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紅《生死場》:愚昧卑賤苦痛的底層人民,埋藏著覺醒的因子

“在鄉村,人和動物一起忙著生,忙著死。”——《生死場》

《生死場》是民國女作家蕭紅在1935年以“奴隸叢書”的名義,由上海容光書局出版的一部中篇小說。魯迅作為蕭紅的伯樂為其作序,胡風為其寫後記。作品一經發表,立刻在文壇上引起轟動,蕭紅一舉成名,這本書也成了她的代表作之一。

蕭紅一生漂泊,孤獨無依,個性卻獨立堅強。自幼喪母,父親冷漠暴虐,沒有給過她關懷和溫暖,祖父死後,蕭紅對家庭極度失望。二十歲時,為了逃避包辦婚姻離家出走。二十三歲,已經經歷過未婚先孕,被男人痴纏又拋棄,輾轉多個地方,又沒有足夠的物質來源,一生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

蕭紅《生死場》:愚昧卑賤苦痛的底層人民,埋藏著覺醒的因子

因為生活在多災多難的戰爭年代,自己又情路坎坷,生活困頓,加上本身對生活、人性、歷史、命運細緻的觀察,塑造出蕭紅悲天憫人的情懷。她用細膩的情感,勇猛的筆觸,刻畫出了底層農民在地主剝削、日本侵華期間飽受內外壓榨,入不敷出,生存難以為繼,人們的精神普遍荒蕪而又愚昧麻木的現狀。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蕭紅的作品也飽含呼籲民眾覺醒的警示。在越來越逼仄的生存空間之下,勞苦大眾內心的覺醒意識、反抗因子在萌發,如同星星之火,積少聚多,最終會成燎原之勢。

蕭紅《生死場》:愚昧卑賤苦痛的底層人民,埋藏著覺醒的因子

《生死場》描述了20世紀20年代至30年代哈爾濱近郊一個村莊的鄉民“生”與“死”的故事,裡面的人物,沒有絕對的主角。二里半、麻面婆、趙三、王婆、月英、金枝,這些活生生的人物是他們自己生命的主角。

蕭紅將人和動物的生、死一起寫,甚至還有榆樹、楊樹、麥子、高粱等植物。抗日戰爭前期,東北的農民如同豬、羊、狗、馬一般,悲慘悽苦地活著,他們胡亂的生,糊塗的死,那片黑土地上就是一個巨大的生死場,所有的生物都是苟延殘喘,掙扎的活著。

魯迅先生對《生死場》評價頗高,他在序言中說:

“這自然還不過是略圖,敘事和寫景,勝於人物的描寫,然而北方人民的對於生的堅強,對於死的掙扎,卻往往已經力透紙背;女性作者的細緻的觀察和越軌的筆致,又增加了不少明麗和新鮮。”

蕭紅既講述了農民受盡地主的盤剝,又講述了男權社會下男性對女性的壓迫摧殘,當日本鐵騎踏進東北省的村莊,國家面臨亡國,這些受壓迫的農民從麻木的“根本不知道屬於哪個階級”,到“革命就不怕死,那是露臉的死啊……比當日本狗的奴隸活著強得多哪”萌生救國的覺醒,是民眾思想的進步。

蕭紅一方面痛恨男權社會下男性對女性從身體到心理的摧殘荼毒,另一方面又是喚醒民眾民族意識和權利意識覺醒的吶喊人。

一、男權社會下,男尊女卑制度對女性多方位的壓迫和摧殘


中國古代到近代,受儒家傳統思想影響,重男輕女,“男尊女卑”制度盛行。女人們沒有經濟能力,長期與社會隔絕,因為沒有經濟基礎就沒有話語權,一直被動的生活在男權社會中。所以,造就了很多男人大男子主義思想,女人依賴男人而活。

蕭紅筆下很多關於男女不平等的描寫,女人從出生,到身體和性,到生育,再到死亡,都由男人擺佈。女人的自尊被男性隨意踐踏。《生死場》中,對男女情慾的描寫是原始的獸性而又直白的,男人是攻擊性的,女人是承受的順從的。

蕭紅《生死場》:愚昧卑賤苦痛的底層人民,埋藏著覺醒的因子

成業的嬸子在知道他和金枝未婚先孕的事後,觸動了自己的傷心事。

“等你娶過來,她會變樣,她不和原來一樣,她的臉是青白色;你也再不把她放在心上,你會打罵她呀!男人們心上放著女人,也就是你這樣的年紀吧!這時節你看,我怕男人,男人和石塊一般硬,叫我不敢觸一觸他。”

婚前的金枝,被成業誇讚好看能幹,婚後的金枝類似一個女傭,被丈夫動輒叫罵。懷著孕還要做很重的活,快生產還要滿足丈夫的慾望同房,導致孩子早產。生下孩子沒幾天,就開始下地幹活。女兒才一個月大,就被暴躁的丈夫摔死。

男人們支配女人的生育,又不屑女人的生育。五姑姑的姐姐生孩子時,她的丈夫非常厭煩:‘每年是這樣,一看見妻子生產他便反對。’在女人因難產流著大汗痛苦掙扎時,丈夫還讓她幫去拿靴子,因為沒有理睬,男人順手拿起長煙袋扔過去,然後又舉起一大盆涼水潑過去。

“大肚子的女人,仍脹著肚皮,帶著滿身冷水無言的坐在那裡。她幾乎一動不敢動,她彷彿是在父權下的孩子一般怕著她的男人。”

