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宗的“主守派”:處在宋夏戰爭陰雲之下,始被嘲笑,終被重視

遼與西夏,是北宋的兩大外患。“澶淵之盟”後,宋遼未再爆發大規模的戰爭,偶有衝突,多用外交方式解決。相較之下,宋夏關係就顯得格外緊張。

自景德和議之後,宋夏維持了長達三十二年的和平時期。寶元元年,元昊稱帝,國號大夏。此後,宋夏雙方軍事衝突不斷,爆發多起戰爭。

元昊稱帝后,於次年正月遣使通知宋朝。宋朝認此與反書無異,群臣以承平日久,天下全盛,爭言“小丑即可誅滅”,於是朝廷決議出兵。

宋仁宗命夏竦、範雍二人為西北作戰的主帥,一反真宗朝以來對西夏採取的綏靖政策。與此同時,對西夏禁絕貿易,施以經濟制裁,並削其賜姓官爵,為全面進攻預作準備。

北宋既已決議征討西夏,針對西夏用兵一事,大臣們亦分為“主戰”與“主守”兩派,各自提出了他們的見解與主張。

主守派的言論,在當時的宋廷不受重視

吳育、丁度、王堯臣為主守派的代表。早在元昊稱帝的消息甫傳至宋朝,大臣中已有“主守反戰”的論調出現。

右正言吳育指出“元昊雖名藩臣”,但是他們連一點賦租都不交,連個縣都比不上,而且其處在“窮漠之外”,一會兒投降、一會兒反叛,我們應將其置之度外。

可見,吳育並不將西夏視為宋朝的邊臣或藩屬。在他看來,對西夏只要順其自然,嚴加守禦即可。

宋仁宗的“主守派”:處在宋夏戰爭陰雲之下,始被嘲笑,終被重視

《清平樂》宋仁宗劇照

對於這種反戰的言論,在當時朝廷上下一片撻伐聲中,是不受重視的。宰相張士遜還因此嘲笑吳育曰:“人言吳正言心風,果然。”

元昊反叛後,北宋朝廷議奪其官爵。丁度認為削奪元昊官爵,對於宋朝而言並無多大益處,“但自損威靈耳”。在朝廷主戰氣氛濃厚的當下,丁度此言被視為異議,不為宋仁宗採納。

王堯臣主守的言論頗多,在北宋朝廷主戰期間,多被忽視。不過,當宋廷由攻轉守後,其意見大多獲得採納,此乃後話。

“三川口之戰”後,朝廷的主戰方針並未改變,但主守派仍提倡防守

正當宋朝積極準備用兵之際,元昊不待宋朝來攻,已然主動出擊延州。

康定元年正月,宋夏爆發了“三川口之戰”,結果宋軍大敗。這也成為宋朝用兵以來的首次敗戰。

此戰之後,宋朝重新安排了相關作戰人事。

宰相張士遜因為師久無功,遭到諫官韓琦的攻擊,因而上章請求致仕,於是宋仁宗重新起用呂夷簡為宰相。

另外,宋仁宗以夏竦為陝西經略安撫使,韓琦(守涇原)、范仲淹(守鄜延)為副使,尹洙為涇原、秦鳳兩路經略安撫判官。

此時,決策中樞與西北主帥雖然有所變動,不過朝廷主戰方針大致並未改變。

宋仁宗的“主守派”:處在宋夏戰爭陰雲之下,始被嘲笑,終被重視

《清平樂》夏竦劇照

夏竦、范仲淹雖然職責主守,不過宰相呂夷簡以及韓琦、尹洙皆是主戰派,韓琦、尹洙主戰尤力。

然而,此時主守派仍繼續向皇帝提倡守禦之道。

“三川口之戰”結束後,宋仁宗曾向丁度詢問御戎之策,丁度於是上奏曰:

“以快一朝之意,非計之得也……控扼要害,為制御之全策。”

丁度認為中國對付夷狄,只能智取不宜力敵,這是因為夷狄“地形、武技與中國異也。”中國在馬匹、戰技、人員方面,均不如夷狄。這種比較性的論調,早在漢景帝時晁錯就已經提出。

此時朝廷新敗於西夏,丁度認為不宜大舉出兵討伐,應該暫時修築堡壘,控制要害,以休養生息。王堯臣亦有類似看法,他主張朝廷應“敕主兵之官,常訓練軍馬,遠設探候……量敵奮擊,毋得輕出。”

