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派玉雕大師蘇然:匠心常獨運 玉作出天然

京派玉雕大師蘇然:匠心常獨運 玉作出天然

做學生時,她做的玉雕黃瓜以假亂真,差點被同學當真黃瓜啃了;工作後,她師從玉雕大家,認真揣摩師傅的設計思路和藝術表現手法,培養出了獨立的思考和判斷能力;她愛上白玉,善用玉石上的“瑕疵”,保留玉石天然氣質,創作出的作品多次獲獎;她注重人才培養,創立首席技師工作室,免費收徒80餘名,傳承和發揚玉雕技藝……

她就是集中國玉石雕刻大師、中國高級玉雕設計師、全國青年優秀工藝美術家、中國青年玉石雕藝術家等稱號於一身的的北京中鼎元珠寶有限公司總設計師蘇然。在玉雕一線工作20餘年,蘇然被評為“享受北京市政府技師特殊津貼人員”,享受國務院頒發的政府特殊津貼,2013年獲得高級工藝美術師專業技術職稱,受聘擔任北京輕工技師學院特聘教授。

雖不是世家 卻自小與玉石結緣

蘇然不是出生在傳統的“玉雕世家”,她的祖父和父親都是行醫的,父親大學畢業後去了甘肅省地質局的物探隊支邊。因此,雖然出生在北京,但蘇然的幼年卻是在甘肅省張掖市度過的。

“可以說我的家庭背景與我現在所從事的玉雕沒有什麼必然的聯繫。”之所以能與玉石結緣,蘇然回憶說,還是與她小時候的愛好和興趣有關聯。

小時候,父親隨勘探隊外出回來時,會給她帶一些顏色漂亮的小石頭作為禮物。當時的物質條件非常匱乏,而且張掖又地處偏遠,父親給她帶回來的那些小石頭給她帶來了很多樂趣。“現在回想起來,可能從那時開始,我就對石頭有了親近感和好奇心,這也可以理解為是一種無意識的啟蒙吧!”

作為一名玉雕人,繪畫技能不可或缺。蘇然的父親很喜歡繪畫,家裡有些親友也有從事繪畫職業的。雖然他們並沒有直接傳授蘇然繪畫的相關知識,但蘇然承認,有些影響是潛移默化的,身在其中自然就會受到感染和薰陶。“這種對繪畫的喜愛,是我後來走入玉雕行業的一個重要影響因素。”

京派玉雕大師蘇然:匠心常獨運 玉作出天然

作品《滄桑》。

1987年,蘇然初中畢業,面臨的選擇是上高中還是上中專技校。兩者相比較,她更傾向於後者。“當時家裡經濟條件不是太好,從我內心來講希望能早點工作,好為家裡分擔一些經濟上的負擔。”

這一年恰巧是北京玉器廠技校的招生年,畢業的學生會直接分到玉器廠裡上班。一天放學路上,蘇然無意中看到了玉器廠技校的招生啟事,她幾乎沒做考慮就給自己報了名。

蘇然回憶說,當時北京玉器廠技校實行的是三年一招生制度。也就是說,她早一年或晚一年畢業,都將錯過這次技校的招生,也就意味著可能錯過今後的玉雕人生。“至今,我都認為自己當時做的選擇是正確的。”

當時,正是改革開放的初期,外國遊客紛紛湧入,國內的工藝品市場形成了一片繁榮的景象。北京玉器廠的產品供不應求,因此,玉器廠有需求同時也有能力對下屬的技工學校投入更多的人力和物力,為其培養優秀的專業人才。

“這應該算是我的運氣,技校經過前兩屆辦學經驗的探索和總結,到我們這一屆,無論是師資的配備還是課程的設置都更加科學與合理,所以我們這屆學生是很幸運的。”蘇然說,她從踏入藝術殿堂那一天起,就遇到了好時機。每每想到這些,她都會懷著感恩的心,格外珍惜自己所得到的一切。

技校學藝三年 雕黃瓜能以假亂真

在北京玉器廠技校三年的學習,對蘇然來說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

“在技校裡感受到的是一種全新的藝術氛圍,當時的教學方式已經按照系統的藝術教學體系來實施了,包括素描、色彩、三大構成等。”蘇然告訴記者,那時候,玉器廠的多位玉雕大師也來學校授課,學生不僅能學到淵博的藝術理論,鑑賞到巧奪天工的藝術作品,還能目睹大師們高雅的藝術風範。