蕭紅將女人的生育稱為“刑罰”,那時人們生活水平低,醫療水平又差,很多小孩剛生下來就夭折了,女人承受著身體和心理雙重的疼痛折磨,可能還會因難產或大出血丟掉自己的命。即便如此,男人對女人的生命是極其漠視的。美麗的月英因半身不遂被丈夫折磨致死;王婆服毒自殺還沒嚥氣,丈夫早已準備好了棺材,又怕她詐屍,一扁擔壓在了她肚子上,導致她噗地吐血一丈遠。

金枝因為家鄉被日軍佔領逃亡市裡,她躲過了日本兵,卻沒有躲過中國男人,走投無路時想去當尼姑,卻發現尼姑庵早已空了。那個年代基本上沒有給女人留下什麼活路,絕望感撲面而來。

蕭紅《生死場》:愚昧卑賤苦痛的底層人民,埋藏著覺醒的因子

《生死場》裡的女性從生到死都受盡男人的摧殘,她們沉默,逆來順受,是男人洩慾的工具,又是生育的機器。蕭紅將女性承受的痛苦,用幾乎泣血的筆觸描寫出來。地主壓迫村裡的農民,農民又壓迫他們的妻子,這些女性可謂是奴隸的奴隸了。

蕭紅自己也深受男權社會的荼毒,父親冷待她,男人愛上又拋棄她,一生漂泊流浪最終也沒有找到依靠。她所看到的、遇到的都是女人被男人輕視、責罵、壓迫,從小她就意識到男女不平等,女人處於男人的附屬地位。

經歷過這些,蕭紅並沒有屈服,她依然樂觀、堅強的活著,很年輕就萌生出女權思想。她為卑微的女性正名,吶喊,為受壓迫的女性鳴不平,女人只有依靠自己才能獨立有尊嚴的活著。

二、飽受苦難和殘酷壓榨的底層人民,被剝奪了生存空間被迫反抗,個體正在慢慢從愚昧中覺醒,如星火燎原


《生死場》聚焦抗日戰爭前東北小村莊的農民們,人和動物一樣忙著生,忙著死。由於物質匱乏,在人們心中,牲畜、莊稼比人重要得多。農家無論是菜棵,或是一株茅草也要超過人的價值。

王婆賣完老牛一路哭著回家,好像是送葬歸來。但當小女兒摔下草垛跌死時,她卻一滴眼淚都沒掉。二里半對老山羊比對自己的媳婦還親,參加革命前託別人悉心照顧,還含淚對山羊依依惜別。

蕭紅將牲畜的生、死和人的生、死一起寫,人低微如牲畜,其實在這生死場裡,人和牲畜都一樣,生命都很卑賤,命運不由自己。

“暖和的季節,全村忙著生產。”

先寫了狗、豬生產,然後是五姑娘的姐姐、金枝、麻面婆,又寫馬、牛,蕭紅將人和動物的生產並列混淆著寫,更是襯托出人低微如螻蟻。

蕭紅《生死場》:愚昧卑賤苦痛的底層人民,埋藏著覺醒的因子

人盲目地生,又掙扎的死,租稅、瘟疫、人對生命的漠視,男人對女人的摧殘,都表明這個小村莊並不如外表那樣寧靜,人拼命是為了活著,而活著又為了忍受苦痛,最終走向死亡。

農民們生存艱難,種地收成微薄,地主卻仍要漲地租,鄉民們開始了第一次反抗,由趙三和李青山帶頭組織“鐮刀會”,不幸中途夭折,地租還是加成了。但趙三和這些鄉民心裡,還是埋下了反抗的種子。

日本侵略東三省,毒爪伸向小村莊,鄉民們更是沒有了生存的空間。在亡國的危機面前,愚昧麻木的人們開始有了民族意識,自發地參加組織救國。

趙三開始動員全村人,莊嚴地宣傳抗日:“救國的日子就要來到。有血氣的人不肯當亡國奴,甘願做日本刺刀下的屈死鬼。”還有平兒、二里半、李青山等都參與了抗日行動。

蕭紅被稱為“抗日作家”,她生活的年代正處於日本侵略前夕,百姓已開始大批逃亡,地主壓迫、瘟疫肆虐、日本燒殺,人們如同生活在水深火熱的地獄之中,苦不堪言。麻木的人群開始意識到,只有團結一致救國,才有出路。未來還很迷茫,但如今只有抗日一條路可走。

蕭紅《生死場》:愚昧卑賤苦痛的底層人民,埋藏著覺醒的因子

她的筆下是對民眾生命的憐憫,對人性的哀嘆,對命運不公的控訴,直面中國最底層農民的生存,人們飽受苦難,卻仍像草般堅韌。他們生而為人,卻低賤如螻蟻,沒有做人的基本尊嚴。他們在戰爭、瘟疫面前無路可走,只能等待命運的安排。

但蕭紅對於底層民眾又抱著熱切的期望,她知道,這些人群中暗藏著巨大的能量,當壓迫他們到極致,就會觸底反彈,人們會站起來反抗。先讓有膽識有魄力的有志之士站起來,然後團結清醒的後繼者,再去喚醒還在沉睡著的人,讓星星之火壯大,最終爆發出扭轉乾坤的力量。

個體的覺醒必定會引發蝴蝶效應,喚起集體的覺醒,底層人民最不怕的就是犧牲,抗日戰爭終將勝利,祖國未來可期。

蕭紅作為民國有志向有追求的良知作家,既是經歷者,又是時代的記錄者,在喚醒民眾民族意識和個人權利意識中做了吶喊人。她既抨擊男權社會中男性對女性的摧殘,又痛惜多重壓迫下底層農民毫無尊嚴的生與死。正是因為如蕭紅一樣有志人士的熱血風骨和犧牲,才讓今天的我們擁有自由的靈魂,可以有尊嚴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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