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簡 兒
我從北京回來，家裡多了兩隻鴿子，爹說：是它們自己飛來的，就把以前兔子住過的籠子收拾出來，給它們安家，兔子死了，就一直空著，想來也算是物有所用。
在家養病的日子還算悠閒，真正體會了一把讓時間慢下來，閒看庭前花開花落，漫隨天邊雲捲雲舒的日子。隔三差五地侍弄侍弄花卉，修剪修剪盆景，按時給它們澆水、拔草、施肥。葉子讓我養得綠油油的，花兒也更加嬌豔欲滴了。對著那抹生機盎然的綠，心底的愜意也油然而生。每天總要從鴿子籠外經過，只是聽見咕咕咕的叫聲，灰不溜秋的兩團小東西，對於灰色的鴿子，我是看不上的，故而從沒仔細打量過它們。一直覺得白鴿才是漂亮的，潔白的羽毛如棉似雪，又像柔柔的葦絮在風裡翩翩起舞；紅紅的眼睛閃閃有光，在白絨毛的襯托下，就像嵌在白玉中的兩顆紅寶石；不管是停留在鵝黃嫩綠的草地上，還是飛翔在雲蒸霞蔚的天空裡，只要配上它那一身雪白的翎羽，不用添加任何色彩，就已然是一副絕妙的圖畫。一群白鴿飛過藍天，它們是和平的使者，能給人們帶來福音。
一天，老公跟我說 ，鴿子死了一隻，把另一隻放了吧。我說，放了好，應該給它自由，它本就屬於藍天白雲。鴿子飛走了以後，再經過籠子的時候，安靜得有些失落。
儘管已入冬，但是晴天的時候，陽光依然很燦爛，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於是我就經常在院裡曬曬太陽。據說多曬太陽不僅能吸收維生素D、補鈣，還可以抗癌。不知道管不管用，對於久病的人來說，即使是砒霜，只要能治病，也願意一試，更別說曬太陽本來就是很舒服的事。沐浴在陽光裡，閉上眼，呼吸著帶有溫度的空氣。陽光停留在我眼前一米的地方，我想，也許那就是離幸福最近的距離吧。“咕咕咕……”一串悅耳的聲音，越傳越近。抬頭才看見是它回來了，它落在我面前，一點兒也不嫌生，蚯蚓般淡紅的腳踩著有節奏的一字步，在我跟前兒跳來跳去。我便第一次近距離地仔細地端詳著小傢伙，銀灰色的羽毛、白色的翅膀、黑尾巴，脖子處一圈綠色，一圈粉色，陽光映照著它發亮的身軀上，像五彩的霞在閃耀，頭頂冒出火光，探著小腦袋，瞪圓了像藍寶石一樣的眼睛，詫異地凝視著我。我不知道它在想什麼？也許它是想家了，想回來看看；也許它並沒有意識到它的伴兒已經死了，回來尋它了。在院裡大搖大擺地踱步，卟嚕卟嚕，它扇了幾下翅膀。一會兒飛到屋簷上，坐臥在那兒小憩；一會兒落在窗臺上，對著玻璃窗裡的影子搔首弄姿，在玻璃上磨嘴。我回屋裡抓了一把米撒在院子的顯眼處，呼喚著它，生怕它看不見就溜走了，打心眼兒裡希望它能多留一會兒。有食吃，它自然是不放過的了。看著它的小嘴一啄一啄的，有時還偷偷瞄我一眼，吃得可帶勁兒了，甚是可愛。
往後的日子裡，它每天都會如約而至。我不知道它從哪兒來，也不知道它回哪兒去。每天只是期待著它的歸來，變著法兒地餵它，慢慢地就熟絡了起來。我蹲了下來，將玉米粒放在手心裡，把手伸向它。它的膽子很小，先歪頭向我瞥了一眼，又看了看我手心裡的玉米粒，仍舊不敢過來。我眯起了眼睛裝睡，然後，它才飛快地在我手心裡銜住了一顆玉米粒。我覺得手心癢癢的，有一種奇特的感覺，我的手指碰到了它的羽毛，非常柔軟。它開始慢慢地接納我，我可以溫柔地撫摸它，讓它在我手心裡享受著暖暖的陽光。