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為內禪,為何宋高宗得以頤養天年,而宋孝宗卻鬱悶而終?

內禪,顧名思義,就是內部禪讓,皇帝們提前退居二線,繼承人們提前打卡上班。

在古代封建社會的政治場中,禪位是一個極其敏感的字眼,因為它意味著皇權和治權的變更,在皇帝終身制的條件下,這種提前退休的現象是非常罕見的。

但是在南宋前期,內禪卻儼然成了一種潮流,高宗、孝宗、光宗、寧宗,祖孫四代,內禪三次,這樣的帽子戲法,放眼歷史,絕無僅有。

不過,細品這三次內禪,高宗的紹興內禪和孝宗的淳熙內禪雖然表面上看都是出於自願,但實際的結果卻是大相徑庭,高宗退位後又悠哉逍遙了二十五年,以八十一歲高齡壽終正寢,而孝宗卻在懊悔失望中整整煎熬了五年,痛苦辭世。

是什麼原因,讓這兩場僅隔了不到三十年的內禪,呈現出悲喜兩重天的結局呢?

同為內禪,為何宋高宗得以頤養天年,而宋孝宗卻鬱悶而終?

帝王禪位

一、過程相似但結果截然不同的紹興內禪和淳熙內禪

1、紹興內禪

宋高宗趙構,世人眼中的“軟骨頭”,雖然是南宋開國之君,但一生畏金如虎,拜金軍所賜,在即位初期的南逃過程中,還被嚇得失去生育能力,為了避戰求和,偏安江南,不惜冤殺岳飛,對金稱臣。

卑膝屈辱簽訂的“紹興和議”好不容易換來了二十年的太平日子,可是紹興三十一年(公元1161年)金主完顏亮的毀約南侵,又將一輩子活在金軍陰影裡的高宗嚇得不輕。

幸虧金國後院起火,完顏亮半道被殺,再加上南宋軍民的殊死抵抗,才使得金軍無功而返,高宗脆弱的神經總算有所緩和。

經過這麼一折騰,已經在皇位上待了三十六年的高宗真心覺得累了,於是第二年,也就是公元1162年,五十六歲的趙構忙不迭地下詔立養子趙昚為皇太子(高宗唯一的兒子趙旉3歲時在苗劉兵變中受驚而死,此後一直無所出),然後迫不及待宣佈退位,以倦勤需要休養為由,傳位於三十六歲的趙昚,自稱太上皇。

高宗禪位御札:“(自即位以來)懼不克任,憂勤萬機,弗遑遐逸,思欲釋去重負,以介壽藏…… ”


同為內禪,為何宋高宗得以頤養天年,而宋孝宗卻鬱悶而終?

宋高宗

趙昚繼位,是為宋孝宗。

孝宗在贍養高宗的問題上,絕對當得起他“孝”字的廟號,不但在物質上竭盡所有,滿足所需,在精神上更是噓寒問暖,關懷備至,生怕老爺子不滿意,伺候得高宗心花怒放:即便是親生兒子,也不過如此!

2、淳熙內禪

宋孝宗,公認的南宋第一有為之君,不同於養父高宗的渾渾噩噩、抱殘守缺,他一上臺就展現出了極不一樣的態度和氣勢,為岳飛平反,起用主戰人士,開啟隆興北伐,可惜苦無無將,再加上時局所限,最後功敗垂成。

北伐的失敗給了雄心勃勃的孝宗一記沉重的悶棍,無奈之下不得不專心內政,曾經的激情也逐漸消退。

國事雖然焦心,但孝宗一刻也沒有怠慢過太上皇,到了淳熙十四年(公元1187年),樂活的高宗心滿意足地辭世,已經六十一歲的孝宗悲傷不已,堅持要為養父守喪三年。

同為內禪,為何宋高宗得以頤養天年,而宋孝宗卻鬱悶而終?

宋孝宗

二十六年的執政生涯,垂垂老矣的孝宗也有點心生倦意,眼瞅著高宗退休後瀟灑享受,再加上自己四十多歲的“高齡太子”也有點按捺不住,為了父慈子孝,孝宗最後決定效仿乃父,於淳熙十六年(公元1189年),滿懷希望地禪位於太子趙惇。

宋史記載:淳熙十五年十一月,丞相周必大乞去,孝宗諭曰:“朕比年病倦,欲傳位太子,卿須少留。”十六年正月辛亥,兩府奏事,孝宗諭以倦勤,禪位皇太子,退就休養,以畢高宗三年之制。

趙惇就這樣成為了南宋的第三任皇帝,是為宋光宗。

但是讓孝宗大跌眼鏡的是,自己侍奉養父兢兢業業,可輪到自己親兒子時,情況卻慘不忍睹,在多種原因的共同作用下,光宗對他由漠視到敵視,發展到最後,連逢年過節都不願踏進父皇宮門一步,孝宗心底那個透心涼,怎一個苦字了得!