技校要求學生們不僅要加強藝術理論的學習,還要通過實踐活動來增強動手的能力。蘇然不但要學素描、色彩、雕塑、材料、製作、設計,還得學做工具。

京派玉雕大師蘇然:匠心常獨運 玉作出天然

作品《層林盡染》。

技校對學生要求高,蘇然主動學習的勁頭更足,不但在學校這樣,回到家中也是如此。每次一回到家裡,一有時間她就畫素描、畫工筆、畫人物、畫花鳥,到後來還畫盤子、畫彩蛋、捏泥人、弄刺繡、做娃娃。蘇然笑著說:“那時候我們家都快成倉庫了,家裡的牆上都掛滿了我的畫。”

“蘇然的活做得很好。”曾任北京玉器廠技校校長的李國祥,對蘇然做學生時發生的趣事記憶猶新。有一次,他讓學生用廠裡廢料庫的材料做東西。蘇然用一塊料隨形做了一個黃瓜,做完後把黃瓜放在案上,差點被別的同學當成真黃瓜給啃了!

“那個黃瓜做得可以說是以假亂真,對於一個初次接觸玉石雕刻的學生來說,能做到這樣的程度,是很不簡單的了。那時的蘇然不僅學習認真,也很有靈性。” 李國祥回憶說。

1990年,從技校畢業後,蘇然進入北京玉器廠。當時,工廠在職職工有兩千多人,無論是人力、物力和財力都處於一個相對穩定的階段。“我可以說是趕上了北京玉器廠的一個鼎盛時期,我還記得那時全國各地都派人到北京玉器廠學習觀摩,還有大批的外國遊客來參觀,廠子裡是一片繁榮的景象。”

由於在學校時是學習委員,基本功也得到了老師的認可,因此,蘇然被推薦進了人物車間,也是對綜合技藝要求最高的一個車間。

車間的工作環境並不算好,人物車間有幾百人,被分成若干個生產小組,但都是在一個大的車間裡工作。車間裡到處都是嗡嗡的電機聲,到處都是粉塵,蘇然倒是沒有什麼不適應的,就想著怎麼把活幹好了。

“我覺得特別幸運的是,那時候人物車間裡有一批老一輩的藝術大師,他們每個人都有鮮明的藝術個性和傳奇的人生經歷,能夠有機會與這些大師們近距離接觸,對我來說的確是值得慶幸的事情。”蘇然說。

進入玉器廠 師從宋世義大師

“宋世義大師對我來說不僅僅是師傅,他在我心目中更是一位真正的藝術家。”進入玉器廠後,蘇然拜宋世義為師。

宋世義大師曾在工藝美術學校受過系統的藝術理論教育,還先後師從錢鎬、劉文亨、王永海、王樹森等老藝人,後來又分別在中央工藝美術學院、中央美術學院進修。“這使得他能將傳統的玉雕文化與現代藝術理論集於一身,可以說他是新一代玉雕人中的典範。”蘇然介紹說,宋大師多才多藝,能將不同門類的藝術精要融會貫通,巧妙地滲透到他的玉雕作品中。他的文化修養和為人處世的嚴謹態度,能讓每一個接近他的人感受到一個藝術家所具有的風範,所以能成為他的弟子,對蘇然來說是件非常幸運的事情。

京派玉雕大師蘇然:匠心常獨運 玉作出天然

蘇然和學生們一起交流。

很多人覺得做玉雕十分枯燥,但在蘇然看來,如果能夠全身心地投入,就能發現其中的樂趣。她向記者講起了剛進入宋大師人物組工作時接到的第一件作品,一塊瑪瑙擺件。師傅“畫活”,取名“梅妻鶴子”。如果不瞭解作品背後的知識,不理解作品的意境,只按師傅畫的墨線悶頭去做,肯定會覺得枯燥。

蘇然自己查閱了相關的資料,瞭解了“梅妻鶴子”的典故。看著作品在自己手中慢慢變得清晰,想著古人追求的“梅妻鶴子”的清高意境。蘇然說,此時,工作起來一點兒也不枯燥,作品也能充滿意境!

