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與艱辛的川江信號臺,留下了我青春的影子

浪漫與艱辛的川江信號臺,留下了我青春的影子

上世紀80年代瞿塘峽白鴿背信號臺,八角亭式臺房,牆壁為白色,沿廊為紅色,點綴在川江兩岸。 方本良 攝

浪漫的川江信號臺,留下青春的影子

  1980年開始上映的電影故事片《等到滿山紅葉時》,曾經轟動了全國,影片中川江輪船上三副楊英和三峽航標信號員楊明的愛情故事,深深地感動了那代人,同時讓觀眾熟悉了“信號臺”這種川江助航設施。

幾十年過去了,楊英與楊明的愛情故事和“信號臺”一起,早已淡出人們的記憶,雖然信號臺仍然根植於川江兩岸,卻鮮為人知。

電影裡的那個信號臺是奉節縣老關廟信號臺,最初建於20世紀20年代,它的位置在瞿塘峽西入口幾乎與江面垂直的石壁上,地勢險峻。當年有一個不滿20歲的女孩,看了這部電影后,以為這裡浪漫,沿著石壁上的石板兒路走來了,成了一名信號員。當她在這座信號臺呆上一段時間才發覺,那有什麼浪漫啊,等待她的是漫無邊際的孤寂,峽裡沒有信號無法收看電視,一本雜誌要翻上幾十遍。習慣了孤獨後,還得承受清苦,山上不通公路,生活物資和用品要靠自己從10多公里外的山下背上來,喝的水沒有了,要挑著桶到崖下的江裡去打,回挑時一步一步沿著幾十米高的陡壁往上爬……所有的憧憬,被現實一下粉碎了。


浪漫與艱辛的川江信號臺,留下了我青春的影子

高峽平湖的今天,險峻的老關廟信號臺完全成了岸邊風景。陶靈攝


三峽裡也真有浪漫,不知流傳了多少年:王母娘娘的第23個女兒瑤姬,聰慧美麗,心地善良,因活潑開朗的性格耐不住天宮裡的寂寞,悄悄下凡玩耍,路過三峽時,看見大禹正艱難地鑿劈三峽航道,便幫他消除了水患。為給更多的三峽行船指引航道,瑤姬毅然決定留在巫峽,化作了一座美麗的山峰,後人取名為神女峰。


浪漫與艱辛的川江信號臺,留下了我青春的影子

電影《等到滿山紅葉時》中飾演楊英的女演員吳海燕坐在江邊的石頭上背劇本。


老關廟信號臺在最近的幾十年裡,駐守的基本都是女信號員,稱作“川江女子第一哨”,那些女信號員其實就是三峽神女,天天演繹著一個個浪漫故事,在三峽、在川江傳頌,只是她們自己沒有覺得。

從小生長在川江邊的我,對信號臺自然更多了幾份情感。1982年7月,雲陽縣城東一公里的雞扒子山體滑坡,泥石阻礙江流成為單行控制航道,這裡新建了一個信號臺。那是一個詩歌的年代,雞扒子信號臺裡有一個喜歡詩歌的信號員女孩,我們是文友,當年小縣城的一群“文學青年”懷著好奇來到這裡,面對滔滔大江吟誦青春的情詩。現在想來,都是一件幸福而浪漫的事。

浪漫與艱辛的川江信號臺,留下了我青春的影子

電影《等到滿山紅葉時》劇照,楊英和楊明在信號臺。

溯源川江助航信號,白居易曾在詩中描繪

  信號臺是川江助航信號標誌設施的一種,屬動感的,近似於馬路上的紅黃綠交通信號燈,另外還有類似馬路標誌牌的岸標、浮標,以及夜間導航的燈標,形狀有三角形、圓形、球形、船形、鼓形等,左岸與右岸的信號標誌顏色也各不同。

唐元和十四年(819年),大詩人白居易從江西溯江而上至三峽,看到有人舉旗擊鼓,引導船隻過灘,在《入峽次巴東》詩中描繪:“兩片紅旌數聲鼓,使君艛艓上巴東。”這種以舉旗擊鼓為信號的導航方式,可算是川江信號臺的鼻祖,到了宋代仍然沿用。南宋著名詩人、資政殿大學士范成大在遊記《吳船錄》裡記述船過瞿塘峽的情景:前面一隻船進峽幾里後,後面的船才能進峽,不然無法避讓,碰撞在了一起。官府派士兵手執旗幟,分別站在山上山下,見前面的船平安前駛後,便搖旗招喚後面的船進峽。


