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謝遠東
巴伐利亞州，這個富足發達而神氣活現的德國大州。現在，這裡的病毒感染者比任一州都多。
這裡的索德州長決策，德國各州群起效仿。似乎是巴伐利亞的首府慕尼黑，而不是柏林，在推動德國。
危機中，一位鐵腕人物在崛起。
聯邦體制下，德國的16州權力很大。這很大程度限制了默克爾的空間，她有時顯得冷淡，也更猶豫不決。
明年，默克爾將辭去德國總理一職。人們早知道領跑者是北威州州長拉謝特。不過，病毒的不確定性，不但讓默克爾的決策搖擺，也一樣也在默克爾和拉謝特間製造了裂痕。
裂痕，給了巴伐利亞州長索德機會。
危機無疑成為繼任者角逐的戰場。拉謝特和索德，作為德國最大的兩個州——北萊茵-威斯特伐利亞州和巴伐利亞州的州長，從一開始，他們就站在了對立面。
01
德國之外，沒什麼人知道索德。這位53歲的紐倫堡人脾氣暴躁。兩年前，以強硬的姿態入主了自己的政黨——基督教社會聯盟，擔任巴伐利亞州長。
危機爆發，索德在家鄉行事果斷：禁閉，檢測，採取公共衛生措施，每每強勁有力……
第一例冠狀病毒病例出現在巴伐利亞州時，他就明確表示，是他，而不是聯邦政府，將決定什麼對巴伐利亞州是最好的。
索德是第一個發佈“待在家裡”，關閉學校命令的。他的封鎖更為嚴格:州警察嚴格執行離家命令。還警告巴伐利亞人，該州可能會強制要求戴口罩，而其他州只同意發佈戴口罩的建議。索德也是第一個在公共場合戴口罩的政府官員。
單打獨鬥的做派招致其他州長的不滿。索德沒有退縮。
同時，對私人企業和工人，索德提供最有力的保證，第一個為小型企業提供現金援助。
“負責任”的風格，溫情的言辭，堅決而又強硬的措施，這些混合到一起，吸引了憂心忡忡的德國人。
也許最引人注目的是索德的無處不在：醫院和診所、陷入困境的巴伐利亞公司，以及轉型生產口罩的製造商……
關心、負責、甚至有魅力。
相比之下，默克爾留給公眾的是斷斷續續的演講，乾巴巴的，技術性的，少了現實世界的氣息。誠然，默克爾總理被隔離了兩週。
不到一個月，在家鄉他獲得了94%的支持率。史無前例。
索德成了最受歡迎的政治家，甚至超過了默克爾。
在全國範圍民意調查中內，索德獲得前所未有的青睞。一週內，他的支持率上升了28個點，在300個可能的點中上升到156個點。德國總理默克爾以138點位居第二，比索德少了18個點。
02
北威州是德國疫情最早爆發的州。和行動果斷的索德比起來，北威州長拉謝特有些遲疑緩慢。要知道，這位州長未來是要接管基督教民主聯盟，進而成為明年大選的總理候選人的。危機之下，優柔寡斷是拉謝特州長的負資產。
59歲的拉謝特很快轉換了角色。他組建了顧問團隊來應對， 12人的 “新冠病毒專家委員會”包括社會學家、前高等法院法官、電信專家、心理學家、人口統計學家和社會服務機構的代表。
拉謝特是視頻會議主持人，坐在州里首府的辦公桌前，盯著巨大的電腦屏幕，問問題，認真做筆記。邊上放著一杯可樂。
會議還重點討論經濟數據。
42歲的病毒學家施特雷克是專家委員會的成員，也是拉謝特的首席顧問。施特雷克正在領導一項研究，研究目標之一是找出到底有多少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感染了這種病毒。
施特雷克說:“我們不能準確地說出每一項具體措施的實際效果。但我們可以提供所謂的重要指標，以此決策。”
施特雷克和他的團隊到走訪，檢查門把手和遙控器，確定哪裡可以找到病毒。他們要了解為什麼有些人最終會被送進重症監護病房，而有些人會死。
這些都是必須找到答案的基本問題。施特雷克的數據是拉謝特州長的幾個重要參考之一。
拉謝特所在的州不僅是德國人口最多的州，也是經濟實力最強的州。他的決定對整個國家都很重要。
早期疫情最為嚴重的北威州，也早已平緩了下來。
03
巴伐利亞州州長索德遇到了問題，對他來說是老問題。
第一個問題，目前巴伐利亞州是德國確診病例最多的州，也是死亡病例最多的州。那裡緊鄰意大利和奧地利。
面臨的第二個問題是在奧地利首都維也納。奧地利總理庫爾茲提出了一項計劃，帶領他的國家解除目前的封鎖。
庫爾茲是在向德國示範，如何為停滯不前的經濟注入新的活力。
奧地利讓德國上下豎起了耳朵。一路之隔的巴伐利亞壓力最直接，索德的心都蹦到喉嚨眼裡了。
好吧，多虧了庫爾茲，索德找到了靶子。他強調，在大流行中，奧地利比巴伐利亞州早三週。
“我們必須保持謹慎和警惕，如果我們能夠堅定地堅持下去，接下來我們成功的機會就會增加。”
正是這種謹慎讓索德和默克爾貼得更近。
沒有虛張聲勢，德國再次成為歐洲大陸事實上的領導者，成為西方國家的榜樣。
4月15日，德國總理默克爾宣佈，德國計劃緩慢放鬆各種封鎖限制。
