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通在5G和物聯網發展能否渡劫的關鍵
——評美國高通公司收購荷蘭恩智浦公司的影響
王雷[1]
信息通信產業的特點是要實現互聯互通，這使得ICT產業界各方都嚴格遵循統一的國際標準，由此誕生了大家都熟知的2G、3G、4G乃至目前正在加緊制定中的5G國際通信標準。這些國際標準的產生過程是通信產業界各大廠商提交標準提案，經過討論和投票誕生的，除了滿足技術性能的要求，這些國際標準的誕生蘊含了複雜的利益博弈和交鋒。
一、4G到5G的演進是各大通信巨頭的渡劫過程
各大廠商都會在自己遞交標準提案下部署大量專利，一旦標準提案獲得批准成為正式的標準，那麼依靠掌握的標準必要專利將獲得巨大利益和市場統治力。例如根據美國高通公司最新的2017財年年報數據顯示，高通總收入為222.9億美元，稅前總約為83億美元；其中，專利授權業務收入64.5億美元，稅前利潤51.8億美元，佔高通全部利潤的63%；芯片銷售業務雖然收入165億美元，但稅前利潤僅為27.5億美元，僅佔高通全部利潤的33%。而且，根據高通預測，2020年其專利許可收入可達100億美元。
為了避免排除競爭對手、提高消費者價格、抑制創新等壟斷惡果，標準的制定需要平衡各方利益。
每次基礎性國際標準誕生對於在先獲得優勢地位巨頭企業都是一場渡劫。主導了最終的標準，並且擁有標準必要專利（
standard essential patents），劫就渡過去了，就可以像高通一樣高歌猛進，渡劫不過倒下的通信巨頭更是比比皆是。
二、4G時代高通公司收購
弗拉里奧恩（Flarion）公司彌補OFDM技術短板渡劫成功
在通信產業界強勢如高通公司，在以往的渡劫中也曾經經歷兇險的過程。高通公司從1989年11月7日開始申請CDMA碼分多址技術的基礎專利，如美國專利US433031和US432552，US433030。這些專利依靠優先權後續在中國形成中國專利CN90109758、CN90109064、CN200610156292等3G通信標準必要專利。
而在3G通信時代CDMA成為3G通信的4大標準中WCDMA、CDMA2000和TD-SCDMA的底層技術，高通公司憑藉底層技術下的標準必要專利獲得對於產業界強大控制力和利潤。
而在3G到4G的演進過程中，為了平衡產業界各方的利益，高通具有傳統優勢的CDMA碼分多址技術被OFDM正交頻分複用取代，高通在4G開始所主導的UMB技術並沒有獲得業界普遍的支持。這對於當年3G向4G演進的高通公司是兇險的一劫，為了彌補在OFDM技術短板，高通公司關鍵性的舉措就是收購了
弗拉里奧恩（Flarion）公司，獲得了這家公司185件涉及無線資源控制、基帶信號處理、分組報文技術、芯片/硬件/電路設計、天線技術5大技術主題的關鍵專利。
當年的收購使得高通公司在4G的LTE包括基帶信號處理在內的物理層技術TS36.211、TS36.212以及TS36.213中的高層系列規範、接口系列規範、射頻、終端、規範所涉及的信道空口資源分配、尋呼、切換、功率控制等關鍵標準中獲得標準必要專利。
高通公司通過擁有的核心專利，加上“沒有專利授權就沒有芯片”（No License, No Chip）的專利運營，高通公司在3G到4G演進中，一舉渡劫成功。如今5G時代、大物聯網時代來臨，新的挑戰又到來了。
三、5G時代高通公司成功收購恩智浦公司的關鍵性意義
構建5G通信，是全世界中、美、歐、日、韓等眾多廠商協力的結果，而對於5G如何發展各方有不同的理解、設想、強項和弱點。具體對於高通公司來說，高頻通信技術和服務於物聯網需要的低時延技術是其關注的重點。
高頻通信的研發是5G的專利熱點，根據專利檢索和統計專利申請量佔比達到14.6%，僅次於大規模天線和多址技術。而對於高頻通信特別是相關芯片一直是中國通信產業的絕對短板。
對於高通公司來說，目前高頻多天線的波束成形問題已經解決，高通涉及高頻段通信技術的專利申請已經公開20餘件分別涉及波束成形，波束追蹤，以及波束切換等技術，形成重要專利如US201414273421，US201414306114等。但對高頻信號波束成形前的掃描定向技術仍在攻關突破中，是高通需要的技術突破點。