事實上,丁度是主守派的核心之一,他經常反對主戰派提出的主張。

如康定元年六月,尹洙上疏論及兵事,提出召募土軍、省騎士、增步卒、葺營房等主張。經過丁度等人的討論後,認為尹洙的主張“未能制勝”,卻“足斂怨於天下。”也就是說,主戰派尹洙的建議,遭到丁度等人的否決,因此宋仁宗並未採納此一建議。

宋仁宗的“主守派”:處在宋夏戰爭陰雲之下,始被嘲笑,終被重視

《清平樂》韓琦劇照

又如韓琦安撫陝西時,鑑於當地盛產鐵礦,建議朝廷鑄鐵錢以助邊用。於是,朝廷便下詔鑄造新議的鐵錢——“一當十”大錢。

丁度對此事持反對意見,指出“舊錢不出,新錢愈輕,則糧芻增價。”此外,鑄造新錢將會引發人民盜鑄之風,政府必然無力禁止。宋仁宗最終接受了丁度的建議。

“好水川之戰”後,主守派勢力抬頭

慶曆元年二月,宋軍尚未出擊,元昊再度主動進攻,一方面約和范仲淹,一方面進攻韓琦所在的涇原,宋夏雙方爆發了“好水川之戰”。結果,西夏再度獲勝,韓琦部將任福戰歿。

韓琦因為好水川之敗,自行上表請罪,朝廷予以奪一官,改知秦州;范仲淹則因為擅復元昊書,而改知耀州。

王堯臣認為任福不聽節度,導致戰敗,不可專門指責主帥韓琦。同時指出范仲淹、韓琦等人,“皆天下選,其忠義智勇,名動列藩,不宜以小故置散地。”

“好水川之戰”後,宋廷主戰的態度開始轉變,主守派勢力抬頭。

王堯臣利用出使陝西路的機會,對西北沿邊四路的形勢,進行了深入觀察,此時便提出了西北的防禦之道。

宋仁宗的“主守派”:處在宋夏戰爭陰雲之下,始被嘲笑,終被重視

《清平樂》王堯臣劇照

王堯臣指出:雖然宋朝在“四路緣邊所守地界”陳兵二十萬之眾,但是“總其可用者,僅十餘萬人。”

他總結西夏兵興以來,宋朝敗多勝少的主因,在於交戰之時,兵力始終居於劣勢。至於為何宋軍會在數量上不如西夏,癥結就在於“備多力分”,且“諸將擁兵為自全”。他的解決之道乃是“較四路之勢,因其地形,益屯兵馬,以待其來。”

可見,王堯臣認為“增兵”實是解決西夏之患的首要之務。

不過,若盲目增兵,只會加重北宋朝廷的負擔,致使冗兵問題進一步惡化。因此,王堯臣再次審度當地山川地勢,提出了一攬子改善西北邊防的計劃。

關於鄜延路,此為西夏進犯的必經之路。除非是要圍攻此地,西夏才會出動大批部隊。如果只是遭遇西夏偏師來犯,本州兵馬總共六萬,分置六將,足夠御捍,不須另外添兵,平日只要勤加訓練即可。

關於環慶路,此素為險厄之地,夏人極少由此入寇。此地必須益兵二萬於環、慶二州,敵來則合力以戰,敵不來則分頭以守,便足以抵禦西夏來犯。

關於涇原路,此地“去賊巢穴為近”,且山川平易,若勁騎疾馳,則“旦暮可至”。可見,四路之中,此路最急。須益兵二萬屯渭州,以備出戰;以萬人屯涇州,控扼要會。如此,則可以“杜深入之患”。

關於秦鳳路,此地距離西夏邊界甚遠。益兵萬人,以扼東西之來路為宜。

綜合觀之,在王堯臣的計劃中,除了鄜延路之外,其他三路總共需要增兵六萬。如此龐大的軍隊,兵源來自於何處?

宋仁宗的“主守派”:處在宋夏戰爭陰雲之下,始被嘲笑,終被重視

《清平樂》宋仁宗劇照

王堯臣認為可從當地鄉弓手內,揀本戶三丁以上者取一人——“刺手背,團為土兵”。鄉弓手製度由來已久,只要處置得宜,亦不至驚擾百姓;待擊敗西夏後,便會放其歸家務農。

除了增加土兵之外,王堯臣指出朝廷亦可以善用當地蕃兵。蕃兵者,乃指從屬於宋朝的異族軍隊。為了爭取蕃兵的忠心歸順,王堯臣建議可以給予財貨以籠絡之,同時加以仇恨之心以激勵之。

針對西夏用兵事,王堯臣提出了具體的防禦之道。可惜的是,他為了保全用兵失利的范仲淹、韓琦等人,忤逆了當時的宰相呂夷簡、章得象等人,諸項建議僅“召用蕃兵”獲得採用,其他意見多格不行。

