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版“湄公河行動”(抓捕細節詳盡公開)

真實版“湄公河行動”(抓捕細節詳盡公開)

2011年10月5日,“華平號”和“玉興8號”兩艘中國商船在湄公河“金三角流域”被劫持,13名中國船員全被殺害,12人被拋屍入水。 而當天泰國媒體發佈消息稱:泰國軍方查獲兩艘中國商船武裝販毒,發生交火激戰,導致船員死亡並掉進水裡。消息一出,輿論譁然,世界震驚,國人難眠。 事件發生後,中國政府高度重視,要求國家公安部儘快查明案情,不惜一切代價,緝拿兇手

真實版“湄公河行動”(抓捕細節詳盡公開)

案發第二天,雲南省西雙版納公安局組成調查組,深入“金三角”地區案發現場調查,發現了可疑線索。據情報稱:兩艘中國商船是被幾艘快艇“押著”駛入泰國水域的,商船停穩後,一夥黑衣人登上中國商船,不久便響起槍聲,隨後這夥黑衣人跳上快艇逃跑了。這時有泰國軍人開始用機槍、衝鋒槍、步槍射擊中國商船,槍聲停後,泰國軍人登上了中國商船,接著又響起零星槍聲。

另一奇怪的現象,讓調查組更為驚詫:陸續浮出水面的12具中國船員屍體,加上一具在駕駛室的屍體,大多手腳被捆、嘴被堵、眼被蒙。中國警方的初步調查顯示:泰國媒體的消息有詐。

2011年11月3日,公安部、雲南省公安廳、西雙版納州公安局以及國內相關執法部門組成了“10·5”案件聯合專案組,公安部禁毒局局長劉躍進任組長(時年54歲的公安部禁毒局局長劉躍進,從警已有30年,從基層刑警到公安部正廳級官員,身兼資深刑偵專家和熟諳禁毒工作的雙重優勢,是出任湄公河“10·5”案專案組組長的不二人選),抽調200餘名精兵強將全力破案

 經過大量的調查摸排,專案組判明兩艘中國商船是在湄公河孟喜島附近河段被非法武裝力量劫持的,現場發現的毒品、槍支,極可能為栽贓陷害。

“金三角”地帶位於老緬泰三國交界處,長期盤踞著各路販毒集團、黑社會組織及非法武裝勢力。結合2008年以來發生在湄公河上的28起針對中國公民的劫持傷人案,經過大量分析和研判,專案組把“金三角”地區特大武裝販毒集團糯康組織納入視線。經過反覆分析,專案組把糯康武裝販毒集團的嫌疑排到了首位。初步判定糯康組織具有重大作案嫌疑。

明線的任務已經完成,更為複雜艱鉅的暗線任務還在艱難破冰。

2012年5月,專案組組長、公安部禁毒局局長劉躍進在接受採訪時說:“回顧本案,犯罪過程發生在境外、案犯為外國人、偵查抓捕全在境外,這樣的案子為中國首例,沒有任何先例和經驗可以借鑑,當時看來幾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難度空前。”

時勢造英雄。面對如山重任,劉躍進帶領著他的英雄團隊接下了這塊史無前例的“硬骨頭”。

那麼,糯康究竟是何許人也?除了“盤踞‘金三角’水域的最大武裝團伙,販毒、運槍、劫財、綁架、殺人”等信息以外,專案組掌握的糯康集團情報,就是一張20年前國際刑警組織通緝糯康的舊照。

近年來,多個國家也都在通緝糯康,但都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傳說中的糯康現在什麼樣?是否已經更名改姓?領導這個犯罪集團的是糯康本人,還是有人借糯康之名?一切,如同大海撈針,又如同捕風捉影。

2011年11月5日,中國湄公河專案組派工作組深入“金三角”,瞭解儘可能多關於“糯康”的情況。

“金三角”地區魚龍混雜、槍毒橫流,看似波瀾不驚的打探實則危險重重。

當時,湄公河沿岸許多村寨還是糯康的地盤。為了掩飾身份,工作組一行三人進行了一番化裝:開著租來的摩托車,穿著舊T恤、大褲衩,腳蹬拖鞋,自稱是去當地種橡膠的商人,走村串寨和當地百姓談租地的事。他們在拉家常、扯閒話中打聽糯康的線索,往往聊了幾個小時,雙方熟一些了,看到對方的戒心放下了,才裝作不經意地問一個實質性問題,問完就趕緊岔開,免得引起注意、暴露身份。

