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題材，早在電影出現之前，就已經有了久遠的歷史。
打印出的小說、手寫出的故事、口口相傳的傳說、直至那古老的暗夜中火堆前圍坐的人們講述的神話。
這是人類的創作長河中最悠久、也最精彩的題材之一。然而，也是最被低估的。對恐怖電影來說尤是如此。
“都是些精力旺盛的年輕人想要去找找刺激而已，就像小孩子想要去鬼屋。”
誠然，恐怖電影有很強的娛樂性。
然而優秀的恐怖電影，其對社會與生命的感知、理解進而表達，往往是敏感、獨特而深刻的。
它們直面描寫醜陋與噁心，用最極端的方式去揭露社會的病態與人性的黑暗面，去探索生與死這一終極的議題。目的，或為警示，或為開悟。
今天，社長和大家先來簡單瞭解一下西方恐怖電影的歷史。
- 十九世紀的末梢
1896年，在1895年盧米埃爾兄弟的第一次電影放映之後僅一年，世界上第一部恐怖電影便誕生了。
Le Manoir du diable 《魔鬼莊園》
電影由法國導演Georges Méliès（喬治·梅里埃）拍攝，僅有三分鐘。
講述了一個探險的勇士遭遇了一個可變成蝙蝠的惡魔，以及受惡魔指揮的一群幽靈的故事。（因為西方世界有吸血鬼可以變成蝙蝠的傳說，由此也有一些人認為此片是世界第一部吸血鬼電影）
除了蝙蝠，惡魔還可以化身骷髏
影片運用了大量最初的電影特效，即通過剪切來表現事物的突然出現與突然消失。
看來披白床單來扮幽靈是一件非常古典的事
有意思的是，據說導演的初衷並不是要拍一部恐怖電影，而是一部奇幻喜劇，結果可以說完全違背了導演的意圖。
- 1910s-1920s
1910年，Mary Shelley（瑪麗·雪萊）的小說Frankenstein《弗蘭肯斯坦/科學怪人》在美國紐約第一次變成了電影，由發明電燈泡的愛迪生的公司Edison Studios製作。
這部16分鐘的影片遠遠沒有之後1931年的版本那麼出名。不過值得一提的是，影片中的弗蘭肯斯坦並沒有按照原著中所寫是由人體部件組裝，而是用一大鍋化學藥品燉出來的。
之後的十幾年中，好萊塢還處於名不見經傳的階段。此時美國的恐怖電影一哥叫做Lon Chaney（朗·錢尼）。
此人有些類似現在的約翰尼德普
即他在每一部出演的作品中造型都十分奇異且不相同,化妝技術高超,被封稱號:
“Man of a Thousand Faces（千面人）”
著名的作品有1923年的The Hunchback of Notre Dame《鐘樓怪人》
與1925年的The Phantom of the Opera《歌劇魅影》。
轉眼大洋的另一邊。二十世紀初期的時候，歐洲大陸才是電影藝術的中心。
第一次世界大戰（1914-1918）後，戰敗的德國經濟低迷，但彼時的德國卻可謂是世界文化的高地。
德國表現主義的興起，對電影藝術產生了深遠影響，尤其是初期的恐怖電影。
表現主義這種藝術風格，簡單來解釋，就是注重主觀情感的表達，而不著力於描寫客觀現實。
作品通常是扭曲失真、誇張且激烈的，以引起觀眾的情緒共鳴。
表現主義風格的丹培拉油畫The Scream, Edvard Munch, 1893
都說藝術來源於生活，歐洲人民的這十年過得不輕鬆。每天如此抑鬱，一起來扭曲一下現實，進行抽象化的宣洩也不奇怪了。
表現主義在二十世紀初以德國為中心覆蓋整個北歐與中歐，涉及繪畫、建築、舞蹈以及電影等多個藝術領域。
之所以在德國最盛行，我猜想是因為此時的德國人民最抑鬱...