或許它已經把我當朋友了吧。每天按著固定的時間，像一抹流動的霞，在青天上飛舞，又或許只是在我這兒等待著愛侶的歸巢，仍在尋覓那份逝去的愛吧。在鴿子的世界裡，我不知道會不會像鴛鴦一樣細膩柔情，只羨鴛鴦不羨仙；也不知道有沒有大雁的那般為愛殉情，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我不敢出聲，不敢告訴它，那隻鴿子已經不會回來了，生怕把這份美好驚擾。
鴿子是快樂之鳥，它們昂首挺胸地棲息在女神和詩人們的肩膀上。在蒼然的高空裡成群地飛翔，在雲朵裡忽隱忽現，如同一縷潔白的哈達，在自己捲起的一陣風中飄揚。步履闌珊地跳躍著，像頑皮的孩童在手舞足蹈地歡笑，咕咕地叫聲，柔和得像黃昏裡即將上演的歌劇，和著泥土的氣息，唱出了自然與生命的真諦。
鴿子是愛情之鳥。在古老的巴比倫，鴿子是法力無邊的伊斯塔女神身邊的神鳥，他們把少女稱為是愛情之鴿，鴿子也被人們看成是愛情的使者。鴿子的配偶往往終身不變，是最忠誠的愛侶，一夫一妻便成為它們愛情繁茂生長的肥沃土壤。我猜想，它們都深深地依戀著彼此，想要一份簡簡單單的愛，一同享受每天的陽光、微風、雨露，一起相約覓食，飛翔，流浪。
鴿子是和平之鳥，《舊約·創世紀》裡記載，上帝降洪水滅世前，命諾亞造方舟，讓他帶著全家和地上留種的各種動物一起避入。40天后，洪水退落，諾亞放出一隻烏鴉前去打聽消息，可是這隻烏鴉卻一去不復返，焦急的諾亞只能又放出鴿子去探測洪水，鴿子口銜一枝橄欖葉飛回，諾亞方才得知地上洪水退去，已平安無事，人間尚存希望。不難看出鴿子已然成為和平的使者，是英勇的鬥士，是希望的象徵。
在這個薄涼的人世間，我不知道要將自己藏在哪裡，才不至於被這城市的浮華所湮沒。沒有人告訴我，只有滿天的星辰對我愕然一笑。只想在一顆素真的心裡，汲取一份安靜和祥瑞，卻總是在生命的邊緣徘徊。或許只有在聽到鴿子的天籟之音，才能將瀰漫著慾望泡沫的城市生活解讀吧。鴿子的思念像一束淡藍色的憂悒，撲稜撲稜地飛來。我竟有些幻聽，彷彿那隻死了的鴿子在我耳畔低吟，銜來一枚翠綠色還帶著露珠的葉子，釋放出淡淡的溫暖。它飛翔著，飛翔著，牽出長長的弧線，牽出長長的沒有盡頭的思念。生命的輪迴與交替，其實是陽光下最平凡的事，無法預料，也無須留連。生活雖然會降臨不幸，但也會給予我們快樂，只不過不幸比快樂要容易體會到罷了。
太陽像個醉漢，醉紅了臉，慢慢地被地平線顫抖地沉入冷清的黃昏裡，它那如雷般的呼吸聲依然迴響在大地上，世界被金色和紅色籠罩著。它不捨得拋棄人間，所以它點燃了星月，仍為大地留下一絲光明和希望。明天，鴿子依舊會來，也許它已經習慣了等待，那是一個它無法抗拒的飛回到當初的原點。我不知道，它還會等多久，明明知道看不到答案，還是堅持的要等一個結果。思念，很無力，那是因為它看不到思念的結果。也許思念不需結果，思念只是證明在心裡曾經存在過的那些美好吧。無數次面對湛藍湛藍的天空和血紅血紅的霞光，總覺得有一個掩藏的故事還不曾訴說。
我向著遙遠的南方，深情地哼起了一支關於鴿子的歌……
《渤海文學》編輯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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