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摔芝麻

9月,在稻穗還未完全垂下之前,初秋,是芝麻成熟的日子。每逢這個時候,爺爺總會拿著那把小鐮刀,仔細割下高過我頭頂的芝麻桿,再小心放進揹簍。回程時,我慣常會跟在爺爺身後,看著那根被歲月磨圓的柺杖拉著爺爺一步一步挪向家的方向。

關於芝麻的生長過程我早已記不清了,唯獨對爺爺收芝麻的那個畫面還有印象。大抵孩童時代的記憶有某種急功近利的套路,不論過程與付出,只記得豐收。

爺爺:摔芝麻

剛收回的芝麻是帶殼的,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我們唯一的工作就是脫殼。脫殼這件事可不簡單,時機很重要。當然,作為有經驗的莊稼人,爺爺對時機的把握可謂爐火純青。

第一個時機,是看芝麻桿的顏色。一定要在芝麻桿的葉子黃透之前割回。如果等到葉子黃透,芝麻殼就會開裂,深嵌在裡面的芝麻就會自動脫落。

第二個時機,是可遇不可求的天氣。最好能夠在一場小雨後的清晨割回芝麻桿。經過雨水的滋潤,乾脆的芝麻桿會變得柔軟,這樣割起來會減少芝麻的損失。因為在某些極端天氣下,芝麻會意外脫殼而出掉進土裡。要知道芝麻顆粒極小,一旦掉落便不可能再收回。

最後一個重要的時機,是曬芝麻。要想輕鬆將芝麻與殼分離,必須要將芝麻桿在太陽底下暴曬到一個適中的程度。唯一的標準就是要曬脆,保證輕輕一抖芝麻就會與殼分離。

待到芝麻桿曬脆後,便只剩下一件事——摔芝麻。這時候,爺爺會搬來一個小板凳,靠坐在門口左側的石獅子旁,開始摔芝麻——輕輕拿起芝麻桿,稍微用力將芝麻桿摔打在地面,伴隨著不間斷的輕微抖動,芝麻便會從殼中脫落出來。

爺爺:摔芝麻

因為摔芝麻不是很費力氣,我便會偶爾參與其中。只是,爺爺常說的摔芝麻用的那股子“巧勁兒”我從來也沒領會過。最直接的觀感就是,爺爺面前的芝麻永遠是堆在一起壘成一座錐形的小山,而經我之手脫殼的芝麻總是四處亂飛。看到我的“傑作”,爺爺總是沒好氣地叫我仔細看他的動作觀摩學習,可我哪裡枯坐得住。再加上我可是隻饞嘴的貓,聞到芝麻那股子香味,早就壓制不住胃裡的饞蟲了。而且有過多次偷吃經驗的我,早就學到了“快、準、狠”的絕技——快速出手,抓上一大把芝麻,再偷偷瞥一眼爺爺,便撒腿跑開了去。爺爺總在身後無奈,“圓兒又偷吃……”可我分明瞧見,爺爺臉上的寵溺藏也藏不住。

每年的9月,在門口左側的石獅子旁邊,爺爺總會常常坐在那裡摔芝麻。我家的芝麻種得不多,但爺爺那一套摔打的動作怎麼也要持續上半個月。待到將所有的芝麻脫殼後,婆婆便會用粽葉製成的掃帚在門前的石板上掃出一塊空地,將芝麻傾倒其上,等待日光曬乾芝麻中潛藏的水分,以便於儲存。

每一年,等到芝麻曬乾後,雷打不動的是,婆婆就要開始做粘上芝麻面的餈粑給我們吃了。

爺爺:摔芝麻

第一步,將糯米用水浸泡3-5天。

第二步,用大鍋蒸熟糯米。

第三步,將熱燙的糯米倒進一個石頭做的容器裡,不停敲打,直至糯米變成粉狀黏在一起。

最後,經過簡單定型,最原始的餈粑就做好了。

那時候,婆婆定會把做好的第一塊餈粑塞給我,而爺爺總會提醒,“別忘了蘸點芝麻面……”那黃白色的芝麻面是餈粑最美味的點睛之筆。那時候,爺爺總會樂呵呵地看著我,眼睛笑眯成一條縫。在那一刻,爺爺一定會想起雙手輕輕摔打時芝麻脫殼而出的畫面,會覺得那一個簡單重複的動作是極有價值的。

我好想給爺爺畫上一幅畫:

在門口左側的石獅子旁邊,爺爺坐在小板凳上,雙手握著芝麻桿,有節奏地摔打在地面上。伴隨著不間斷的抖動,芝麻正脫殼翻飛而出。而畫面的左下角,在高高低低的芝麻堆旁,有一隻小手不合時宜地出現,那手裡正攥緊了一大把芝麻……

這幅畫的名字就叫《摔芝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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