1916年，當時的德國政府全面禁止外國電影，這導致德國本土電影業迅速發展。同時，不斷加劇的通貨膨脹也刺激了民眾的文化消費力。
在此背景下，一部部優秀的德國表現主義電影誕生了。其中最著名的幾部出現在一戰結束後，例如：
The Cabinet of Dr.Caligari 《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 1920
影片講述主角Francis 與朋友Alan來到一個村莊的集會。
村莊長這樣，房屋建築基本都是歪斜扭曲的（不可自控地跳戲到《魔方大廈》）
兩人在這裡遇見卡里加里博士正在介紹被他催眠的夢遊者Cesare。
卡里加里博士稱Cesare可以回答任何問題。Alan非要問Cesare自己還可以活多久。
Cesare回答道“你將在第二天早上拂曉死去”，當然他的預言肯定就應驗了……
Francis懷疑朋友的死是卡里加里博士與在他控制下的Cesare一同進行的謀殺，於是開始了調查……
影片的結尾尤為精彩。原來Francis自己是個精神病患者，一系列的詭異經歷都是他自己想象出來的，而卡里加里博士是精神病院裡他的主治醫生。
據說這是電影史第一次出現這種“反轉結局”（起碼是最早的之一）。69年後，同樣的手法也被國產恐怖片歷史中不可繞過的《黑樓孤魂》所用。
《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整部電影實際上都是在攝影棚內拍攝的，所有出現的背景建築甚至光影效果，都是油畫與道具的結合。
Nosferatu 《諾斯費拉圖》 1922
1897年愛爾蘭作家Bram Stoker（布拉姆·斯托克）發表新小說Dracula《德古拉》。
雖然在此之前歐洲也有類似吸血鬼生物的傳說，但這部小說第一次真正清楚界定了吸血鬼（Vampire）這個種族，也奠定了現代意義上吸血鬼的形象。
《諾斯費拉圖》便是一部改編自布拉姆·斯托克小說的吸血鬼電影，但由於並沒有取得小說的版權，所以是一次非法改編。
電影將小說中的名字進行了替換，Vampire變成了Nosferatu, Count Dracula（德古拉伯爵）變成了Count Orlok（歐洛克伯爵）。
歐洛克伯爵的經典形象
影片內容精簡地講就是住在城堡裡的歐洛克伯爵看到了女主的照片。
“好迷人的脖子”，伯爵驚歎道。
於是歐洛克伯爵帶著幾個棺材啟程去吸這個脖子的血，所到之處死亡漫步。
最後女主獻上了脖子，讓歐洛克伯爵忘情地吸血直至天明，在雞鳴聲中化作了青煙。就這樣她犧牲自己殺死了魔鬼。
《諾斯費拉圖》的藝術水準極高，是德國表現主義與恐怖電影的雙重高峰。
影片沒有像《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那樣全部在棚內拍攝，而是採取了實地外拍的手法，實踐了另一種韻味的光影藝術。
影片中的經典畫面
很多人都以為這是第一部吸血鬼電影（如果不算開頭的Le Manoir du diable的話），實際上真正第一部改編於布拉姆·斯托克小說的吸血鬼電影是1921年的匈牙利電影The Death of Dracula 《德古拉之死》。
《德古拉之死》雖然買了版權，但其知名度卻遠遠小於《諾斯費拉圖》。也許這就是為什麼幾年後，憤怒的小說作者家人們起訴《諾斯費拉圖》製片方的原因之一吧。
最終布拉姆·斯托克的家人勝訴，《諾斯費拉圖》的製片公司破產，電影的所有拷貝被下令銷燬。不過仍然有一小部分被遺漏的拷貝流傳了下來，所以今天的我們才能看到這部電影。
- 1930s-1940s
回到美國。從三十年代開始好萊塢崛起，逐漸成為世界電影的前沿。
熟悉漫威宇宙或者DC宇宙的人應該知道，環球影業公司2017年宣佈開發黑暗宇宙。
讓一大批經典的怪物形象重登銀幕，並且聯絡起來。黑暗宇宙系列的第一部電影是湯姆克魯斯主演的The Mummy 《新木乃伊》。
之所以只有環球影業可以做黑暗宇宙系列，是因為在30年代他們已在銀幕上呈現過這批怪物，擁有怪物們的版權。
當時的黑暗宇宙第一個出場的是德古拉。據說開拍前人人都希望扮演德古拉的人是之前提到過的朗·錢尼，但很遺憾錢尼於1930年去世了。最終1931年版本的德古拉由戲劇演員Bela Lugosi（貝拉·盧戈西）扮演。
吸血鬼伯爵從始至終都在窺覬著美女的脖子
緊隨德古拉之後的便又是老朋友弗蘭肯斯坦。
1931年的《弗蘭肯斯坦》是一部經典，影響了後續起碼五十年的怪物類恐怖電影。影片的導演是那個時代的大師，James Whale（詹姆斯·懷勒）。
導演旁邊是弗蘭肯斯坦的一個模型
