淪桑少年黑狗達,人生就是一《皮囊》

韓寒說蔡崇達的《皮囊》,適合心靈無處安放的年青人帶上旅途,在陌生靜謐的夜晚拿出來慢慢看。全書有十二章,從哪一章讀起,都不太影響閱讀的體驗。

作為一部有著小說質感的散文集,《皮囊》一個個刻在骨頭裡的故事,容納失去了家鄉又未到達詩意遠方的生命。它表達了蔡崇達一樣的80後一代,滿懷理想又苦於現實的骨感,渴望成功的焦灼,以及對人生命運的深切思考。

淪桑少年黑狗達,人生就是一《皮囊》

韓寒

自古有臭皮囊一說,多是嫌棄之。

佛曰:眾生皆苦。名利慾貪痴嗔,世俗之累讓皮囊變臭。這不免叫人懷疑古人的敘述中,那些孤魂野鬼,為什麼渴望轉世為人再得一具皮囊呢?所以皮囊並沒有對錯好壞,只是有心有無用心的區別罷了。

《紅樓夢》寶玉和寶釵比通靈一回,有詩曰:

女媧煉石已荒唐,又向荒唐演大荒。

失去幽靈真境界,幻來親就臭皮囊。

好知運敗金無彩,堪嘆時乖玉不光。

白骨如山忘姓氏,無非公子與紅妝。

大荒山青埂峰的頑石,化身通靈寶玉投胎於紅塵俗世臭皮囊,成了凡胎肉身的賈寶玉,享盡榮華富貴,歷盡悲歡離合演出一部大悲劇,為懷金悼玉的《石頭記》,黃梁夢醒終得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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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荒山青埂峰的頑石

蔡崇達想必深諳此理的:皮囊雖俗,卻是行走人世間的通行證,千磨萬劫之風雨,亦是成長之必須。諸般世象人情冷暖,各人皮囊自知。世間各種顏色質地的皮囊都有心,但人在受苦時註定孤獨無助,因為心睡著了。於是變得不相信奇蹟,也從不許諾什麼,各自在暗夜裡掙扎前行。

人生也許就是一具皮囊,打包攜帶著一顆心的羈旅。

狠人蔡崇達。他筆下的皮囊,是得道覺悟的智者阿太,是為有形的四層高房子修行苦煉的母親,或是貧窮破敗之家為嫁妝分手的姐姐,也或是為尊嚴重生的殘疾父親,以及阿小、文展、厚朴等人生的失意者,當然也包括他自己——小名黑狗達的滄桑少年。

俗世的皮囊或高貴冷豔,或粗俗醜陋,心靈卻如出竅飄浮於頭頂之燈,支使著他們的人生。普通人皆各有各的閱歷或感悟,然看蔡崇達敞開皮囊,感性分陳血肉人生,皆融於平凡一家人喜怒哀樂的日常,會不自覺卸下自甘冷漠的皮囊,感同身受。


淪桑少年黑狗達,人生就是一《皮囊》

蔡崇達

"世上凡敢將自己親人之皮囊,割開讓人看魂心的人都是狠人。蔡崇達便是這般狠人,卻妙在於從日常細微裡挖骨剜髖,拷問生之意義。"

皮囊,是拿來用的一個包袱。他的阿太,視人生無常為正常,文化少,卻從不失威嚴和骨氣。不小心切斷了手指的阿太,除了"哎呀"一聲,毫不慌亂,自始至終都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阿太不近人情,曾經反覆把年幼不會游泳的兒子,扔到海里讓他自學游泳,差點溺死。鄰居看不過,跳到水裡把他救起來。所有鄰居都罵她沒良心,阿太冷冷地說:“肉體不就是拿來用的,又不是拿來伺候的。"

雖然偶爾他寫的不好的時侯,會流露出有生澀的文藝腔。一個老太太的話,不會難到沒人聽懂,這自然有作者的潤色。如果用書面文縐縐的話翻譯一下,不外乎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文藝青年的浪漫表達則是: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名人名言就更多了。而阿太對黑狗達說,如果你整天伺候你這個皮囊,不會有出息的,只有會用肉體的人才能成材。"

其實阿太的話並非成功指南,而是是頓悟世情後的生活態度:生命本來多輕盈,只是被肉體和各種慾望的汙濁給拖住了。正如死前告訴玄孫子不許哭,她的臨終遺言所說:死是兩腳一蹬的事情,要是真想她自然會去,因為從此以後,她已經沒有皮囊這個包袱,來去多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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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現代文學館館長李敬澤

《殘疾》——如果皮囊朽壞,還會剩下靈魂。中國現代文學館館長李敬澤認為,自70後起父親在文學書寫中就失蹤了。不是去了遠方,就是面目模糊,不再被尊敬畏懼,不再是被審視反抗的對象,直接被屏蔽擱置在—團模糊的陰影裡,無視其存在。