浪漫與艱辛的川江信號臺,留下了我青春的影子

上世紀50年代信號臺


忠縣境內有一處險灘,南岸的一山崖挺立江中,形成之字河道,稍沒對準航向,奮力搶過灘頭,既是船頭不被撞上去,往往折斷了桅杆和船尾發生災難,故名折桅子灘或尾子灘。乾隆四十年(1775年),忠州刺史甘隆濱乘船親自探尋折尾子灘航道,上下往返多次,終於弄清安全的航向,在挺立江中的山崖石壁上刻下“對我來”三個字,成為川江最早的助航標誌。

江津龍門灘有一大石樑伸入江心,過往船隻往往不識水脈撞石而毀,清道光元年(1821年),文生(秀才)鄭颺捐資在江中的石樑上設置一根鐵桿,指示船隻航行。雲陽老城東約2公里的川江左岸,因崖石伸延江中,形成激流險灘,汛期時水流十分紊亂,行船極險。咸豐四年(1854年),在江邊的岩石上鑿刻了一尊浮雕寶塔,提醒行船“水浸寶塔腳,下舟休要錯;水淹寶塔頂,十船九個損”。石樑上的鐵桿和岩石上的浮雕寶塔,是川江助航標誌的多樣化表現形式。

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川江沿岸各州、縣官吏,奉諭在各自境內航道的險危處,普遍插設標誌引航。這是川江上第一次大規模設置簡易航標的舉措,雖說五花八門,但為近代川江航標的設置提供了經驗。

浪漫與艱辛的川江信號臺,留下了我青春的影子

上世紀50年代蘇式建築結構信號臺。 長江重慶巴南航道管理處 供圖

一位英國人,與信號臺一起寫入川江史

  100年前的萬縣狐灘因水勢出沒無常,如狐狸一樣狡猾而得名,枯水期航道狹窄,上下船隻避讓不開,多次發生碰撞翻沉的災難,特別是近代輪船航運出現後,海損事故更多。

1915年8月17日,一個名叫蒲蘭田的英國人,帶著同伴乘小艇來到狐灘。他第一個跳上岸,沿著岩石往高處爬,忽然腳下一滑,整個人呼地一下梭入江裡,同伴迅速把他拉了上來。蒲蘭田回過神,又帶領同伴爬上岩石,挖坑、壘石,豎立起一根標杆,派專人值守,當有船隻上行時,在標杆上掛起一隻黑色的三角形竹篾條牌子,尖角朝上,有船隻下行時,就掛起尖角朝下的牌子,上下行船很遠就能看見,因此提前相互避讓,防止了碰撞事故的發生。同時,蒲蘭田向川江上的行船發佈《航行通告》,說明這種信號標誌的設置和使用情況。這是川江有史以來正式設立的第一座信號標杆,也是川江第一座信號臺。蒲蘭田把這裡作為標杆看守員培訓基地,親自講授信號規範,為隨後多處設立的信號臺培養了第一批信號員。


浪漫與艱辛的川江信號臺,留下了我青春的影子

蒲蘭田


蒲蘭田也稱普藍田,又譯成薄藍田,英格蘭薩福克郡法拉姆靈厄姆(Framlingham)鎮人,父親是一名遠洋商船船長,往來於英國和印度之間。1881年5月,14歲的蒲蘭田開始在父親手下當水手,開始了他的航海生涯。不幸的是,在這次出海途中的7月2日11點時,蒲蘭田的父親因身體突感不舒服,從船尾的升降梯上栽了下來,撞傷頭部,沒睜開一眼,也沒留下一句話就走了。蒲蘭田吻別父親,剪下一綹頭髮寄給媽媽,仍留在父親的船上,從初級水手、二級水手,做到三副、二副,後來轉入內河航運,24歲時成為船長。1898年,首駕輪船航行川江的英國人立德回國後,經人介紹,在倫敦認識了蒲蘭田,鼓動他來中國發展。1900年6月12日,蒲蘭田受聘駕駛立德的川江第一艘商輪肇通號,順利地從宜昌抵達重慶。蒲蘭田由此對暗礁密佈、險灘縱橫的川江發生濃厚興趣,汛期給法國軍艦領航,枯水期,他籌建了一隻木船“君利號”,僱用一批中國船工,經商於重慶和宜昌之間,探索川江險灘行船經驗,試圖真正打開川江輪船航道。1908年,中國人開辦的川江第一家輪船公司聘他為造船顧問,在英國打造了一艘商輪,並擔任這艘名為蜀通號的商輪船長,後來又擔任這家輪船公司新輪蜀亨號的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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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蘭田在岸邊辦公室的走廊上眺望川江