工作組的偵查工作艱鉅而細碎,他們需要觀察每個村寨的地形和居民活動情況,每個路口、每棟房屋,甚至包括民房的高度、房間數、居住的人數、與糯康集團是不是有關係……有時候,僅僅一條路就來回走了十幾趟。

大大小小的村寨,或明或暗的偵查,不久掌握的線索一點一點多了起來。村民中很多人是賭棍或者吸毒仔,他們中間有人透露出消息:糯康確實在金三角的緬甸這一帶活動。

“糯康就在這裡!”這個情報,對於工作組來說喜憂參半。喜的是終於找到了糯康的下落;憂的是糯康集團在當地稱霸多年,一旦暴露身份,三人將面臨殺身之禍。

因此,三人的落腳點必須不斷變換,住宿的旅館儘量找偏僻的所在,房間破落、蚊蟲叮咬、被褥發黴什麼的都顧不得了,兩三天就得換一個地方,有的敏感地區住一個晚上就必須馬上轉移。

三人工作組當時的處境用“殺機重重”來形容毫不為過。工作組在當地的活動的確讓糯康有所察覺,工作組在某個寨子裡摸排線索,可能在背後不遠處就會有充滿敵意的目光監視著他們。

但工作組還是遭遇過“黑槍”——2011年11月上旬的一天夜裡,工作組三人騎著摩托車對某個目標人物進行“盯梢”,經過一處樹林邊,突然“砰”的一聲,不知從什麼地方射來一槍,子彈在一名偵查員的耳邊飛過。

“不好!被發現了!情急之下,把油門一腳踩到底,以最快速度遠離樹林,只聽得身後槍聲不斷,打得摩托車後面噗噗直響。三人等到聽不到槍聲了,下車一看,人都沒中槍,但摩托車上有好幾個深深的彈孔,每個人都驚出一身冷汗。

在金三角山區的寨子裡進進出出,已經闖入了糯康在當地的眼線網,走到哪裡都有可能被人在身後拿槍瞄著,確實是提心吊膽。冒著生命危險,工作組走過一個個村寨,一點點收集線索,傳說中的糯康再也不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了。關於糯康和他的犯罪集團的一手資料,被工作組悉數帶回。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專案組在仔細分析、反覆考慮後,選擇了第一個突破口——首先找到與糯康集團有聯繫的人,進而切入這個組織掌握其更多情況。

2011年11月中旬,根據有關情報,專案組鎖定了緬北的一名毒販,此人來往於中老緬等國,人脈較廣。當地傳聞中,糯康集團控制著“金三角”販毒水路,那麼從理論上說,跑這條線的毒販應該和糯康集團發生聯繫。

後來回過頭看,專案組的這一選擇,對於整個破案工作來說,是多麼關鍵和重要。一個看似不起眼的小人物,成為整個案件第一個突破口。

劉躍進調兵遣將,指揮專案組民警化裝潛伏、嚴密佈控,待此人進入中國境內時將其秘密抓捕。審訊了一週以後,這名毒販承認,他的大量毒品要從湄公河上運輸,凡是在湄公河上運輸毒品都要給糯康集團交保護費,否則就別想走,所以他經常在湄公河上與糯康集團的人接觸。

這名毒販還供出了經常和他打交道的糯康集團人員——巖相宰,糯康集團的一個小頭目,手下有幾條專門運毒品和非法物資的船,每隔十天半個月就會從“金三角”溯流而上到緬甸第四特區。巧的是,這兩天巖相宰就會從下游上來。

機不可失,專案組立即成立中方秘密抓捕行動組設下埋伏圈,在巖相宰的船經過時將其成功抓獲。需要特別介紹的是,抓獲巖相宰的地方是境外執法的灰色地帶,為了將巖相宰押解回國審訊且不打草驚蛇,要冒雙重危險,因為可能會遭到當地武裝毒販襲擊,不知情的外國軍警也可能會阻攔。專案組民警想了很多辦法最終成功將巖相宰秘密押回國內。

巖相宰起初心存僥倖,連續的審訊之下,他才交代自己確實是糯康集團的成員,以及他本人怎麼加入、重要成員都有誰、如何分工……更大的收穫是,他透露了一個重要信息:他的頂頭上司、糯康集團三號人物依萊,曾經神秘而得意地告訴他——湄公河殺死中國船員的那樁案子就是我們做的,你知道就行了,千萬不要說出去,如果走漏了風聲就要你的腦袋!

