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書法教育:回到原點的思考-今日頭條-手機光明網

  當代書壇經過三十多年的發展,取得了諸多方面的進步。同時,我們也應看到,在當代書壇的繁榮景象背後,亦潛藏著一些危機。

  危機首先緣於人們認識上存在的誤區。就高校書法教育而言,首要解決的問題是“教什麼”和“怎麼教”。

  書法教育“教什麼”?不就是教如何寫字嗎?仔細思考,這個問題卻並不這麼簡單。目前可見的《書法教程》之類書籍幾成鋪天蓋地之勢,而其內容卻大同小異。這類教材大多停留在技法層面的簡單介紹,書法文化層面的內容較少涉及。我以為,高校書法專業的教育,更應關注古人筆墨形跡所承載的深厚的傳統文化內涵,而對傳統文化的把握和感悟,僅有技法的訓練是遠遠不夠的。

  高校書法專業的教學,除了技法的訓練之外,和書法相關的傳統文化基礎知識,比如文字學、中國文學、中國歷史、中國哲學等課程,應是重點學習的內容。書法的訓練不光是筆跡的修正和美化,在書寫訓練的過程中,我們更應注重人的狀態的修正。書法的練習是筆跡和自我的雙向修正,僅關注字形的完善是遠遠不夠的。對於高校書法專業的學生,我們更應引導他們向人藝雙修的方向發展。

  鑑於目前高校書法教育中突出存在的問題,“怎麼教”應尤其注意以下三個方面。

  識字教育與習字教育相結合

  當前有一種觀點頗為流行:書法在當代由於其實用性的降低,藝術性愈加凸顯,所以我們在書法教育過程中應該注重其藝術性。這其實是一個誤解。首先,書法在當代並沒有因為電腦的普及等因素而減弱其實用性。其次,由於擴招,高校書法專業的學生入學時文化課成績普遍欠佳。因此,識字教育應是當代書法教育的一個重要的基礎環節,而這個基礎環節往往被有意無意地忽視。就書法學習者而言,不僅要懂得楷書的音、形、義,還應熟悉篆書、隸書、行草書的字形及結字的基本規律,避免書寫時想當然地任筆為體。目前的高校書法教育,存在著對篆書、隸書、行草書字形關注不夠的現象,作品中每每出現隨意造字、錯寫字形的情況。這對漢字的規範以及書法傳統的繼承,都是非常不利的因素。眾所周知,書法的藝術性是基於其實用性之上的,無視書法的基本規律而一味強調其藝術性,其藝術生命勢必不能長久。

  通過識字教育與習字教育相結合,我們不但可以讓學生領會漢字構造的基本規律,而且可以加深他們對漢字字義的理解,進而能夠在此基礎上培養解讀古典文獻的基本能力,而古典文獻的解讀能力又是研究書法理論以及中國傳統文化所必須具備的。

  書法解讀與書法練習相結合

  學習書法首先有一個提升審美眼光的問題,這涉及對經典作品的解讀。解讀當然含有欣賞的一面,一件作品只有打動你了,你才能發自內心地去喜歡它、學習它,而不是拿到一個範本,未加仔細觀賞、玩味,就馬上動手臨摹。“心慕”是“手追”的前提。之前沒有一個認知、熟悉、與之共鳴的過程,怎麼可能會對其有深刻的體悟呢?

  對於作品的解讀,又牽涉到書法審美的基本規律以及個人的審美偏好。首先要知道什麼是好的書法,以及好在什麼地方,什麼是不好的書法,以及不好在什麼地方。

  書法教學中出現的普遍問題是,學生往往拿到一個範本就臨,僅滿足於略得其形似,離開範本,就還原到自己原先的寫法。通常是久練無長進,這使他們很感困惑。所以,在臨摹之前,對原作的解析、欣賞是必不可少的環節。古人於此道頗有體悟,黃庭堅雲:“古人學書,不盡臨摹。張古人書於壁間,觀之入神,則下筆時隨人意。”王文治欣賞《定武蘭亭》時,“觀至三日,形神與之俱化”,講的都是對範本的揣摩和分析。只有對範本做到了深刻的理解,下筆才可能做到意與古會。解析經典作品的時候,我們不是亦步亦趨地僅僅追求其字形的相似,而應試圖把握其書寫的規律為我所用。解讀,意在探尋範本之神理。書寫,意在表達自我之意趣。自我意趣之傳達,始終滲透著對傳統的理解與化用。這是一個需要長期反覆訓練和體悟的過程。

  練字與煉人相結合

  儒家對於文藝,認為“德成而上,藝成而下”,講究“人藝一體,人成藝成”,而不是為藝而藝。藝術是開拓人生境界的方便法門。就書法的學習來說,光注重字跡的完善和美化是不夠的,更應關注的是書者人生狀態的調整和完善。也就是說,練字即煉人,練字是人生修為的一種方式,書法形跡是人的精神境界的自然呈現,人與書是一體不二的關係。那麼,通過練字,可以使我們的人生狀態得到修正和完滿,這比僅僅追求字跡的美化更為重要。“書如其人”的古訓,在當代不但沒有過時,相反,對於當代書壇廣泛存在的浮躁現象,有著十分必要的警醒作用。

  弘一法師早年的書法取法魏碑,氣格雄健,出家後隨著精神境界的轉變,書風隨之變得恬淡空靈,有一種洗盡鉛華的純粹、安詳之美。顏真卿家族不乏擅書者,但是其五世祖顏之推卻在《顏氏家訓》中叮嚀後人“慎勿以書自命”。儒家強調“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遊於藝”,一藝之顯,若處之不當,成了修齊治平的妨礙,在儒家看來是不足取的,所以歷來中國人看重的是字因人貴,對於人因字顯,總是很忌諱的。柳公權的名言“心正則筆正”,不僅涉及書寫心理的問題,同時也是儒家要求“正心誠意”的體現。有之於中,方能形之於外,只有內在的修養提升了,字跡才能隨之改變。從這裡也可以看出古人是重道而非重技的。技進乎道,不僅是藝術發展的規律,在儒家看來,也是遊於藝時的自覺追求。

  (作者:解安寧,系西安交通大學城市學院藝術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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