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拾荒老太的小花園的籬笆外，轉過幾次，時間都是拾荒老太不在裡頭忙活的上午。我不是好閒聊的人，有意避開這類人，是我多年的生活原則。
第一次去轉時，我就被矗在籬笆邊的提示牌逗樂了。木質白底的提示牌上，寫著兩行紅漆字：請勿採摘 做個有素質的人。字寫得不夠規整，應該是出自老太的手筆。但不規整的字跡，不影響老太護花之心的表達。也許真就是提示牌的作用，我還真沒見過什麼人，私入小花園裡採花，甚至都沒見到誰進過小花園。想來該是提示牌上的紅漆字，使每一個來到小花園籬笆外的人，謹慎了起來——都不想做沒素質的人嘛。然而凡俗事，意外總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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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上午，我正在小書房裡看電腦上的資料，樓下傳來爭吵聲。我起身走到窗前向下看，老太正在小花園裡跟兩個男人唇槍舌劍，毫不妥協的架勢。這兩個男人，一個是物業人員，一個是保安。很快我就聽明白了，這兩個男人是奉命來清理“違章建築”小花園的。物業人員盛氣凌人地教育老太得識趣，要主動配合完成上邊下達的命令。並揚言今天先拆籬笆，明天把花全拔淨。
“快把屬於你的東西全拿出去，否則後果自負。”物業人員真把自己當盤菜了。
“這裡全是我的東西，看你們誰敢動一下。誰動我就跟誰碰死命。我活這麼大歲數了，我怕什麼？什麼都不怕。“老太高聲回懟。嗓音粗壯有力，使用的好像不是她瘦小身體裡的能量。
把自己當盤菜的物業人員，氣勢略微下行，但仍虛張聲勢強逞能：
“你這人怎麼這麼嚼性，道理怎麼就跟你說不清呢？”
老太說，你們有什麼道理，你們跟誰講過道理？你們就知道不幹正經事，別人幹了正經事，你們就跳出來搗亂，你們是講理的人嗎？這話被老太說著了，我心裡不由叫個好。雖然我從不愛管閒事，但這時我拿定了主意：如果這兩人再往下糾纏，我就下樓去給老太幫腔，今天咱們就來好好理論理論，到底什麼叫理。別隨便拿個你們認為的理，瞎壓人。不行就到你們頭頭那裡說道說道，拍桌子有什麼不行，瞪眼睛有什麼不行，誰是誰的衣食父母，搞清楚沒有！就不信這是你們可以肆意橫行的地盤，你們可曾花錢在這裡購得過一磚一瓦？
再不行，就一起到政府有關部門請求評判，前因後果，一五一十擺開：你們只顧收錢，不思出力，斷絕應有的投入，導致綠地成荒地，幾年不管不問。人家開墾出來種了花草，美化了環境，增添了色彩，養了人眼，喜了人心，荒地出了好成效，你們不僅不幫著維護，反倒來了一除後快的勤快勁。這是怎樣惡劣的心態？這是何等低級的德行？難道天下沒有公理了不成？
然而，我的閒事沒幫上。因為事態的發展，急轉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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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自己當盤菜的物業人員，大概明白過來自己不佔理，說理只能敗北。便拿出蠻勁當機立斷，對身旁的保安說：不跟這嚼性的人廢話，給我拆。憨頭憨腦的保安領命，轉過膀大腰圓的身軀，伸手來拔籬笆牆。說時遲那時快，只見老太順手操起一根一米多長的木棒子，大吼一聲住手！隨聲敏捷地跳前一步：“你個狗仔隊，要敢拔掉一根，我就打你個倒地抽筋。”
憨頭憨腦的保安，挺著膀大腰圓的身軀，愣在那兒；把自己當盤菜的物業人員，也傻了眼，腦路應該被突如其來的震怒封死，應對的反應未現一點出來。過了會兒，該感覺到自己並不是能端上桌的物業人員，腦路才疏通開（我觀察中的想法）。雖然不再把自己很當盤菜了，但還不想威風盡失，於是底氣不足地威脅：“今天不拆，明天也得拆。必須得拆，你擋不住的。”
老太回答：從今天起，我天天在這裡守著，早上就開始（這話等於說：我酷愛的收廢品的活兒，也可以停下來）。誰敢來拆，我就敢打誰，追著打，跑到哪裡就追打到哪裡，別想再有好日子過。
“打人是犯法的我可告訴你！你違反了物業管理規定，沒處罰你已經算輕的了。”物業人員又把自己當盤菜了。
“滾出去！都給我滾出去！不許再來。”老太又一聲吼，木棒子在頭頂呼呼掄了兩圈。物業人員和保安不由縮下身，露出驚恐狀。老太把握住火候，乘勝加威：“還不滾！快滾！”木棒子再度掄起。這下，物業人員和保安強挺著的餘尊，徹底崩潰，拔起腿爭先恐後地向小花園狹窄的門奪路。老太也莫等閒，掄著木棒子往外追，腿腳之靈快，絕非她這個歲數的人可以隨便擺弄的。大概也是要用實際行動詮釋她“追著打”的誓言，不是說著玩的。
追出了十多米，逃竄的物業人員和保安，嗖嗖拐到地下車庫換氣房的後面，沒了影。老太立在房頭，一手拄著木棍子，一手掐著腰，看著敗兵逃去的方向，活像擊潰了頑敵的將軍。
我在窗前已經笑的胸口泛疼：好戲！嗯，幹得漂亮，大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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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笑噴人的鬧劇後，老太的小花園保留了下來，未見物業人員再來騷擾。不知是老太的毒誓——追著打，別想再有好日子過——起了作用，迫使物業的上上下下不敢當耳旁風，還是她富豪的女兒進行了干預。我傾向於是老太富豪的女兒干預的結果。老太這女兒畢竟不是一般人，江湖名氣多少都得有些，況且有錢人聯盟，什麼路數沒有，遞個話過來易如反掌。大家都是走場面的人，面子不能不給。這又不是減損自家腰包的事，對不願作為的物業來講就是閒事。為這等閒事而得罪富豪，可傻到家了，不幹。
那陣子，我一直沒弄明白，這物業怎麼就管起閒事來了呢？那天老太是偶然撞見了物業人員的來者不善，還是被物業人員叫過來的？亦或有住戶發現物業人員欲行不軌後，緊忙向正在登門上戶收廢品的老太，通了風報了信？後來聽到了這樣說法：有人向物業進行了舉報。舉報？小區裡的住戶可能性很小，幾乎不可能。那麼會是誰呢？一個人，很容易走到了我的思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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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接著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