到這裡,專案組的判斷得到了初步證實,下一步,就是向糯康集團發起更大攻勢。專案組立即成立一支六人為主的秘密抓捕糯康集團主要骨幹成員的密捕特別行動小組,隨即秘密潛入金三角地區,在中方其他當地力量支撐下秘密進行情報收集、目標跟蹤、秘密抓捕等重大任務。6人中有神槍手,還有抓捕高手、翻譯人員和情報人員。是一支很精幹的力量,在境外秘密執行特殊任務。金三角各國不知情。

依靠巖相宰的口供,糯康集團的組織架構在專案組的分析下逐漸明瞭:一號人物糯康,整個犯罪集團的核心人物和“老大”;二號人物

桑康,負責集團的財務管理和具體分配;三號人物依萊,負責水上運輸和對外聯絡,也是出謀劃策的“軍師”;四號人物翁蔑,集團的行動隊長,負責河上巡視以及綁架、劫船、殺人等。

糯康的指揮部設於湄公河老撾和緬甸交界處的江心小島孟喜島,沿岸有百餘名武裝人員巡查警戒。這夥人一邊販毒牟利,一邊以保護費為名勒索過往船隻。

儘管此前對依萊一無所知,但專案組經過細緻工作,千方百計找到了蛛絲馬跡——依萊,1957年10月21日生,有一定文化程度。案發前,他頻繁出沒於孟喜島、泰國和老撾等地;案發後,他一直在老撾的萬象躲藏。通過抓捕行動小組在老撾方面的秘密工作,專案組鎖定了他在萬象的具體位置,還獲取了一個珍貴情報:2011年12月12日,依萊和他的兒子租了一輛旅行社的車,正在從老撾的萬象去波喬省的路上。

抓捕行動小組秘密在依萊的必經之路佈下“口袋”。一場精心設計的抓捕沒有落空,依萊束手就擒,被我中方人員秘密押回國內。

依萊一開始拒不配合。54歲的他經歷豐富、見多識廣,給專案組的感覺是老奸巨猾。依萊其實很清楚自己為什麼會被抓到中國,但卻一口咬定,關於“10·5”案件他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

指揮部調整了審訊策略,根據已經掌握的情況,出示警方蒐集到的證據,一步步深入追問,經過一週多的艱苦審訊,直到專案組“無意”讓他看見了案發當天他佈置在湄公河岸邊的一個眼線,其心理防線才開始崩潰,陸續交代了糯康組織內部構成、他本人的角色分工等情況。

令專案組驚喜的是,依萊交代了自己是“10·5”案件具體的組織參與者之一,也交代了糯康集團和泰國軍人勾結策劃實施湄公河“10·5”案件的大致情況——

“華平號”和“玉興8號”這兩條中國商船,長期在湄公河上走,卻從來不給糯康交保護費,糯康很生氣,幾次託人帶話給船主“來談談”,但船主沒去,糯康認為自己沒被放在眼裡。2011年9月21日,緬甸軍方徵用中國商船,突襲了糯康組織在孟喜島的指揮部,打死打傷不少人,糯康咬牙切齒,更加懷恨在心,下決心報復中國商船。

實際上,“華平號”和“玉興8號”並不是被徵用的中國船,但糯康集團錯誤地以為是,並且已經跟蹤盯梢了一段時間。

依萊平時負責對外聯絡,和泰國黑社會比較熟。糯康讓依萊通過黑社會與泰國軍方取得聯繫,商量合夥搞點事:糯康在湄公河劫持中國船隻,放毒品栽贓,然後押解中國船隻到泰國水域,由泰國軍方假裝查獲毒品,並向上級申請立功授獎。泰國軍方答應,事成之後在清盛碼頭給糯康集團進出提供便捷,並販賣槍支彈藥給糯康集團。雙方各取其利,一拍即合。