二、都是內禪,為何高宗趙構和孝宗趙昚的結局天差地別?

1、作為受禪方,孝宗和光宗看待禪位的態度不可同日而語

眾所周知,趙宋皇室自太祖趙匡胤之後,就一直在太宗趙光義一脈傳承,直到高宗為止。要不是靖康之變中太宗一系被金軍一鍋端,以及高宗自身有難言之隱的話,孝宗是不可能有機會以太祖七世孫的皇室遠支身份入繼大統的,他能有這樣的好運,歸根結底需要感謝高宗。

同為內禪,為何宋高宗得以頤養天年,而宋孝宗卻鬱悶而終?

靖康之變,北宋滅亡

孝宗雖然從小被高宗抱養在深宮,但很長時間都是以備胎身份存在的,對於帝位,他骨子裡並沒有執念,至少在他三十四歲被確立為皇子之前,是沒有太多奢望的。

而從被立為皇太子到正式受禪登基,前後不足一月,面對這個從天而降的巨大驚喜,他的反應當然是受寵若驚,對高宗更是感恩戴德,這份心意肯定是真誠的。

而當他自己準備禪位時,親兒子趙惇已經在太子之位上枯守了十九年,最關鍵的是,這位“高齡太子”已經四十有三。

在天下臣民都默認繼承人毫無懸念的情況下,趙惇顯然也有些按捺不住了,甚至以兩鬢已生白髮,需要烏髭藥塗飾來暗示孝宗,是不是該考慮禪位的問題了。

宋《四朝見聞錄》:光皇春秋已富,又自東宮尹天府入侍重華,從容啟上曰:“有贈臣以烏髭藥者,臣未敢用。”上語光皇曰:“正欲示老成於天下,何以此為?”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趙惇是個懼內的主,偏偏這位枕邊人又不是個善茬。

太子妃李氏驕悍善妒,搬弄是非,高宗尚在世時就對這門他做主的親事頗為懊悔,孝宗對這個兒媳的囂張跋扈更是看不下去,一度曾想廢掉她,最後為了安定團結,才不得不作罷。

宋《四朝見聞錄》:性妒悍,嘗訴太子左右於高、孝二宮,高宗不懌,謂吳後曰:"是婦將種,吾為皇甫坦所誤。"孝宗亦屢訓後:"宜以皇太后為法,不然,行當廢汝。"

但嫌隙已經埋下,深受李氏影響的趙惇本來就對父親頗有微詞,在老婆的煽風點火下,這種不快更是迅速滋長,即便最後孝宗禪位,但光宗已無太多感激之情了。

同為內禪,為何宋高宗得以頤養天年,而宋孝宗卻鬱悶而終?

太子妃李氏(劇照)

2、作為主禪方,高宗和孝宗的初衷有本質區別

1161年的完顏亮南侵,對於高宗來說,除了精神上的折磨外,更是他執政生涯的一個轉折點。

頂著被天下人詬病的風險簽下的“紹興和議”看起來又成了一紙空文,面對大金的出爾反爾,國內民怨沸騰,年過半百並且已經習慣陶醉於臨安歌舞昇平中的高宗實在沒有意願再妄動干戈了。

跟金人打了一輩子交道的他現在最大的心聲就是:我累了,不想玩了!

但是孝宗畢竟不是自己所出,繼承皇位在法理上總覺得少了一些正當性,而且自己也沒有真正為孝宗營造和培育過勢力,現在自己撂挑子不幹了,孝宗倉促上位,難免會面臨很多變數,於情於理高宗都會覺得有所歉疚。

但是禪位之後,如果憑藉自己至高無上的權威,將孝宗扶上馬送一程,既足以保證政權的平穩過渡,同時更可以施恩於孝宗,讓孝宗感銘肺腑,如此一舉兩得,何樂不為呢?

同為內禪,為何宋高宗得以頤養天年,而宋孝宗卻鬱悶而終?

