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中醫思維惹的禍?

和一位中醫博士聊天。
他說,在他腦子裡臟腑應該是一種模型,是一種立體的球形。他正找一位計算機博士幫他造出這種模型來。


我說,再好的模型都是有形的,中醫的臟腑應該屬於“形而上”的範疇。
他說,即使是“形而上”也必須得通過有形來表現吧。
我說,是的,但看待這種有形必須用“形而上”的思維。
他說,是什麼思維。
我說,最起碼應該是“二”的思維,陰陽的思維。只有站在陰陽的高度才能得窺中醫的奧秘。


都是中醫思維惹的禍?

上大學時在圖書館翻閱過清代醫家高秉鈞的《醫學真傳》,當時並沒有看出有什麼精彩之處。近來手頭無好書可讀,順手翻開《醫學真傳》隨意瀏覽,無意中被一段話吸引:“六淫外感之說,其多不得其解,謂人外感天之六淫則為病,則孰知其非也。……總謂六淫在人而不在天,凡有所病,皆本人身之六淫,而非天之六淫也。


這段話所要表達的觀點與我們中醫院校所用教材的觀點是不一致的。我們通常接受的認識就是“人外感天之六淫則為病。”這種認識上的差異(可稱作“同中之異”)經常能使我隱隱感知到,今天中醫後學者們的思維和古代中醫大家的思維是存在差異的。這種思維上的差異隔閡了我們與古代先聖後賢們的交流與溝通。

再想到金元醫家李東垣用“藏氣法時”構建“內傷脾胃學說”,書中的春、夏、秋、冬四時,並非單純指自然界的四時,更多的是指人體內的四時。人體內的四時與自然界的四時相通應,但並不等於、並不是同一個四時。東垣“清暑益氣湯”方中的“暑”字,我們也不應該理解為自然界“暑天”的暑。


再往下聯想:“陰陽中復有陰陽”,這是我們可以理解和接受的,可以說這是中醫理論中不需要證明的“公理”。那麼,我們試著把這一理論套用於張仲景《傷寒論》的“六經”上,結果會如何?我們會大吃一驚:太陽中又有六經,陽明中又有六經……“六經中復有六經”,三陰三陽又可以無休止地分下去!這樣想來,我們還要費盡心機絞盡腦汁繼續研究三陽三陰的實質嗎?什麼經絡說、臟腑說、八綱說、階段說、六經形成說、六區地面說等,還有意義存在嗎?是否我們可以用這種思維去理解太陽病篇、陽明病篇、少陽病篇、厥陰病篇以及陰陽易差後勞復病等篇中都有小柴胡湯證出現?

也許有人會說,你不可以這樣想,中醫不可以這樣想,如果這樣想來我們就沒有辦法用六經辨證用方治病了。我上中學時最頭痛的一門課程是“數學”,尤其是“立體幾何”,思維中缺少那種應有的延伸。我無法想象得到“六經中復有六經”是不是能行得通。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前人似有類似行得通的例子,那就是“五行中復有五行”在臨床上的應用。


既然“陰陽中復有陰陽”,那麼順理成章,五行中也可以“復有五行”。明代醫家張景嶽在《類經圖翼》中說:“五行者,水火木金土也……第人皆知五之為五,而不知五者之中,五五二十五,而復有互藏之妙焉。”明確提出了“五行互藏”理論。明代醫家周慎齋在《慎齋遺書》中直接提到“心之脾胃,肝之脾胃,肺之脾胃,腎之脾胃,脾胃之脾胃”,並將其具體應用到臨床。從這點上認識,也許李東垣在構建其“內傷脾胃學說”時,心中想到的脾胃並不在某一個特定的區域,要不然也不會說“肺之脾胃虛”、“腎之脾胃虛”這一類莫名其妙的話了。那麼我們至少可以說,在李東垣、周慎齋等醫家看來,“五臟中復有脾胃”是存在的,也是符合臨床、能指導臨床實踐的。或許我們還可以這樣說:由“五行中復有五行”衍生出來的“五臟中復有脾胃”這一認識,成就了一代大醫李東垣的“脾胃學說”。

用中醫思維解讀中醫,應該,必須,難!

窮一生精力而無法登堂入室,難道,都是思維惹的禍?!

這是一個有規矩、要求規矩與實現規矩的時代,“標準化”、“規範化”無處不在。

中醫診斷要標準化,中醫治療要規範化,這是許多學者奮鬥的目標。

規矩與方圓是有分別的,又是可以統一的。可是我們經常擅取規矩而忽略方圓。

《傷寒論》中的太陽病是陽證,當見陽脈,脈應該浮。太陽病中的表實證,脈象不單要浮,而且要浮緊,要有力。《程杏軒醫案》中載有一案,大致是患者寒熱頭痛,和解不應;昏迷口渴,芩連不應;便秘經旬,大黃不下。面赤煩躁,無汗膚枯,而切脈細澀。投服大青龍湯2劑,治癒。

白虎湯證,應該有口渴,且必須有口渴。並且應該是口大渴,渴喜多飲。《程杏軒醫案》中載有一案,大致是患熱病,諸症皆符合白虎湯證,唯獨患者不甚渴,只是“喜飲沸湯數口,稍涼即不欲飲”,不喜涼飲,不喜多飲。用大劑白虎湯,迭進十四朝,始熱退神清。

使用乾薑、附子的舌象應該是淡而潤,絕對不可以舌紅。《程杏軒醫案》中載有一案,大致是患者畏寒發熱,下體如冰,脈息沉細,飲沸湯尤不知熱,而舌色如朱。先與小劑理中湯探之無礙,隨用重劑六味回陽飲,數服病癒,舌色亦退。

脈細澀用大青龍湯,不喜涼飲、不喜多飲用白虎湯,舌紅用姜、附,這是中醫規矩的理論中不許可的。但,這是臨床中客觀存在著的。

臨床需要方圓,也必須方圓。方圓應該建立在規矩之上。但,規矩往往會扼殺掉方圓。

扼殺掉方圓的中醫臨床是沒有生命力的!

中醫的標準化、規範化能把中醫帶到燦爛的明天嗎?有沒有可能會把中醫帶上一條不歸路?

王清任,清代醫家,以一本薄薄的《醫林改錯》獨步醫林。

推崇王清任的醫家不少。

好用王清任系列活血化瘀方的醫家也不少。

王清任影響了當代中醫界對血瘀證的研究。王清任培養了一代又一代的名醫。

但,過猶不及。

當前濫用活血化瘀方藥的危害不亞於濫用抗生素的危害。

這不是王清任的錯,但與過度推崇王清任的學術思想有關。

實際上,王清任不能算是一個地道的中醫。

重視解剖被後人評為銳意改革者,而中醫超越西醫最重要的一點是對“象”的認識和把握,王清任缺少這一認識;王清任不會用桂枝湯;王清任僅僅是站在氣血的高度,未達陰陽的高度。

並非苛求前賢,只是想說,對於一個醫生,思維影響一切。


山西高建忠先生倡導“跳出傷寒論,走進仲景靈魂深處”,他的學術著力點是“從張仲景到李東垣”,他認為張仲景長於外感,李東垣精於內傷,認為李東垣在治法上一改《傷寒論》的汗、吐、下變為“補其中、升其陽、甘寒以瀉其火”,也就是通常所說的補中、昇陽、瀉陰火,創立了以補中益氣湯和枳術丸為代表的一系列方,在組方上強調氣機的升降浮沉,在當今社會,基礎病比較多時,治療重點從調脾胃入手,有很強的現實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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