在玉器廠工作的五年,蘇然每個月要完成一件作品,通過不斷累積的過程,她的技術越發嫻熟。“雖然那時還不能親手設計,但每天都在看師傅如何用料,如何設計,現在回想起來那段經歷對我今天的幫助是非常大的。”蘇然說,學藝過程就是對一個人意志力的考驗過程。他們那一期技校畢業的同學一起進廠的一共72人,大家分散到玉器廠的各個崗位上,差不多走到哪都能遇見同學。“如果你想逃避工作或放任自己,那你很容易找一些藉口和同學聊天,把一天混過去,那時候好多人都是這樣過的。”

用師傅的話說,蘇然是那種“坐得住的”,能夠不受外界環境的干擾。在她的記憶裡,她從沒有因為各種理由而沒完成自己的任務。“不能說那時候我就懷有多麼遠大的理想,我只是認為那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

這五年的時間,蘇然還明白一個道理。跟師傅學藝,如果只簡單地理解為“師傅畫,自己來做”,長此以往,就會形成定式,養成惰性。如果一個人不注重自身修養的提高,不去發現、琢磨手中作品的設計理念,不去借鑑旁人做活時的工藝技巧,那麼就會把自己變成一個沒有性格、沒有思想的雕刻工具。

因此,在工作之餘,她會把自己白天手中的作品再默畫一遍,揣摩師傅的設計思路和藝術表現手法,培養自己獨立思考和判斷的能力,這也為她日後獨立設計作品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做白玉設計 保留璞玉的天然氣質

進入北京中鼎元珠寶有限公司後,蘇然開始接觸白玉,對於白玉雕刻有了更深的感悟。“實際上我在剛接觸白玉雕刻時,也走過彎路。”剛到中鼎元時,蘇然還習慣性地按照設計翡翠時的思路來設計白玉,結果設計出來的東西總覺得不滿意。“感覺就是不對頭,其實就是因為沒有意識到翡翠和白玉特性的不同。”

如今,在她看來,白玉是有靈性的,是大自然千百年造化出的精靈。所以,每一塊玉石都有它與生俱來的性格,在設計時,蘇然都會盡量保持這種璞玉天然的精神氣質,在此基礎上進行藝術加工。隨形就勢幾刀,石頭那種天然的美就出來了。

“具體來說,就是利用玉石天然的形態紋理進行創作,最大限度地保存白玉的天然美感,把白玉的材質美與造型美進行有機的統一,這也是非常符合中國傳統的審美觀念的。”蘇然解釋說,通常,無瑕的白玉在行業內被稱為“硬通貨”,因為這種材料非常罕見,價格不菲。而大多數白玉都有這樣那樣的瑕疵,包括漿石、裂紋、雜色,等等。但在蘇然看來,這些所謂的“瑕疵”正是創作的樂趣所在。

“我每天隨時都要給它們相面,與它們交流。”在蘇然的桌上,經常放著幾塊玉料。在心中,蘇然醞釀著一個個腹稿,又一個個地做著自我否定,每天都在腦海中做著各種較量,題材的選擇、主題的確定、結構的安排等,一番衡量後,最終確定最為貼切的表現內容。

蘇然的作品《蟬蛻》,原料是一塊玉石相生的原籽,按常理應把礓石切掉只做玉的部分,但蘇然決定把礓石利用了起來,她將礓石部分處理成蟬蛻,玉的部分處理成蛻變出來的知了。她的另一件作品《滄桑》,原料也是一塊有礓的籽料,玉石部分縝密油潤,滿金黃皮,可惜有一塊礓石如膏藥一樣貼在金黃皮上,坑窪不平,極不協調,猶如一張漂亮的臉上長了一個大痦子,令人揪心、難受。蘇然巧妙地將礓石部分創作成兩張飽經風霜的臉,還巧妙地俏出了一個高高的黃玉鼻子,膏藥揭掉了,痦子不見了,觀眾看見的是一件精美的藝術品。

“滄桑是金、滄桑是道。兩位老人身後完整的金黃皮包裹的玉石,就是他們給我們帶來的財富,是金、是福、是道!”蘇然說,兩位幸福的老人雖歷經滄桑,還矢志不移,相親相愛,令神仙羨慕;兩位歷經滄桑的老人,親歷了世事變遷,見證了歷史,積累了豐厚的閱歷,總結出了豐富的經驗和心得。

在蘇然看來,玉石形成經過上億年的演變,原料的形體、質地、顏色等天造地設,千差萬別,各具特色,為設計師提供了無限的想象空間與施展才華的廣闊天地。要讀懂一塊原石並非易事,需要靜下心來,認真研究、分析其得天獨厚的形態特徵,發揮自然、合理的藝術想象。

