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願是你的一個清風客,
如僧敲月下門,如清泉石上流,
夜來月下,山水寂然。
古人累心時,可以靜坐枯庵、溪石、湖亭,
於方寸地,平心靜觀。
花開風裡,心觀自在,身體放空,襟懷出雲。
我曾數月幾次,去一小山見兩棵枯掉的樹,
它們並排著,齊齊地一個方向,斜身傾倒。
根因在山溝邊沿,所以外漏,盤在一起,特別醒目。
坐在兩樹粗根相連處,一直想知道,它們會彼此說些什麼。
往返幾次,有時乾脆就躺在它們身旁,
樹林靜幽,我想無心地睡在這裡,也不錯。
那時忽然覺得,我是它們的清風客,不是正好?
不關心山下的街道,不關心明天的事務。
正如明代儒學家陳白沙所言:
“不累於外物,不累於耳目,不累於造次顛沛。
鳶飛魚躍,其機在我。”
果然是這樣。
在我,我可以是清風。
***
馬致遠說:
“林泉隱居誰到此?有客清風至。”
我們沒有山間茅屋,籬笆小園,
沒有詩經開出的桃,
沒有陶淵明種出的菊,
也沒有周敦頤愛過的蓮。
但我們有腿,有目,有耳。
行到詩中便見桃,去到南山可看菊,來到池邊能賞蓮;
要不就在自家窗前,聽風聽雨聽雪。
雨雪不常有,
風四季如客,
換著或溫柔或清爽的行頭,時時來拜訪。
所以我的房間,四季更替,有客清風至。
最喜歡房間裡的味道,便是風的味道。
春風十里,遠遠捎來百花消息;
夏蟬陣陣,窗外荷風送香氣;
秋月空明,細風剪來一串籬外菊香;
冬窗含雪,風送梅萼清香,
此時正好聽一杯暖茶,說一些老故事。
***
如此,何愁不到古人佳處。
這佳處,是任意處,是自在。
如清風,能去焦灼、煩憂、困頓;
可送鳥鳴,傳花信,攜水聲。
如此,
走在山間,桃花成溪,野草為詩,隨處一走,步步生香;
行在世間,開門見山,雲霧繚繞,窗外清泉,日夜彈琴。
人於世間行走,其實心中都有一間屋。
有的屋裡,坐滿了徘徊、困頓的人;
有的屋裡,填滿了熱鬧、喧囂的人;
有的屋裡,窗明几淨,兩三友人溫暖交談。
不管如何奔波,如何勞碌,
我卻希望,我可以時時回到自己內心那間屋裡。
也許只是一個人,
一個人坐坐,喝一杯茶,翻幾頁書;
也許可以發發呆,想念一個清涼的人;
也許每天都有清風客人,陪我一茶一書。
***
我知道,
如果心中有清草香,心中有溪水聲,必是清風來過。
做一個心中有清風客的人,
眼睛是清澈的,手指是溫柔的。
如此,
走在哪裡,自己也會成為別人的清風客。
也許,
路走一半,遇你宅門,
門旁種著一頁春天,開滿柔軟的時光。
我悄悄路過,
他日,你知道有客人來過,
那不是我,是清風,
繞過花枝,去時如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