依萊還交代了糯康召集開會、在兩岸佈置眼線、選擇停船殺人地點,二號人物桑康和四號人物翁蔑率領手下劫持中國船隻、捆綁和殺害中國船員、逃跑等一些作案細節。

同時,越來越多情報和資料彙總到專案組,關於“金三角”、糯康本人及其犯罪集團的輪廓更加清晰起來——

“金三角”95%以上都是山區,叢林密佈、道路崎嶇,泰國、緬甸、老撾三國居民以及國民黨殘部後人混居於此,是名副其實的“三不管”地帶。 毒品幾乎是“金三角”的代名詞,圍繞毒品的收購、提煉、走私異常猖獗。

毒品衍生了賭場以及非法軍火交易。為了爭奪經濟利益,各個大大小小的“山頭”時常發生火併,你方唱罷我登場,城頭變幻大王旗,加上黑白兩道的明爭暗鬥,使得這一地區更加錯綜複雜、混亂不堪。

“金三角”是冒險家的樂園,曾經產生了許多另類的“英雄”,特大毒梟坤沙就是其中之一。

1986年,一名17歲的年輕人加入了坤沙的部隊,他就是糯康。由於生長在“金三角”的環境之中,糯康對當兵打仗、販毒賺錢、招兵買馬、自立門戶等“生存法則”諳熟於心,加之頭腦靈活、精通當地方言,糯康得到了上司的賞識,被提拔做了一個小頭目。

苦苦支撐了十年後,在1996年,坤沙的部隊在佤邦聯軍、緬甸政府軍和泰國政府的聯合圍剿之下,陷入四面楚歌的絕境,不得不向緬甸軍政府投降。2007年10月,叱吒風雲的一代毒梟坤沙病死於仰光,終年74歲。

糯康跟隨坤沙的部隊一起投降後,得到了緬甸大其力地區北部小鎮紅列鎮民兵團領導人的職位,一直保持到2009年。但是,在坤沙手下“見過大世面”、不甘心當農民的糯康野心勃勃,利用在坤沙手下學到的軍事才能,披著民團領導的合法“外衣”,開始重新收編坤沙武裝殘餘人員,逐步發展成員多達400餘人。他的集團據點眾多,每個據點人數15至30人不等,配備AK衝鋒槍、M16步槍、手槍、火箭筒、機槍、手雷等,自2004年以來,湄公河水域就有20餘人葬身於該團伙的槍口下,大量財物被劫。

深諳“金三角”生存之道的糯康,與當地各種力量都保持著利益往來,並與當地少數民族武裝組織相互勾結、迅速壯大,逐漸形成以販毒、敲詐勒索為生的黑惡團伙。短短數年間,糯康就從當年坤沙手下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色“接班上位”,成為當地最大的武裝販毒集團首領,甚至還得到了一個綽號——“金三角新教父”。

“回村寨是老百姓,在湄公河一上船就是盜匪”。糯康勢力的快速膨脹,逐漸成為泰國、緬甸、老撾等國家的心腹大患。儘管三國政府都將糯康列為重要的通緝犯,但在“金三角”一帶,沒有人相信糯康哪天會被抓。

2006年1月10日,當時的緬甸軍政府突然採取行動,對糯康在大其力的倉庫和工廠進行大掃蕩,繳獲150件武器以及一條安非他命藥丸的生產線。然而糯康及一些骨幹分子因為一些內部人士的“通風報信”而安然逃脫。等風聲過後,沒傷筋動骨的糯康集團又回到了大其力地區。此後,糯康改變了製毒販毒的單一賺錢模式,他將手下的七八十名武裝分子派往更接近湄公河的區域,向過往船隻收取保護費。而且,一心想當老大的糯康連“同行”也照打不誤,滅了一些跟他搶生意的小“山頭”之後,糯康的“江湖地位”不斷鞏固,成為湄公河上名副其實的霸主。

此時的糯康,也越來越重視給自己找“保護傘”。他盤踞於湄公河兩岸,通過重金賄賂緬甸政府軍高層、勾結拉祜族民兵團,在“金三角”地帶長期橫行,進行制販毒品、綁架殺人、搶劫商旅、敲詐勒索、收取保護費等犯罪活動。當地傳言說,糯康在緬甸的很多賭場都有股份,他每年販毒、搶劫、綁票和收保護費所得的收入,有不少要向他背後的“保護傘”進貢。因此,糯康與“金三角”地區的部分軍政要人有著密切的聯繫。糯康在湄公河上越發肆無忌憚,2009年到2010年間,曾悍然擊沉中國船隻。