成立工作室 免費收徒培養人才

蘇然的作品在省市級以上重大玉器評選活動中屢獲大獎,2010年至今,其作品在省市級以上重大玉器評選活動中獲金獎18項,銀獎4項。代表作品有“玉璞神刀”“九龍璧”“滄桑”“俺爹俺娘”等。其中,作品“玉璞神刀”獲得了第六屆“天工獎”最佳創意獎。為了這件作品的設計,蘇然查閱了很多資料。她發現,手中的這塊玉料與古代刀斧類兵器的造型極為神似。紅黃兩色的皮殼就像是刀鞘,而隱約可見的羊脂白玉猶如是鋒利的寶刀。於是,蘇然利用了它天然的刀斧形狀和精美的皮色,只在刀背處淺雕傳統經典的饕餮紋,鑄就一把古樸氣派的神刀。

京派玉雕大師蘇然:匠心常獨運 玉作出天然

工作室興趣班開課。

“如果將它切開做成牌佩或其他把件,或許也能出一件不錯的作品,但無論在氣勢上還是藝術價值上將遜色一大塊。”蘇然說,創作一定要以原料為依據,原料的情況,決定了藝術加工的方法和工藝,如果不加甄選,恣意妄為,那就成了無的放矢。

作為北京中鼎元珠寶有限公司總設計師、總工藝師,近年來蘇然全身心地投入到了首席技師工作室的建設上來。2012年,北京市蘇然玉雕首席技師工作室申辦成功,2015年晉升為國家級技能大師工作室,並被推薦為北京市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北京玉雕代表性傳承人。

蘇然帶過的徒弟已有80多位,其中還有幾位殘障學徒。她不僅不收學費,還管吃住,發放生活費,為的是真心傳授玉雕技藝。如今她已累計培養高級技師10人、技師10人。

為更好地傳承和發揚玉雕技藝,培養玉雕專業人才,首席技師工作室還促成北京輕工技師學院與北京中鼎元珠寶有限公司、北京紫氣東來玉雕有限公司的校企聯合,成功地在北京市技工院校設立玉石雕刻與設計專業,蘇然被學院聘為首屆玉雕專業特聘教授,定期到學院給學生們講解玉雕專業知識。

經過多年的努力,蘇然工作室的作品題材廣泛、品類多樣,品位高雅,得到業內專家、藏家、商家、玩家的認可,在國家級、市級重大玉器評選活動中屢獲殊榮。在當今最具影響力的實力派玉雕大師之中,蘇然以風格鮮明、設計精妙、用料考究、內涵豐富、做工精湛而名列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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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大師】

靈感源於積累 技藝必須創新

勞動午報:您有眾多的獲獎作品,這些作品創作時的靈感來源於哪裡?

蘇然:創作靈感有兩方面在影響我。首先,自古以來玉石就被賦予了深刻的文化內涵,讓它成為我們中華文明得以傳承的一個縮影。幸運的是,中國文明博大精深,幾千年積累下來,形成了中華民族寶貴的精神財富。它更像是一個包羅萬象、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創意源泉,給我們各種的藝術形式提供著豐富的給養,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玉石雕刻。也使得我們在設計一件玉雕作品時,往往就會自然而然地從這個文化源泉中去尋找答案。

其次,就是生活的積累,藝術來源於生活而高於生活。沒有一定的生活經驗你很難在藝術中去再現它,在生活中一定要注意觀察,這種觀察是有意識的汲取,所以創作靈感是建立在平時豐富積累的基礎之上的。

勞動午報:您的工作室已經成為國家級技能大師工作室,您也被推薦為北京市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北京玉雕代表性傳承人。在人才培養方面,您有什麼心得呢?

蘇然:過去作坊裡師傅教徒弟都是隻做不說,徒弟只能看著師傅的畫活去做,去學習技藝。師傅在原料上畫好後,徒弟就按照他畫的墨線去做。雖然這在質量上能夠得到一定的保證,但無疑對人的創造性也產生了一些不利的影響。如果徒弟只是機械地照著師傅的墨線去做,有一天,他一旦沒有了那些墨線,就會不知道該如何進行了,實際上是變成了一個沒有獨立思考能力的工具。

所以,現在我教徒弟,不但讓他看我的設計稿,還會讓他參與到創作中來,一起討論創作的思路和方法,給他嘗試的機會。不是隻要求徒弟完成某一道工序,而是儘可能讓他參與整個創作過程,從每一個細節的處理上積累經驗,培養自己學習、理解、感悟的能力,充分發揮他獨立思考、獨立動手的能力。

記者 劉欣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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