“我們取得了一些成就，”默克爾在新聞發佈會上說。“只是暫時的成功——不多也不少。我強調，這是一個脆弱的成功。”
默克爾作為訓練有素的物理學家是剋制的。“我們需要明白，只要沒有疫苗和特效藥，我們就需要與這種病毒共存。”
不要有錯誤的安全感，這些成就可能很快就會被逆轉。她警告說，“我們沒有多少迴旋餘地。”
在這次會議上，索德想要比別人更小心。他不想要的是一種“不受控制的退出戰略”。巴伐利亞州打算以一種時間錯位的方式做出反應。 “我們將堅持我們目前遵循的戰略。只要我們放鬆措施，我們就會採取更多的保護措施。”
默克爾一直在領導德國應對疫情。但如果有德國人認為德國政府是在聽從巴伐利亞州長索德的指示，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所有州在戰略上都與聯邦政府完全一致，戰略就是謹慎。”索德州長說，他過去從不羞於批評默克爾。
“我們正在慢慢地控制住病毒，”索德力主不要採取倉促的措施。“這是一種正在生長的嬌嫩植物。“
04
在新聞發佈會之前，默克爾未就可能放寬限制發表任何聲明。當北威州長拉謝特就放鬆措施進行公開辯論時，默克爾什麼也沒說。
就像一直以來一樣，她寧願說得太少，也不願冒說得太多的風險。
她被一種恐懼驅使。她擔心，如果政府公開辯論，可能會造成一些混亂，還將成為一個信號，表明社會疏遠措施不必再那麼嚴肅對待，過於迅速和廣泛地放鬆措施，將前功盡棄。
拉謝特成為呼籲解除限制、生活開始恢復正常派別的領袖，而索德則開闢了一個角色，即德國的“封鎖先生”，巴伐利亞實施的措施比德國任何地方都要嚴厲。
拉謝特在演講中表示:“要讓人們看到經濟恢復正常的前景。”索德致辭中說: “如果過早放鬆限制，就有復發的風險。”
默克爾一直密切關注這些分歧。
默克爾說，“在我們研製出疫苗之前，大流行不會消失。”她的言論聽起來比拉謝特的謹慎多了。
即使在週三的視頻會議上，拉謝特還在施壓，要求解除封鎖。這種過於強硬地要求早日結束限制措施，勢必與默克爾先前的良好關係變得緊張。
拉謝特在與專家委員會舉行的新聞發佈會上表示:“這表明我們可以進入下一個階段，迴歸負責任的常態。”
在一份新聞聲明中默克爾說:“我們現在不能魯莽行事。我們可能很快就會摧毀已經取得的成就。”
顯然，她被激怒了。
安妮格麗特是默克爾選定的接班人。在她宣佈辭去該黨領袖後，拉謝特州長就成為接替默克爾的熱門人選。在對手、衛生部斯潘承諾支持他時，拉謝特勢不可擋。
默克爾與衛生部長斯潘
但是突然冒出的索德州長，也許會毀了他的總理夢。
默克爾也在玩弄這種角力，這在任何一個政治家的職業生涯中屢見不鮮。微妙的局面有利於索德。
一項民意調查發現，當人們被問及他們希望誰擔任德國下一任總理時，巴伐利亞州州長索德得票率27%，排名第一，而拉謝特得票率為8%位居第三。
05
索德兩年前在巴伐利亞州掌權時，懷疑者比比皆是。他在巴伐利亞政治泥坑中磨練多年，似乎太過原始。他挑起了愚蠢的文化戰爭。
索德是巴伐利亞州自1945年來第二位信奉新教的州長。索德一直致力於在巴伐利亞復興基督教。2018年6月，他要求巴伐利亞州所有國家建築的入口處懸掛十字架。隨著難民危機和德國穆斯林人口的增加，這種表現尤其具有爭議性。根據索德的說法，十字架不是排斥的象徵，也不是“宗教協會的徽章”，而是慈善和尊重個人的象徵。
巴伐利亞州州長反對自由主義移民政策，索德也不例外。他強烈反對默克爾政府允許近90萬難民進入德國的決定，他在公開場合嚴厲批評默克爾。
現在疫情，它給了巴伐利亞這位州長一個閃閃發光的機會。
“我正在慢慢地變成索德的粉絲，”柏林一家報紙刊登的漫畫中說，他擔心自己染上了這種狂熱。
《圖片報》一位評論員說，索德爾是他心目中的英雄。“在這場抗擊病毒的戰爭中，我希望你擔任陸軍元帥，”他寫道。
一位讀者在《世界報》上發表的評論反映了一些人的想法:“我認為他很偉大，他能成為總理嗎?”
索德一直堅稱，他沒有興趣離開慕尼黑前往柏林。
現在疫情似火，他駁斥了這種猜測，認為這是不體面的。
歷史上索德所在基社盟從未贏得過聯邦德國總理選舉。作為一名政治老手，索德不可能會為所謂歷史宿命嚇倒。1994年，27歲的他成為巴伐利亞州議會最年輕的議員，2011年至2018年，他成為該州最有權勢的財政部長。堅韌和雄心是他的標誌。
疫情只是索德成名的3分鐘，在政治生涯中轉瞬即逝。無論是人血饅頭，還是疫情紅利，都是一個成熟政治家必須盡力避免的。
避免讓人覺得在利用危機獲取政治利益，而是等到疫情過去——然後，如果他的支持率仍然很高，再加入競爭。這才是正道。
索德的路漫長，但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