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胡的應用點滴

對於柴胡的運用向來有兩種主張,一是認為柴胡是升提發散,劫陰昇陽的峻烈藥,不宜多服重用,對陰虛肝熱,懸為禁例;一是認為柴胡有疏肝開鬱、清肝退熱,和解表裡,祛瘀調經,性純功緩,必須多服重用,陰虛肝熱,用之無妨。


  考柴胡升散劫陰之說,起自金元時代的張潔古,其後有些醫家如李東垣、張景嶽、葉天士等亦均認為柴胡有劫肝陰、升提發散等作用,近人張山雷氏更發揮了這個說法,他說:“誤認柴胡能統治肝病,遂於肝火凌厲之頭痛、眩暈、耳鳴耳脹、目痛、耳聾、脅痛胸脹等證,複用柴胡……宣散,適以張其烈焰,不至痛沏頂巔,脹塞胸膈不止……治病反而增病……以柴胡治經適來之實熱證……不僅助其昏憒,可使發狂而踰垣上屋,亦可使逆經例行,變為吐衂。”又說:“若下虛之熱、為陰出之陽,亦以柴胡舉之上升,是使之脫離根抵……”。由於這些說法的影響,過去三江一帶,特別是江蘇,有許多醫生不敢用柴胡。不僅江南如此,全國各大城市也有這種情況,甚至現在還有不同程度的存在。這就大大的影響了柴胡的應用範圍,也間接影響了臨床療效。
  為了進一步研究柴胡的功用,互相交流柴胡應用的經驗,我將柴胡的歷史資料和個人應用本藥的一些體驗,提供同志們作為參考,不當之處,歡迎批評指正。
  從中醫文獻上可以看到古人對許多病證用到柴胡,茲引述一二於下:
  1.用於虛勞證記載:如甄權說:“柴胡治熱勞,勞乏羸瘦。”李時珍用治:“小兒痘疹餘熱,五疳羸熱。”《聖濟總錄》:“治小兒骨熱。”《澹寮方》用柴胡治虛勞發熱,張仲景以小柴胡湯治“產婦鬱冒,亡陰血虛。”

  2.用於滋補:如《大明》謂柴胡能“補五勞七傷,除煩止驚,益氣力……潤心肺,添精髓,健忘。”
  3.用於肝火上炎的頭暈頭痛:李時珍謂柴胡“平肝膽三焦包絡相火,及頭痛眩運,目昏赤痛。”仲景用柴胡治口苦咽乾目眩的少陽證。《本草備要》載柴胡治“頭眩目赤,口苦耳聾。”
  4.用於泛嘔、吐血:《傷寒論》第100條:“……心煩喜嘔……小柴胡湯主之。”又第384條:“……嘔而發熱者,小柴胡主之。”第157條:“嘔而發熱者,柴胡證具。”又《古方便覽》載有治一男子吐血,數日不止,用小柴胡湯二三劑而奏效。《成績錄》以小柴胡湯冶一喘咳咯血四五日而血止。楊仁齊以柴胡湯治諸熱出血。
  5.用於大便秘小便不利:本早謂柴胡有推陳致新作用,《傷寒論》236條說:“陽明病,脅下鞕滿,不大便而嘔,舌上白苔者,可與小柴胡湯,上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氣因和,身濈然汗出而解。”近人章次公氏經驗,用柴胡一兩以上,有瀉下作用。
  6.用於暑溫、溼溫:近代名醫丁甘仁治溼溫病是很有名的,在他的14例溼溫醫案中,有11個處方用到柴胡,而療效很高。《蘇沈良方》認為柴胡極解暑毒,並治赤白痢疾。
  7.用於諸瘧:王孟英說:“少陽瘧疾,用柴胡無不立愈。”《名藥方考》說:“瘧發時,耳鳴脅痛,往來寒熱,口苦喜嘔,脈弦者名風瘧,小柴胡湯主之。”喻嘉言說:“小柴胡加常山,截瘧神效。”