趙構(劇照)

反觀孝宗,儘管也是主動提出禪位,但是卻多少埋藏著無奈和不捨,這與高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孝宗一向事業心極強,不願輕易服輸,當年光宗在李氏的慫恿下,通過各種手段向孝宗表達訴求時,孝宗的第一反應都是太子年輕,缺乏經歷,不能勝任。這樣的態度一方面表明自己年富力強,另一方面恐怕就是對光宗的不信任了。

但高宗的駕鶴西去給了孝宗沉重的一擊,他不得不正視自己逐漸老去的事實,想法也開始發生改變,同時我們也不能忽視另外一件事情對於他決定禪位的影響,那就是金章宗的登基。

公元1189年的孝宗,已經是六十三歲的老人,而作為對手,有“小堯舜”之稱的金世宗也在這年的年初去世,新登基的是世宗的孫子金章宗,一個二十出頭的毛愣小夥子。

新帝登基,按照慣例會遣使來宋宣告,以當年“隆興和議”的規矩,金、宋屬於叔侄關係,也就是說,六十多的孝宗需要在來使面前以侄禮接受國書,這在自尊心極強的孝宗看來,是萬萬不可接受的,所以,

金章宗的登基,無形中也促使了孝宗儘快禪位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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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歸根結底,性格決定命運

這其實也是最根本的原因。

高宗在禪位之後,雖然有退而不休一說,但對於孝宗的施政方針以及治國理念,干涉其實是比較少的。

即便是孝宗為岳飛平反一事,他也沒有掣肘,雖然孝宗是將矛頭指向秦檜,但這畢竟是高宗一生中最重要的政治決定之一,剛退位不久就如此翻案難免有打臉之嫌,他能容忍和默認,從中表現出的豁達和透徹,是令人難以置信的。

既然岳飛這道坎都能邁得過去,那還有什麼憂慮呢。對於生性至孝的孝宗而言,雖然他當了二十八年皇帝,其中有二十六年高宗都還健在,但他的執政自由度應該算是比較高的,高宗很少粗暴地干涉過孝宗的朝政,即使有意見也多是輕描淡寫的說說而已。

而且,從高宗當年簽訂“紹興和議”的舉動也可以很明顯地看出,他是個實用主義至上的人,失了面子,贏了底子,這是他樂於接受的,而禪位之後的灑脫恬淡、閒雲野鶴,更是他所追求的,這一點,從他的《漁父詞》系列中就可以窺見端倪。

趙構《漁父詞》其一:江邊秋月已明暉。縱遠舵,適天機。水底閒雲片段飛。

其八:一葉浮家萬慮空。輕破浪,細迎風。睡起篷窗日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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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孝宗正好相反,他是一個思想包袱很重的人,面子、底子都想要,禪位之後仍然有意無意地把自己未能實現的政治抱負強加在光宗身上。

本來在光宗心目中,英明強幹的父親就是嚴厲的,如此一來更加重了光宗的心理負擔。而因為對光宗不放心,孝宗在大小事務上頻頻橫加干涉,讓名義上的退休演變成了幕後的鐵腕,像一堵牆一樣壓得光宗喘不過氣來。

而在光宗立儲一事上,孝宗的做法無疑更加劇了光宗對他的抗拒和牴觸。

當年光宗長兄早逝,孝宗因為光宗英武類己,便越過次子趙愷,立光宗為太子,現在看著光宗與自己貌合神離,更想起次子趙愷的好來。

宋史·光宗本紀:及莊文太子薨,孝宗以帝英武類己,欲立為太子,而以其非次,遲之。是時,虞允文相,因請蚤建儲貳。

七年正月丙子朔,丞相允文復以請,二月癸丑,乃立帝為皇太子,慶王愷為雄武、保寧軍節度使。三月丁酉,受皇太子冊。

光宗與李後的獨子趙擴(即日後的宋寧宗)因為生性懦弱,很不討孝宗喜歡,而趙愷的兒子趙抦卻聰明伶俐,孝宗竟然要求光宗立趙抦為儲。

自己有兒子,卻被逼著立侄子,這事誰會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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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光宗

孝宗這自以為是的糊塗做法,不僅讓憋屈的光宗出離憤怒,更讓那位跋扈專制的李後恨得牙根直癢。

孝宗根本沒有意識到,他的強勢已經讓光宗產生了巨大的恐懼和不安,在李後別有用心的挑撥離間中,這對父子漸行漸遠,光宗在父親揮之不去的陰影下最終精神崩潰,孝宗期望的父慈子孝,也在沸沸揚揚的過宮風波中化為泡影。

結語

雖然同是內禪,宋高宗和宋孝宗的結局卻大相徑庭,這種同人不同命的差距,有時局的客觀原因,但說到底還是個人性格的問題。

宋高宗雖然有偷懶怠政之嫌,但他的灑脫和豁達,處理關係的點到為止,無一不體現著他情商和政商的高超,這也讓他贏得了孝宗的感恩和敬重,餘生瀟灑恣意,頤養快活。

而孝宗雖一心有為,但望念過重,用力過猛,在光宗身上寄託了太多的未竟夙願,可惜所託非人,又有李後這樣的絆腳石存在,最終逼瘋了兒子,晚年的悲慘,也就不可避免了。

參考資料:

《宋史》

《四朝見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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