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攤兒人們

作者:任秀榮

我愛買小攤上的貨物,愛和攤主交流,也愛觀察他們做買賣的方式,更想關心他們的生活……總之,小攤成了我揮不去,抹不掉的鄉愁記憶。

改革開放前,河北省沽源縣東圍子轉角大百貨算是全縣最豪華的購物中心。有時,遠離縣城的人們得步行幾十裡到公社所在地坐上最早的一趟大解放班車去縣城,逛逛轉角大百貨,這是讓人快樂無比的事情。隨著改革開放不斷推進和交通條件的改善,曾經風光無限的轉角百貨已走進了人們的記憶深處,隨之而來的私營商鋪門店、大型超市比比皆是,豐富著人們日益增長的物質生活需求。在市場經濟的商海中,露天商販這一特殊的群體,作為市場經濟的一隅,為家鄉人們的生活帶來很大的便利。

守攤兒人們

露天商販就是常說的小商販,擺攤兒的,主要以城鎮居民和一些鄉下農民為主。他們因年齡、身體、家庭等原因不能到外地打工和在家種地,於是開始了他們一年四季擺攤兒的生涯。攤位一般以經營水果蔬菜為主,還有經營餐飲,生活用品等。小小攤位承載著一個家庭的吃喝穿戴,孩子的學費,老人的藥費,兒子的新房以及他們的所有夢想!所以,無論酷夏嚴冬,颳風下雨都要早出晚歸,不敢有半點懈怠。餓了就吃點自己帶的飯,渴了就喝兩口自己帶的水,偶爾買個燒餅,買碗涼粉算是改善。固定攤位尚好,流動攤位則需走街串巷。酷夏的正午,百花打蔫兒,蟲兒鳥兒都躲在樹葉下草叢裡懶得吱聲。人們四肢舒展地躺在床上還汗流浹背的時候,“可甜可甜的香瓜”,“大甜桃,大甜桃”的叫賣聲由遠而近地撩撥著本就熱的煩躁的心,不知能有幾人有興致起來去買哪怕半斤甜香瓜大甜桃或者別的什麼。好在現在的攤位車都配有錄音的喇叭,少了許多辛苦。壩上的夏季短,炎熱過去了,嚴冬也就不遠了,叫賣聲又會斷斷續續地被呼嘯的寒風颳滿大街小巷小區院落。

除了擺常攤兒的,還有隻擺節日攤兒的。比如端午節前後的粽子攤兒,清明節前後的祭奠物品攤兒,臘月根兒的鞭炮攤兒,年畫窗花攤兒等等。節日攤兒有著較強的時限性,貨物最好在節日期間全部售出,不然積壓資金不說,家裡也不好存放,有些貨物過夏受潮變質就得扔掉。因此他們也就趕早趕晚倍加辛苦。尤其是春節前臘月根兒,守攤兒的人首先得有堅韌的意志和抗寒耐凍的好身板兒。有一年年根兒十分寒冷,我騎自行車上街,呼出的氣都是團團白霧,離家沒十分鐘,寒風便從前心穿透後心。在舊車站前的一個乾果攤兒上,一個十多歲的女孩兒,穿一件看著象氫綸棉質地的紅棉襖,用凍的紅腫的小手分揀著象冰蛋兒一樣的海棠,好的一邊,小的帶傷的一邊。我輪換著跺著雙腳和女孩兒說:這麼冷,快別挑它了,賣的價錢低點還不是一樣的。孩子說不行,挑出來好的能賣掉,不挑出來都賣不掉。這一幕定格在我腦海中,此後每年春節前我都期望天不要太寒,期望人們備年貨少進超市,多光顧攤位。

守攤兒人們

還有原來舊影劇院廣場上的窗花年畫攤兒。冬日的時光,剛一過午,廣場便沒有了太陽,守攤兒的人們大都穿著不抗寒的棉服堅守到日落西山,暮色蒼茫。不知道他們手裡的全部貨物價值幾何,對於錦衣足食的人,讓他在那兒待一天,什麼也不用做,收攤兒時給一沓錢拿走,有好多人是不會堅持下來的。