由於糯康等武裝暴力犯罪組織的存在,湄公河這條被譽為“東方多瑙河”的黃金水道變成了“魔鬼水域”,嚴重威脅著沿岸各國經貿往來和民眾正常生產生活安全。特別是湄公河“10·5”血案之後,河上航運銳減95%。

不僅對外人殘暴異常,糯康為了控制部下也是手段狠辣:

一是用毒品。糯康勒令集團成員必須吸毒,他自己也不例外,有時候會發給手下一些毒品作為“獎賞”,用毒癮來強化手下對自己的依賴。

二是用錢。糯康給手下人定期發工資,“幹得好”的人還有賞。根據“工作崗位”的不同,發錢多少也不一樣,有的長年跟在他身邊的馬仔一個月可以拿到一萬泰銖;有的平時在寨子裡生活、有事招呼就過來的“臨時工”,一個月可以拿到3000泰銖左右。

三是用暴力。糯康制定的刑罰極重,如果哪個手下不聽招呼或者“做事”不力,輕則被打傷打殘,重則直接槍斃。而且糯康本人喜怒無常,碰到心情不好的時候,哪怕是一點點過錯,也可能被直接處死。面對這樣一個暴君型的頭目,手下人也是提心吊膽,時時察言觀色、小心伺候,生怕一句話惹得“老大”不爽,自己的小命難保。

專案組的對手糯康,就是這樣一夥兇殘暴戾、組織有序、裝備精良且佔據天時地利的武裝悍匪。

事實上,糯康自己也深知“中國很生氣,後果很嚴重”。他後來在供述中說,這件事情做大了,做錯了,這個地方(原指揮部所在地)已經待不成了,把工資和安家費發給手下散夥。

驚恐不安的糯康自己也搬家了。湄公河“10·5”案件發生之前,糯康的指揮部設在老緬邊界靠近緬甸一側的一個叫散佈島的小島上,就在孟喜島旁邊,屬於緬甸大其力縣;“10·5”案件之後,糯康放棄了這個指揮部,跑到老撾開闢了新的營地。他本人則經常在緬甸、老撾、泰國之間來回流竄,不敢在一個地方停留得太久。

這樣一來,專案組也不知道,行蹤飄忽、人脈極廣的糯康究竟藏身在何處?

由於所有的工作都在境外,我國專案組單方直接偵破面臨諸多難題,

在公安部直接指揮下,專案組分成調查訪問、情報蒐集、國際合作、聯合抓捕等多條主線,轉戰於老撾、緬甸和泰國等多個地區,多種手段綜合運用,時刻保持主動。

在老撾、緬甸、泰國方面三方聯合行動對糯康集團的多個基地採取了突襲行動,收繳了大量槍支彈藥、爆炸物、毒品及現金。使糯康和其手下無處長期安息,到處躲藏。

抓捕行動小組為了安全起見,在金三角一帶不時變換住宿地點和更改手機號碼,有時甚至一天一換賓館,購物一般也不用自己的真實名字。

專案組在一刻不停地開展偵查,各類情報信息不斷彙總到專案組。一段時間之後,專案組大致掌握了糯康經常在哪些村莊出沒,在哪幾個村有小老婆,哪些村長跟他稱兄論弟,等等。

抓捕行動小組人員爭取到了一些與糯康沒有利益關係的當地村民的支持。

2011年12月上旬,專案組得到準確情報,有線人看見糯康在老撾波喬省敦棚縣的一個叫希拉米的村莊裡出現。中國抓捕行動組秘密立即潛至老撾喬省敦棚縣的一個叫希拉米的村莊裡抓捕糯康,專案組協調老撾軍警包圍村莊。

就在軍警準備進村搜查時,村長帶著人出來阻撓了延遲抓捕時機。

一個村長當然阻止不了軍警。在得到老撾軍方的明確命令之後,老撾軍警強行進村。剛搜了五六戶,軍警就搜到了糯康的一個小老婆,還有幾個糯康集團成員,並發現了一批槍支、炸藥和各種地雷,以及大量泰國貨幣和毒品。

“我們預計,照這個勢頭,用不了多久,糯康就能被搜出來。”前方的搜查情況實時反饋給專案組,回憶當時的情景,專案組感到“勝利在望”。不料,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