1914年11月24日,也是英國人的中國海關海務副巡工司米祿司考察川江,籌辦航標設置事宜。米祿司考察往返於宜渝間12天,乘坐的正好是蒲蘭田任船長並親自駕駛的蜀亨輪。航行中,對川江諳熟於心的蒲蘭田,向米祿司逐一介紹險灘及航道情況,並對航標和航道管理提出建議。米祿司認為蒲蘭田是最恰當的人選,竭力舉薦蒲蘭田為川江航道管理機構負責人——長江上游巡江工司。1915年3月13日,經海關總署批准,重慶海關與蒲蘭田簽訂了任期5年的合約,擔任第一任長江上游巡江工司。

蒲蘭田沒有辜負這一聘任,1915年當年設置標杆信號5座,並設置了第一座岸標、第一個浮標,1916年增加標杆信號13座,到1920年他任職期滿,川江上共設置各種信號標誌66處(座)。中華民國總統曾在1917年、1921年,分別授予蒲蘭田嘉禾六等獎章和四等獎章各一枚,“以示優異”。


浪漫與艱辛的川江信號臺,留下了我青春的影子

薄藍田君紀念碑


蒲蘭田擔任長江上游巡江工司屆滿時已身患重病,1921年2月20日便告老回國。因正是川江航運業發展之際,海關挽留他繼續工作。蒲蘭田答應回國修養一年後,再來中國工作三年。不料回國途中患大葉性肺炎,2月26日在香港病逝,年僅55歲。消息傳到川江,上下輪船經過青灘北岸他曾經工作和居住的那間黃色小平房時,都汽笛長鳴哀悼。1924年 12月15日,川江航業界人士捐資在青灘北岸寺大嶺,建起一座“薄藍田君紀念碑”,銘記他對川江航運業的貢獻。

2003年6月11日,三峽庫區蓄水135米,“轟”的一聲巨響,萬縣狐灘信號臺被爆破拆除,結束了設置達88年的歷史使命。

浪漫與艱辛的川江信號臺,留下了我青春的影子

三峽中的信號臺。 長江重慶航道局 供圖

美麗的信號臺,仍然根植於川江兩岸

  1915年開始設置的川江信號臺設施十分簡陋,一根標杆懸掛著竹篾條編織的三角形信號牌子,旁邊搭設一間簡易茅草棚,供值守人員遮風避雨棲身之用,有的信號臺租用民房暫住,標杆、信號標誌、臺房沒有統一的標準。

1934年11月,長江上游巡江事務處開始統一標準,陸續建設川江新信號臺,信號標杆為黑白相間色,臺房牆壁顏色上白下紅,與普通民房有了明顯區別,1940年底全部建成,這是川江信號臺統一標準的第一個階段。

20世紀50年代,蘇聯航道專家考察川江航運,指導川江航標改革,川江信號臺都基本建成磚木結構的蘇式臺房,進入了川江信號臺統一標準的第二個階段。這個時期的川江信號臺設置最為普遍,1957年多達78個,因川江多霧的特點,還在渝宜段劃定20個霧區,建立霧情揭示信號臺59處。


浪漫與艱辛的川江信號臺,留下了我青春的影子

青石洞信號臺


20世紀80年代後,川江航運迎來嶄新的形勢,航道部門根據實情,自行規劃設計,將信號臺全部建設為八角亭式臺房,牆壁為白色,沿廊為紅色,點綴在川江的崇山峻嶺和青山綠水之間,美觀醒目。同時並逐漸完善臺房內部設施,室內嵌貼防滑地板磚,配置空調,廚房裡有了整體櫥櫃、液化氣灶、抽油煙機、冰箱等日常生活設施,還安裝了太陽能熱水器,信號員可以舒舒服服地洗上熱水澡了。


浪漫與艱辛的川江信號臺,留下了我青春的影子

大渡口區濫井溝信號臺


三峽庫區蓄水後,川江信號臺根據航道狀況搬遷復建,重慶段一下子新建了10多個坡屋頂的歐式建築風格信號臺,矗立江岸,展現別樣風情。新建的信號臺安裝了類似飛機上“黑匣子”的信號管理記錄系統,有的信號臺地理位置偏僻,有線互聯網寬帶無法接入,便實現無線寬帶上網。

如今已是高峽平湖的川江三峽庫區,航行狀況已大為改善,暗礁沉入江底,單行控制航道變為寬闊的江面,大多數信號臺完成歷史使命,退出川江,航道部門重新規劃佈設了信號臺,現仍有20多座根植於川江兩岸,如三峽神女繼續演繹著一個個浪漫故事……


浪漫與艱辛的川江信號臺,留下了我青春的影子

上世紀80年代,瞿塘峽老關廟信號臺女信號員正在拉標誌牌,給過往的輪船發出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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