  以上所引述的資料,僅系古人運用柴胡經驗中的一小部分,由於篇幅所限,不能作過多的引證。但從這一小部分經驗中已可看出柴胡是具有治傷寒少陽病,退勞熱,補虛羸,添精髓,平肝清熱,止嘔逆,治諸熱出血,通便,截瘧瘧,治溼溫,解暑毒等種種功效。說明它是一個性味和平,應用較廣的藥物。雖然由於運用不當,可能產生一些副作用,但絕不是象張山雷先生所說的那樣嚴重。茲再就個人不成熟的臨床經驗,加以論證,以供參考。
  我應用柴胡劑治療少陽病和瘧疾等諸證,十餘年來,確實收到了不少的效果,尤其來京兩年多來,在病房工作,專門治療肝炎、肝硬化晚期伴發腹水等,因為這些疾病多出現胸脅苦滿,脅痛,口苦咽乾,頭暈目眩,寒熱往來,心煩喜嘔等少陽證,故使用柴胡的機會比前更多。二年多來,我在病房門診診治肝炎病人一百餘例,其中應用柴胡合劑治療者約佔90%左右,從未發現因用柴胡而有升散劫陰引起陰虛火旺、激動肝陽等現象,更沒有見到用柴胡後病情惡化或至死亡等現象,而且和他藥辨證的配合用之,收到較好的效果。我在臨床實踐中體驗到,柴胡有疏肝解鬱,清肝退熱,和解表裡,去胃腸中結氣,通利三焦,推陳致新、祛瘀調經等作用,是一味和平而應用極廣的優良藥物。我除用於上 述疾病之外,並常用於肝膽火旺,頭暈頭痛,目赤目痛,溼熱黃疸,積熱下痢,月經不調,經閉痛經等證,如眼結合膜炎、肺炎、胸膜炎、腹膜炎、盆腔炎、尿道炎、以及間歇熱、弛張熱等,凡出現柴胡證用柴胡均能收到效果,並可助消除肝脾腫大恢復肝功能和退低燒等作用。但我主張廣泛地應用柴胡,發揮柴胡的應有作用,並不意味著不辨證的妄用,把柴胡當作“萬靈寶丹”也是不對的。現舉數例,以說明柴胡的療效。

  例一:於××,男性。發現肝炎後肝功能損害嚴重,曾在協和醫院檢查肝功能,麝濁16單位,麝絮+++。不久又在胸頸部出現蜘蛛痣,肝腫大很快就萎縮,曾經其他醫院中西藥治療未效,住院期間前後出現口苦,咽乾,目眩,齒衂,口唇乾而紅豔,心煩內灼,胸悶脅痛,胸脅內自覺灼熱,時而腹脹,小便黃短,手掌烘熱,舌質紅紫,舌苔微黃,脈弦。按西醫診斷,有急性肝壞死的可能,病情很為嚴重。後用柴胡劑治療,方中每日用三至四錢,住院365天,每天一劑,共計服柴胡9斤餘。用柴胡劑治療以來,口苦咽乾目眩,口唇紅豔,心煩內熱,脅痛內熱,掌心發燙,小便黃赤等證候逐漸消失,肝功能恢復到接近正常(麝濁8單位,麝絮‘+’)。病人幾乎無所苦,現在仍用柴胡劑(日三、四錢柴胡)鞏固療效。
  從這個病例中初步似乎可以說明幾個問題:
  1.柴胡劫肝陰問題:本例症有口苦、咽乾、目眩、心煩掌燙、胸脅內灼等症,皆肝熱陰虛火旺之象,而用柴胡365天,每天量達三至四錢,如柴胡是劫肝陰之藥,一連劫了300余天,一定陰液枯竭,當如朱丹溪所說,“陰虛則病,陰絕則亡”了。但病人的病情沒有變壞或死亡,而且一天天好起來,未見任何陰液被劫現象,說明柴胡用之得當,不一定出現劫陰的副作用。

  2.柴胡升提問題:本例症見口苦咽乾、目眩、齒衂、唇紅、胸悶等症,說明肝膽之火已經上炎現象,當忌昇陽刼陰。但連用柴胡300余天,並未出現如張山雷所說的“頭痛徹頂巔,胸脅脹塞不止,甚至踰垣上屋,或吐血衂血大作”等反應,相反的所有口苦咽乾目眩,胸脅內熱等症狀均告消失。
  3.柴胡發散問題:本例連服300餘劑大量柴胡,服用時間連續300多天,從未有一次出過大汗,只感到胸脅舒暢,內熱消退。因此,柴胡發散之說尚須進一步研究。
  例二:李××,男,30歲,工人。得病三年餘,初起發黃,浮腫,繼即肝脾腫大,門靜脈高壓,食道靜脈曲張,曾經大吐血和出現腹水,前後經過好兒個大醫院住院治療,但病情未有減輕,肝功能繼續惡化,後來我院住治。入院時證見頭暈脹痛,自覺內熱,心煩不寐,夜夢紛紜,性情急躁,易發脾氣,脘腹滿脹,午後尤甚,小便黃短,手心烘熱,舌質紅紫,舌苔微黃,脈象弦滑。肝功能檢查:濁度16單位、絮狀(++++)。方用丹梔逍遙散加減治療,住院80天,共服80劑,每劑用柴胡二、三錢,計用柴胡斤餘,上述症狀基本消失,最後肝功能檢查:濁度5單位、絮狀(一),食道鋇餐造影,食道靜脈曲張消失。因而治癒出院。
  按本例脈證均系一派陰虛血熱,肝膽火炎現象,升提發散刼陰之藥顯然有促進病情惡化的危險,但服柴胡合劑以來,症狀、體徵、肝功很快好轉而至恢復正常,並無任何不良反應。