搜查工作進行得越來越費勁,儘管軍警們費了大量口舌,村子裡一些得到了糯康好處的村民仍然非常不配合,以各種理由阻攔,將搜查一直拖到了天色漸晚。

就在老撾軍警打算繼續搜查時,遭到強力干預。這次站出來的不是村長,而是當地一名級別相當高的官員,口氣相當強硬,理由是依照當地習俗,天黑了不能搜村,要搜就等次日天亮。軍警只能作罷。

殊不知,狡猾的糯康為了在“金三角”長期盤踞,十分懂得收買人心。這些年來,他從販毒、綁架、收取保護費等斂得的鉅額贓款中拿出一部分來,賄賂當地政府官員,給當地捐建學校、廟宇,或者給村莊修路,與官民的關係都相當不錯;在沿岸不少村子裡養著情人,同時也成為他的“眼線”。他所藏匿的村莊或山頭,當地人會為其撐起一把“保護傘”,讓追捕者無功而返。

那天晚上,在6個村民的掩護和夜色的掩映下,糯康悄悄坐船離開,隱入對岸緬甸的深山老林。

第一次抓捕落空,糯康成了驚弓之鳥,一切又得從頭再來。

一晃眼,距離第一次抓捕失敗已經過去兩個多月,案件卻不見進展,專案組集體陷入情緒的低谷,一度感到無計可施——糯康,這個兇殘而狡猾的對手,明明知道他在靠近緬甸的那一帶活動,可就是很難抓到。甚至有人懷疑:“這真的是不可完成的任務?”

劉躍進坦言,那段時間內,似乎看不到希望,“就像黑夜裡渴望亮光一樣,支撐大夥兒堅持下去的,是頑強的信念。”專案組不斷調整策略,隨時研判、隨時決策部署。同時,中方迅速向老緬泰三國分別派出警務工作組,一方面繼續加強執法合作,另一方面加強展開秘密偵查。四國執法部門還建立了24小時重要情報信息交流熱線。

抓捕糯康前,中國警方做了大量的偵查工作,專案組的成員每天都要圍著一張六七平方米大的作戰圖進行研究。

這份地圖的精細程度令人驚歎:在河流、碼頭、山頭等常規標示的基礎上,還有一些特殊的標註,如哪些村寨是糯康經常活動的地點,哪些村寨住著糯康的情人,哪些村寨裡有糯康的手下,哪些村子的村長是糯康的鐵哥們,村子裡住著多少人、有多少房子,是草棚還是木屋,進村或進山有多少條路,路面的情況如何,適合開越野車、摩托車還是徒步,如果搜捕糯康可能會有幾條逃跑路線……

抓捕戰實質就是情報戰。2012年1月份,抓捕行動小組便衣秘密潛入“金三角”緬甸境內靠近“湄公河”一帶的山區。他們的任務是:傳遞和收集及發現關於糯康的一切最新情報和蹤跡。

專案組分析,抓捕糯康一直被動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情報的滯後,必須獲取更加及時靈活的情報。專案組從糯康使用的泰國手機號碼入手,經過耐心偵查,專案組鎖定了一名叫佔拉的緬甸人,正是他替當時到處藏匿逃竄的糯康出面打點“業務”,收取保護費、毒品管理費等。專案組立即組織緬甸當地人員對其實施秘密抓捕、秘密關押、就地審訊。果然,他供出了糯康的藏身處,而且前幾天他還去過:在緬東北大其力地區一帶的深山裡,有若干頂帳篷,有十幾名全副武裝的集團成員。

根據這一情報,專案組派出那支精幹六人行動小組忍著如同桑拿浴房的高溫煎熬和熱帶蚊蟲的瘋狂叮咬,在佔拉所說的那一片深山裡秘密搜尋。經過如同大海撈針般的反覆偵查,終於在一天夜裡,行動小組爬上一個山包,趴在一塊大石頭上用紅外夜視儀看到,遠處約一公里處的山坳間,出現了幾頂藍色的帳篷。為了偵查到更多的情報,抓捕行動小組居住在一個簡陋的小木屋中,距離糯康的營地不過十幾公里。在敵人的眼皮底下活動,一旦被欲作困獸之鬥的糯康集團發現,抓捕小組成員很可能陷入極度危險之中。為此,養了幾條狗,一旦外面有異常的動靜,狗吠會起到預警提醒的作用。

小組在對面的山頂蹲守了三天三夜,確認了此處就是糯康的新營地。糯康為自己選的地方相當隱蔽——周圍是原始密林,林中霧氣濛濛,能見度不到10米。帳篷裡的人活動規律很特別,白天有人睡覺,夜間有崗哨。

鎖定了糯康新營地的準確位置後,專案組立即從國內秘密調入武裝人員聯合抓捕行動組成員,於2012年2月22日對糯康新營地進行突襲。專案組下令,準備生擒糯康!