從往後局勢的發展,足可證明王堯臣識見的得失。

“主守”成為宋廷對西夏的基本政策;王堯臣一語成讖

經過兩次重要戰役的失敗,慶曆元年十月,宋仁宗接受了諫官張方平“和戎為利,征戍為害”的意見。此後,主守成為仁宗朝對西夏的基本政策。

如前所述,王堯臣認為西北四路當中,鄜延路的防衛最為完備,涇原路的守備急需加強。果然,慶曆二年閏九月,西夏就從鎮戎軍、原州入寇,宋夏爆發“定川寨之戰”。

涇原路主帥王沿遣葛懷敏出戰,大敗,西夏乘勝大掠平涼、潘原,關中震恐。自邠、涇以東,皆閉壘自守。范仲淹自將慶州兵攻擊西夏,西夏乃去。

“定川寨之戰”失敗後,面對三次重要戰役的失敗,宰相呂夷簡為此感慨曰:“一戰不及一戰,籲,可駭也!”

於是,宋仁宗再度思量王堯臣的建言,於是“前所格議,多見施行。”復以韓琦、范仲淹為招討使,置府涇州,增加屯兵三萬人。

宋仁宗的“主守派”:處在宋夏戰爭陰雲之下,始被嘲笑,終被重視

《清平樂》范仲淹劇照

王堯臣因為識見準確,獲得宋仁宗的賞識,遂重用之。往後王堯臣所提的建議,皆獲得施行。

十月,王堯臣前往涇原路視察,他檢討近來葛懷敏戰敗的原因:定川之敗,原因在於戰略錯誤、救援不當、敵情不明以及將帥剛愎自用。對此,王堯臣希望朝廷“敕邊臣,自今深鑑前弊,不可更驅士旅以陷敗機也。”

之後,王堯臣針對涇原一路五州的戰略形勢,進行深入探討,並且上陳“嚴守城寨,毋輕易出戰”的防禦之道。

宋、遼、夏三方展開交涉;宋仁宗最後的決定,與眾大臣不同

慶曆三年,面對連年的用兵,北宋與西夏雙方皆有議和之意。不過宋夏雙方各有堅持,和議遲遲未成。

慶曆四年七月,宋夏關係即將產生轉變。是月,遼國突然遣使來到宋朝,告知即將伐夏的消息。同時希望將來遼夏發生戰爭的時候,宋朝不要接受元昊稱臣的請求。

此後,宋遼夏三角交涉於是展開。針對此事,曾經的主守派代表吳育上奏曰:

“契丹被朝廷恩腴,為日已久,不可納一叛羌,失繼世兄弟之歡。”

吳育鑑於宋遼之間長久以來的友好關係,同時擔憂因此事激怒遼國,引來遼國入侵,所以主張接受遼國的要求,不允許西夏稱臣。

宋仁宗的“主守派”:處在宋夏戰爭陰雲之下,始被嘲笑,終被重視

《清平樂》歐陽修劇照

宋仁宗隨即將此奏交由群臣商議。丁度、王堯臣、吳育、宋祁、張方平、歐陽修、王拱辰、沉邈等人經過一番討論之後,得出了結論。

群臣商議之後,自認為“於西人無陡絕之曲,於北鄙無結怨之端,從容得中,不失大義。”而此一意見,和先前吳育提出的意見大致相同——宋朝是否接受西夏稱臣,要看契丹的態度而定。

然而,朝廷最後的決定,卻與諸位大臣的意見不同。

在這個事件當中,只有諫官右正言餘靖持有異論。餘靖認為此時西夏已經和朝廷達成和議,朝廷很難拒絕元昊稱臣入貢的請求,主張婉詞拒絕遼國的要求。

宋仁宗以餘靖之言有理,最後接受了他的主張,而其主張果然發揮了效用——西夏為了避免與宋、遼同時進行作戰,最後接受了宋朝的冊封。

宋仁宗的“主守派”:處在宋夏戰爭陰雲之下,始被嘲笑,終被重視

《清平樂》宋仁宗劇照

​結語

宋朝在“宋遼夏三角交涉”的過程中,在外交方面取得了勝利——“元昊亦歸過自新,天子為除其罪,卒以為夏國主。”

若從事情結果看來,當初主守派的言論,是否才是宋廷應該採納的忠言?不過,此推論難免有“馬後炮”的嫌疑。

事實既成,宋朝與元昊的戰爭,最後因為“師久無功”,而“虛弊中國”。對西夏用兵一事,加速暴露了北宋各個方面的弊病,亦促使之後“慶曆改革”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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