詹姆斯·懷勒是英格蘭人，參加了一戰，被德軍俘虜，在牢籠裡自學了戲劇表演與寫作（好奇怪）。
戰後開始在劇院工作，紮根穩打慢慢變成了戲劇導演。
1928年他導演的一部以一戰為背景的戲劇Journey's End《旅程終點》爆紅，吸引了好萊塢的注意。
彼時正是電影從無聲進入有聲的過渡階段，製片人們都開始僱傭對臺詞有經驗的演員和導演。詹姆斯·懷勒以臺詞導演的身份進入了好萊塢。
詹導深受德國表現主義的影響。與此同時，流暢的鏡頭運動、優雅的節奏是詹導的風格。
除了《弗蘭肯斯坦》，詹導的代表作還有1933年的The Invisible Man《隱形人》和1935年的Bride of Frankenstein《科學怪人的新娘》。由此他也被認為是科幻恐怖類型的鼻祖。
環球影業的這波怪物恐怖系列一直持續到四十年代初期，那時恐怖電影基本都是低成本的B Movie。
其中稍微有些名氣的是1941年的The Wolf Man《狼人》, 主演有朗·錢尼的兒子Lon Chaney Jr. 和之前提到過的1931年版本的德古拉扮演者貝拉·盧戈西。
整個40年代，恐怖電影的發展幾乎停滯，因為二戰爆發了。
在美國加入二戰之前的早幾年，歐洲就已經沒什麼人關心恐怖電影了。電影裡的恐怖已遠遠比不上現實。
- 1950s
在50年代之前，剛才給大家介紹的所有恐怖電影，其實基本都可以歸於同一個子類別，叫做Gothic（哥特）恐怖片。
哥特藝術已出現了幾百年了，有一個英語單詞非常貼合哥特氣質：
“Macabre（adj. 以死亡為主題的）”
黑暗陰冷，死亡氣息，還夾雜有一絲古典的浪漫……
嗯，大概就是這樣
而50年代之後，恐怖電影進入了新時期。
1947年6月24日，一個美國的飛行員在美國西北部的空中目擊了九個奇怪的飛行物，一瞬間，各大報紙都出現了一個很新的詞：Flying saucer（飛碟）。
而這也開啟了從50年代一直到今天從未間斷過的題材：天外來客。
50年代初與外星人有關的科幻恐怖電影有1951年的The Thing from Another World《怪人》、The Day The Earth Stood Still 《地球停轉之日》和1953年的The War of The Worlds《地球爭霸戰》。
我們是不是在宇宙中並不孤獨？是不是一直有外星人在觀察著我們？他們是來做什麼的呢？他們是不是已經對我們做了什麼？
飛碟真的是外星人嗎，還是隻是來自地球上另外一個國家？這些圓盤看起來就像是納粹科學家想出來的，誰和美國擁有一樣多的納粹科學家？蘇聯…難道就像參議員麥卡錫說的那樣，這是一個陰謀……
50年代初期，美國的民眾便是如此。整個社會經常籠罩在多疑的氛圍裡。
除了外星飛碟，還有一個新的恐怖片題材在五十年代出現了：原子彈與它的輻射。
Them! 《X放射線》 1954
新墨西哥州的無人沙漠上，核爆實驗產生的輻射引發了出人意料的災難。
微小的黑螞蟻變成了巨大的怪物。儘管美國軍隊極力圍剿，還是有兩隻蟻后逃離了包圍圈，前往洛杉磯找新家。
最終在洛杉磯的下水道里，人蟻大決戰！
這部《X放射線》算是最早的輻射變異怪物電影之一，同時也開創了一個新的子類型：“巨大的蟲子”。
1955年的Tarantula《狼蛛》也是同樣套路，只是大螞蟻換成了大蜘蛛（還是大蜘蛛更厲害…）
影片導演Jack Arnold（傑克·阿諾德）在拍攝時用了一隻真的狼蛛，然後用接景的後期手法顯出狼蛛的巨大，最終效果要比《X放射線》裡的道具螞蟻逼真許多。
兩年後，導演用同樣的後期手法拍了The Incredible Shrinking Man 《奇怪的收縮人》, 來表現因接觸了帶有輻射的毒霧而變異的主角不斷縮小的身材。
有趣的是，當最終這位收縮人變成螞蟻般大小後，他居然又碰上了蜘蛛…看來傑克導演是真的認為大蜘蛛非常恐怖。
拿原子彈炸別人的國家都這麼害怕原子彈的輻射，那被原子彈炸的國家就更不用說了。
1954年，第一部Godzilla（哥斯拉）在日本上映。
再放眼歐洲。50年代後期英國也開始製作越來越多的恐怖電影。
基於環球影業各種怪物電影的成功，英國在50年代的恐怖片多是德古拉與弗蘭肯斯坦等眾的新作。在美國的恐怖片已開始反映現代主題的時候，英國此時仍還處於哥特恐怖階段。
然而，卻是一部英國恐怖電影，開啟了60年代恐怖電影的新篇章，講述了一
種全新的、更加令人恐懼的、離我們更近的怪物。下集見~
參考資料：
Horror film Wikipedia
本文圖片來自網絡以及所述各部電影的海報同影片截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