然而,糯康的新營地位於深山中,通向該處的小路坑窪不平,摩托車開到一半已經無法前進,搜捕人員還得下車步行。白天,糯康集團在這條路上戒備森嚴;夜間,糯康集團在地下佈雷、樹上掛雷,四周佈滿了明哨、暗哨。這該如何行動?

生擒糯康談何容易?在地形複雜、險象環生的熱帶叢林中,其難度堪比美國在阿富汗、巴基斯坦搜捕本·拉登。而且,美國擊斃本·拉登也算完成任務,但糯康不能被打死。劉躍進說,在境外抓捕針對本國公民犯罪的外籍犯罪嫌疑人,之前在全世界只有美國人幹過。

搜捕隊伍決定在夜間繞遠道突襲。隊伍在螞蟥叮咬、猛獸棲息的深山老林悄然行進,一天一夜後,糯康集團的帳篷已在幾百米外。

突然,一名搜捕隊員碰到糯康的暗哨,槍聲四起,還有火箭彈夾雜其中,直撲搜捕隊伍的方向而來。

這是抓捕糯康以來,第一次大規模的交火。激烈的槍戰中,搜捕人員迅速隱蔽,按照戰術隊形向前合圍推進,用強大的火力壓制來自糯康營地的抵抗,約在半個小時後突破了對方的防線,擊斃幾名糯康集團成員。但行動組的包圍圈尚未合攏,警覺的糯康已經帶領大部分集團成員聞聲四散逃脫。

衝進營地的搜捕人員、專案組發現,在大山裡“打游擊”的這段時間,糯康仍然很在意自己的生活品質,在他的營地裡,除了有新鮮的肉,也有專門養的活魚,生活用品中還有餐巾紙。鍋裡的肉湯還在冒著熱氣,說明糯康等人是剛剛逃離,又一次功敗垂成!

儘管糯康第二次逃脫,但這次抓捕並不是毫無所獲。四名糯康的手下落網,成為進一步搜尋糯康的“鑰匙”。

專案組發現,糯康的衛兵多數是當地村民。於是,專案組根據這一情況,通過與當地的合作,找到了糯康身邊的人,進而通過複雜艱難的追蹤,再次鎖定糯康的新營地,也是在緬甸的一片深山老林裡。

然而,就在2012年4月初,專案組再次準備進行突襲之際,被狡猾的糯康發覺於是第三次又讓其僥倖逃脫。

這麼長時間毫無突破,原本很有把握、計劃周密的行動,卻一次次功虧一簣,讓專案組有些氣餒。從另一方面來說,雖然三次抓捕均告失敗,但震懾作用十分強大,讓糯康集團人心渙散,開始分崩離析:專案組得到的情報顯示,有的手下把槍還給糯康,棄甲歸田回家當農民去了;有的人直接跑路了,不再為糯康賣命;還有的人向當地政府投降自首。團伙人數從最初的200多人,銳減到糯康身邊只剩下20多人。

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集團二號人物桑康也被迫選擇離開集團營地,而這一情報被正苦於工作陷入瓶頸的專案組第一時間獲得。專案組立即通知在金三角地區活動的抓捕行動小組於4月20日將桑康成功秘密抓獲。

“左膀”和“右臂”被斬斷,四面楚歌的糯康大勢已去。此時,專案組已經具備直接在境外擊斃糯康的能力。但“抓死的沒有意義,必須讓糯康在我國接受審判,才能給國人和遇害者家屬一個滿意的交代”。因此,六人秘密抓捕行動小組接到的命令十分明確:生擒糯康!