  例三:樊××,男,27歲教員。素有胃病;又得肝炎,頭暈頭痛,午後為重,時而鼻衂,脅脘隱痛,夜間盜汗,一至二次,目赤視疲,自汗和掌熱多汗。舌質紫,舌苔白薄,脈象弦數。後用柴胡加牡蠣、決明等三劑,頭暈頭痛、鼻衂、盜汗、手掌出汗皆愈,脅痛胃痛亦減。
  按本例症有頭痛、鼻衂、盜汗、自汗、手汗、脈弦。具有肝陽上浮,陰虛盜汗等現象,用柴胡劑後,不但未見激動肝陽、發汗刼陰的弊害,相反地治癒了頭痛鼻衂、自汗盜汗等症。
  例四:孫××,男,35歲,工人。溼溫發熱已延20天,每天日晡發熱,體溫達39°~40℃,發熱時口乾而渴,身熱如炭,醫者均認為溫熱症或溼溫病,曾用白虎湯、三仁湯、銀翹解毒等,和西藥青黴素、金黴素、氯黴素等治療十餘天,體溫一直不能下降,患者精神日憊,津液日虧,後經詳細診察,知系往來寒熱之柴胡證,乃用柴胡、青蒿、白芍各三錢,鬱金、黃芩各錢半,花粉四錢等,連服二、三劑,體溫逐漸下降而至正常。可見柴胡仍可用於溫熱病,並且用之很有效。
  例五:患者雷××,女性,26歲。患者於今年2月發生浮腫,六月發生下肢紫斑,8月發現肝脾腫大,脾大4釐米,肝大2釐米,在協和醫院檢查肝功能:麝濁20單位,麝絮++++,斷為肝硬化,脾功能亢進。8月24日又發生痢疾,住××醫院,繼即發生腹水,肝功能繼續惡化,頭暈鼻衂,口苦舌光無苔二個月餘,下午低燒,胸悶脘腹滿脹,飲食難下,食少便溏,小便黃少,心悸氣短,睡少夢多,兩脅疼痛,右脅為重,身倦無力,性情急躁,白帶甚多,腰痠腿軟,月經量多,並帶瘀塊,脈象弦細近數無力。××醫院認為無法治療,建議轉來本院。後用北柴胡一錢,生於術二錢,青陳皮各一錢,茯苓四錢,大腹皮五錢,煆牡蠣五 錢(先煎),通草五錢(先煎代湯)等,六劑後,鼻衂停止,舌苔成長,低燒亦退。口乾、口苦、頭暈、腹脹、心悸心慌等症亦均減輕。

  按本例證見,舌光無苔系真陰虧損,肝硬化腹水病人見之多危。又午後低燒不退月餘(曾用各種抗菌素無效),亦屬陰虛勞熱,鼻衂不斷亦屬血熱上溢。這些證狀當忌升提發散和劫陰,但用了柴胡劑後,病情不但不加重,反而把陰虛血熱等證治癒,使低燒退而舌苔生、鼻衂止而口乾減。
  以上繫個人點滴經驗,雖然由於病例尚少,不能作最後結論,但也可以說明一些問題。茲再介紹我院老大夫應用柴胡的經驗如下:
  應用柴胡非常廣泛和巧妙,非但沒有反應並且療效很高,其治痛經111例中,有70%以上用到柴胡,並且廣泛地運用於婦科各種疾病;他治療肝炎80%以上用到柴胡。他認為柴胡根本不是什麼大升大散劫陰之藥。又如陳慎吾老大夫,應用柴胡配合他藥治療疾病,每劑中起碼用柴胡三錢,多則四、五錢,他在治療肝炎中,幾乎100%使用到柴胡,並無任何不良反應,而收到較好的效果。胡希恕老大夫,在治療肝炎中95%左右用到柴胡,凡具備胸脅苦滿口苦咽乾目眩等證,就使用柴胡,量最少四錢,多則五、六錢,並無任何升散劫陰現象出現。因而他也反對把柴胡認作升散劫陰藥。
  柴胡為常用的中藥之一,但柴胡劫陰之說,由來已久,致臨床畏用柴胡者,也不解見,根據以上事實,筆者認為,柴胡劫陰說法,還有待進一步研究商榷。希望通過大家對柴胡的臨床、實驗研究,能夠對柴胡的真正性能,得到一個更為精確的瞭解,以便更好地為人民健康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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