“浪漫”、“不修邊幅”。

這時我和他可說是老朋友了,只因在廣州時曾聽說他有意追求我,而他在文學上是先生,是長者,我心中仍然是以叔輩看待他,尊敬他,敬而遠之。他彷彿也知道我的顧慮,有一次曾對我說:“有人認為我很浪漫,其實我的內心是很正直的,別看我常常和女孩子們也握握手,拍拍肩,我認為這是友愛,不是邪愛。你不信?即使有哪個女孩子在我家過夜,我絕不會觸犯她。”他邀我去他寓所作客,我始終不敢。

不知什麼時候他愛上了王映霞,有一次,我們三四個女青年坐在一桌吃完飯,郁達夫走過來沒有說話,便拉了王映霞的手走出去了。第二天王映霞穿起了漂亮的旗袍和高跟鞋來到食堂,大家叫她“達夫太太”,真是“特別快車”。王映霞並不是文人,也不十分美俏,只是會安排生活,這說明郁達夫先生是個實在的人,他生活上確實需要一個能幹、會過日子的內助,他並不是採花的浪漫公子。

他的文鋒犀利,為當時的當局所忌,他怕這樣會對“創造社”不利,便自動宣佈退出了“創造社”,後來便和魯迅先生合編《奔流》月刊。他鼓勵我向《奔流》投稿。魯迅先生很熱心培養我,於是由楊騷帶領我第一次把我的三幕話劇《打出幽靈塔》送給《奔流》發表了,以後我認識了魯迅先生,得到很大的鼓舞和教益,這也應該感謝郁達夫先生的關照。

郁達夫先生是個好人啊!

我每一想起達夫先生就懷念他那平易近人的風度,和那濃烈的革命激情!他蒙難了,犧牲在日本帝國主義者的陰謀暗害中!他死得太早了!太可惜了!

郁達夫先生真是個好人啊!是個好人......1984年5月於北京(何由整理)

【名人筆下的郁達夫8】白薇:回憶郁達夫先生


白薇

(1893~1987),原名黃彰,中國近現代女作家。

清光緒十九年(1893)二月五日生於興寧縣南鄉渡頭(今屬資興市白廊鄉)秀流村人。

白薇著有大量詩歌、小說、劇本、散文,其代表作有劇曲《琳麗》、劇本《打出幽靈塔》、長篇小說《炸彈與徵鳥》、長篇自傳體小說《悲劇生涯》、1983年,湖南出版社出版白舒榮、何由合著的《白薇評傳》。1985年,湖南出版社出版《白薇作品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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