遭遇突襲後,糯康惶惶不可終日,高度警覺,行蹤更加不定。六人小組決定先從糯康身邊的骨幹下手,與境外警方一道,先後抓捕了糯康集團的10餘名成員,包括給糯康送飲食的、傳送情報的人員。

根據桑康以及糯康身邊人的交代,專案組掌握了更多犯罪證據和重要情報——此時的糯康,幾乎已是孤家寡人,在緬甸的深山中很難有立足之地,有時候只能一個人在樹下或者草叢裡狼狽躲藏,昔日湄公河一霸的威風徹底掃地。

“狐狸”的尾巴,越來越清楚地暴露在“獵人”面前。

專案組聯合緬方又對糯康的藏身地開展一次又一次清剿圍捕。主要目的,就是讓糯康的藏身空間越來越小,使糯康不得不渡過湄公河進入老撾境內。而在那裡等待著他的,是中老警方早已織就的天羅地網。

“糯康集團以前主要活躍在湄公河靠緬甸一側,尤其是在‘10·5’案件之後,糯康集團很少來老撾一側。但專案組與老撾的軍警合作更加密切,抓捕條件更為成熟。”劉躍進說,專案組制定的方案就是在老撾一舉抓獲糯康!

2012年 4月25日,六人抓捕小組向專案組傳回準確情報:糯康離開了在緬甸深山的藏身處。專案組敏銳地判斷出,糯康可能要從緬甸轉移到對岸的老撾,尋找新的地點躲避,於是立刻調六人秘密抓捕行動小組做好準備,在湄公河靠老撾一側沿線佈下嚴密的抓捕陣勢。

這一次,專案組吸取了教訓,嚴格保密,把知密範圍控制在很少人中間,連糯康渡湄公河來老撾一側上岸的秘密情報也並沒有及時告知老撾一方。而是由六人抓捕行動小組成員在糯康上岸的位置秘密守候準備抓捕,專案組也秘密調入其他中方安全力量協助六人組完成任務。這些安全人員也不知道是抓捕糯康。

一切盡在掌握,耗時數月、跌宕起伏的抓捕之戰終於迎來了謝幕的時刻——

2012年4月 25日當天,老撾波喬省敦棚縣孟莫碼頭。來自對岸緬甸的一隻小船,悄悄地橫渡湄公河,停靠在碼頭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船上的三人快步上岸,即將沒入岸邊的密林。

“不許動!”“站住!”

霎時間,多位持槍的男子(中國湄公河案專案組六人秘密抓捕行動小組),突然從周邊現身。三人見狀不妙,拔腿就跑,邊跑邊掏槍射擊。槍聲響起,這時更多的中方秘密安全武裝人員從四面八方而來,包圍圈如同拉住了線的布袋,越收越緊。終於,三人束手就擒。抓捕人員特意問他:“你是糯康嗎?”糯康沒有絲毫抵抗:“我就是糯康。糯康被我方人員抓獲後,中方立即通知老撾這情況,隨即老撾的大批軍警趕到抓獲現場。

此刻,糯康或許意識到,橫行“金三角”這麼多年,自己這次真的到頭了。更具諷刺意味的是,糯康被抓的地方,就在自己曾經帶著手下耀武揚威的湄公河岸邊。

“抓住了!糯康抓住了!”捷報,第一時間傳給了坐鎮指揮部的劉躍進。他撫了撫斑白的頭髮,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口氣,中國人已經憋得太久了。

據糯康、桑康、依萊等人的交代,四號人物翁蔑是劫船殺人的具體指揮者、實施者。專案組隨即全力以赴抓捕此人。此時,因首犯被捕,糯康集團受到摧毀性打擊,“10·5”案件參與者扎西卡、扎拖波、扎波等犯罪嫌疑人相繼落網。專案組一邊精心安排審訊工作,一邊對其他在逃人員緊盯不放。

當時糯康集團只剩下五六十人,因為害怕被中國公安機關抓到,都陸續向緬甸軍隊投降。翁蔑是最後一個投降的,他對糯康忠心耿耿,即使在糯康被捕後還叫囂“為大哥報仇”。但是在多國聯合清剿圍捕之下,已是甕中之鱉的翁蔑到最後也撐不住了,一個人揹著好幾條槍,向緬甸軍投降。

2012年8月下旬,經緬政府同意,翁蔑被移交中國審訊。這標誌著糯康集團的主要成員全部落網,湄公河“10·5”血案的主要犯罪嫌疑人全部抓捕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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