生活和生存一字之差,生活所涵蓋的內容是那樣廣闊豐富,那樣多層次;生存則是那樣的簡單和單一。

擺攤兒人生意的黃金時段就是在早市了。擺攤的人誰都不會錯過,即便那些資金厚實能抗得住旱澇的門店也都把貨拉到早市擺攤兒。從米麵糧油、蔬菜水果到衣服鞋帽、生熟肉食等等應有盡有,所以每天人們四點鐘左右就得來佔地方。早市生意最好的攤位要數賣自家園子菜的小攤位了。那大小不等歪著頭長的很難看的南瓜,粉紅泛青的西紅柿,嫩的滴翠的綠葉菜,又好吃又安全,都是人們要尋找的搶手貨。守攤人從孩子到老人都有,看著他們揚在臉上的那份自信,就知道他們的東西都能出手,小的醜的也難剩下。

生意最差的則是那些有著很少的,陳舊的,殘次的或者不當用的物品的攤位,還有夏秋季節從地邊、路上撿一些收菜車挑剩下或掉在路上的菜,拿到早市揀個臨時攤兒賣幾個零花錢的人們。兩種情況的守攤兒人基本都是老者弱者,他們不斷地招呼著人們買他們的東西,還是很少有人光顧。每個從攤位前走過的人,都在瞬間給他們帶來希望,又留下了失望。他們常常神色黯然,表情麻木,一臉無助和無奈。碰到這些老人,有時就花上幾元錢無論什麼買一點,給他們一點安慰。

守攤兒人們

原來早市所在街道是縣城的中心街道,南頭是第四小學,北頭是政府大院,是孩子上學和大人上班的必經之路,為了安全起見,八點以前必須收攤兒。每天臨近八點時,攤主們望著那滿大街意猶未盡還在尋找挑選各自所需的人們,十二分不情願地在城管車嘹亮的大喇叭一聲趕一聲的催促聲中匆忙慌亂地裝車撤攤兒,一年四季,天天如此。政府部門為了進一步規範和繁榮早市,於是把早市從人民街挪到一品文城北街,從此再也不用擔心時間限制了,他們可以想擺到幾點就擺到幾點,直到自己想走的時候。

擺攤兒也有不單是為了生計的,當然是很少的個例。原來的舊醫院對面,有一位蹬三輪車擺水果攤的老人,我對他有印象的時候他已有70多歲了,我稱他大爺。老人矮矮的個子,背微駝,經年累月風吹日曬鑄就了紫紅色的臉膛,眼睛雖不大,但精明亮有神。做生意公道熱情,回頭客很多,我也是他攤上的熟客。每年新鮮荔枝下來後,路過大爺的攤位,只要他看見了,都要招手讓我過去嚐鮮,和我嘮些家常。由於他的攤位位置優越,銷貨量大,加上趕早市,每天都有五、六百元進賬,有時甚至能上千元,利潤有多少,大爺沒說,我也沒問,因為這也屬於商業秘密吧。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找不到大爺的攤位了,又見到時大爺說去石家莊兒子家待了一年。兒子在石家莊經營著遊戲廳,有好幾個分店,收入頗豐,媳婦是燕趙都市報的記者,兒子不想讓老爹再受累,接老兩口到石家莊享清福,頤養天年,給他們的零花錢都大把大把的。可是大爺說那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兒子媳婦整天忙的早出晚歸不照面,別的人一個不認識,又怕走丟,哪也不敢去,天天憋在屋裡出氣都不暢快,想家的不行就又回來擺他的攤兒了。大爺不缺錢,他堅守的不只是他的水果攤兒,還有那濃濃的鄉情,滿大街熟悉的面孔和鄉音是他眼裡最美的風景。

守攤兒人們

我們期望每個守攤兒人都象大爺那樣輕鬆,都象大爺那樣常常有人圍著忙不迭的走貨收款,晚上收攤兒回到出租屋或坐在自家炕上盤點著一天辛苦來的進帳,帶著滿足進入夢鄉卸去一天的疲勞,迎接明天太陽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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