而5G相比4G的進步，不僅僅是4G相比於3G的無線寬帶的網速和帶寬進步。更重要的是服務於物聯網、車聯網、智慧城市、智能交通、智能製造等的技術能力。依靠5G低時延的通信能力的物聯網應用，將導致如同智能手機一樣對於社會整體運轉形態的改變，產出重要的產業機會和增長點。針對5G物聯網應用的低時延技術，高通選擇了基於自身傳統優勢CDMA技術的“資源擴展多址接入（RSMA）”技術。並對相關的非正交多址接入（NOMA）技術和資源擴展多址接入（RSMA）技術部署了重要專利如US201514812983，US201514863413等。
但可以預料的是產業各方對高通專利收費“沒有專利授權就沒有芯片”（No License, No Chip）的原則以及對高通對於CDMA技術的深厚積澱的忌憚，這一走向獲得廣泛支持成功標準化的前景並不明朗。這就如同4G時代的CDMA向OFDM轉向，高通極為需要如同收購弗拉里奧恩（Flarion）公司一樣的後招，收購恩智浦公司成為高通的最佳選擇。
在2014年收購飛思卡爾（Freescale）後，2016年恩智浦已經以32.5%排名第一的市場份額成為汽車微控制器（MCU）領域全球最大的供應商，大幅領先市場份額僅19.6%的第二名——日本瑞薩半導體（Renesas），並且其產品覆蓋了幾乎所有的汽車應用，包括車身控制系統、動力總成、轉向、安全、娛樂等。而在汽車半導體領域，恩智浦在2014年完成對飛思卡爾的收購後，就已經以13%的合併市場份額同時也成為全球最大的汽車半導體供應商。
恩智浦是在歐洲申請物聯網技術專利最多的公司，也是物聯網芯片專利排名前列的企業，恩智浦可以為高通急需的物聯網以及車聯網、汽車電子等領域的技術突破、專利標準化提供強有力的支撐。
能否成功收購恩智浦是高通能否在5G時代發揮其過去的通信技術優勢，在造就新殺手級應用的低時延物聯網領域建立優勢的成敗關鍵。
四、中國需要審慎考慮高通收購恩智浦的綜合影響，避免排除競爭對手，提高消費者價格，抑制創新的惡果
2016年10月，高通宣佈斥資380億美元收購恩智浦半導體，這是迄今為止半導體行業內最大的收購案。2017年4月，高通獲得美國反壟斷機構批准；2018年1月18日，歐盟委員會也附條件批准了高通對於恩智浦的收購[2]。
在歐盟委員會對高通收購恩智浦的批准文件中，涉及專利內容11處，附加條件主要對恩智浦所擁有的NFC專利進行專門的規定，高通放棄收購恩智浦在NFC領域的標準必要專利及部分非標準必要專利，這些由高通放棄收購的專利將由恩智浦轉讓給第三方，並且第三方有義務給予為期三年的免費許可。除此之外，高通仍然可以獲得一部分的恩智浦非標準必要專利。雖然高通在專利方面向歐盟提供了這些承諾，但可以明顯看出，高通的承諾僅限於NFC這個極窄的技術領域和非常有限的產品品類中，不涉及恩智浦更為重要的其它業務及產品，如汽車電子等。
從歷史上看，對像恩智浦這樣的科技巨頭企業因併購或破產而流向市場的專利，如果沒有進行妥善、完整的處置，極容易對產業界造成巨大的專利風險。2011年，前電信設備巨頭北電網絡因破產出售專利，涉及移動、網絡和無線技術等領域，總數超過6000餘件。其中，約2000件專利最終被蘋果、愛立信、微軟、黑莓、索尼五個巨頭瓜分，剩下4000件專利則被專利收費公司，即人們俗稱的“專利流氓”（NPE）——Rockstar公司收入囊中。隨後，Rockstar用這些從北電獲得的專利，陸續對谷歌及三星、中興、華碩、HTC、華為、LG等手機廠商發起專利侵權訴訟。此次歐盟的附條件批准，對於高通被迫放棄收購的恩智浦NFC標準必要專利及部分非標準必要專利，雖然受讓第三方有義務授予免費許可，但期限只有短短的三年，這明顯不足以保護恩智浦現有及將來的客戶，及國內的手機與芯片行業。一旦這些專利流入像Rockstar這樣的“專利流氓”手中，將對國內手機廠商及相關芯片廠商造成難以預計的專利風險。
歐盟委員會對於高通收購恩智浦的反壟斷審查，為我國針對此次收購的反壟斷審查提供了重要參考。要充分認識到相關收購可能造成的核心專利集中和轉移，對於我國近期投資數千億的半導體產業、從業人口和產生經濟效益顯著通信、手機產業，以及未來造就社會新形態的物聯網產業和5G產業的重大影響，提出公平合理的附加條件，避免反競爭行為的惡果。
[1] 王雷 副研究員 國家知識產權局知識產權發展研究中心
[2] http://europa.eu/rapid/press-release_IP-18-347_en.htm
Mergers: Commission approves Qualcomm's acquisition of NXP, subject to condition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