而80後蔡崇達的書中,他反覆百感交集地書寫父親,從離家到歸來創業失敗,最後殘疾,他掙扎著維護其尊嚴,最後離去時獲得重生。

在他成長為一個男人的過程中,父親總是忽隱忽觀,尤其父親中風後對於自尊的渴望和尋求,殘疾的皮囊中盛裝著顆豐滿的靈魂,倔強的昂著頭。這便是令母親情願付出一生來崇拜,無盡付出溫柔以待的愛之理由。

淪桑少年黑狗達,人生就是一《皮囊》

蔡崇達自傳體式的處女作《皮囊》

旁人看來曾是浪子的父親運氣太差,一事無成成了家人的拖累,算不的個好丈夫,甚至是母親的不幸。對外鋼筋鐵骨橫眉冷對的女人,卻因父親的誤會懷疑痛不欲生。有人說,這是因為自己選擇的路,跪著也要走完。其實所謂愛,不過如此。

《母親的房子》——母親對於建房這件事情的執著,真的只為面子?父親癱瘓多年,母親用辛苦儲蓄的錢一次次修建房屋,心甘情願過著極苦的日子,不為自己只為了給交親爭口氣。是不甘心和不放棄生活的信念。

兒子好幾次差點交不出學費的窘境下,要強的她三年還了欠款還要修兩層,建成為全鎮最高的房子。這引來父親的怨氣。難以理解面子有那麼重要麼?

多少次撐不下去的時候,母親以死之要挾為藥,醫治了因殘疾而貧窮,充滿了怒火和怨氣的家庭,看似平靜的文字,背後有多少肝腸寸斷的痛苦。

淪桑少年黑狗達,人生就是一《皮囊》

泉州古民居

在作家眼中,沒有一種生活是多餘,沒有一種成功可以複製的。

作者蔡崇達少年成名,16歲獲得全國創新作文大賽一等獎,18歲考入泉州師院,大三時破格被聘為某深度新聞週刊的主編。而今成為暢銷書作家,國內首家知性男裝品牌的創始人,已然夢想成真。

新聞記者科班出身,作為國內非虛構寫作的踐行者,蔡崇達的《皮囊》,這部27歲時自傳體式的處女作,銷量已達三百多萬冊,包含著青年黑狗達的一段人生總結思考。

你若看了《皮囊》,自然叫人覺得有蔡崇達祖上血液中,生生不息倔強基因的傳承。老阿太對兒子和自身的性命的"殘忍",好面子拼力建房,自尊心爆表的母親以及同樣倔強自尊姐姐,四代女性的堅韌頑強一脈相傳,對黑狗達的潛移默化的影響。

然而書中配角們,大都是被生活傷害的人,似乎只有主角自帶光環,過上了看似理想的生活。譬如《天才文展》《阿小與阿小》《張美麗》《厚朴》等人物,並不是每個人生活中都會出現。相比之下,蔡崇達的結局要好那麼一點。

有人說除了《皮囊》《母親的房子》《殘疾》三章家事,他對親人冷靜的理解容忍外,對他人似乎比較淡漠。人人都是普通人,曾經出現在生活中的那些不堪,終究會離開,可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放下。於是乎哪怕在多年以後,他再次與阿小見面時描述的不堪,也成了眾人眼裡的炫耀。

《天才文展》讓人才看了不到三分之一,就經猜到了後面的結局;那個小時候很厲害的,很有追求一定要成為人上人的發小,因為過於自負最後失敗了。而我成為了他想要成為的那種人。就連最後文展說的那句話,正是失意者最後的追問“我一直在想,為什麼那個人是你,而不是我? "

那些野心勃勃的人,一心往上走不可避免的的遭遇,隨處可見。多少人可能只是無能為力,無心冷漠保持事不關己的距離,以期自我保護。如同他在張美麗,厚朴,阿小的人生旅程中,不參與不拯救,冷眼看肉身與倔強的靈魂糾纏。

淪桑少年黑狗達,人生就是一《皮囊》

蔡崇達和劉德華

艱難地捫心自說,不輕鬆不愉快,甚至也不文學——文學沒有那麼重要,比起生活,比起皮囊,比起心,文學是輕的。李敬澤說。

蔡崇達認為文學是人的內心紋路的一個學問,希望能把這一路看到的風景,最終全部用審美的筆觸表達出來。他一定要找到和每片海相處的距離,找到欣賞它們的最好方式。

這似乎是不太可能。然而少年欄杆拍遍問天下蒼生,一邊悄然吞嚥著自己的滄桑。他從那個身邊的皮囊,先靜悄悄地寫到了城,寫到了海,繪出了眾生百相:天地為大皮囊,眾生為骨肉,陰陽是靈魂。而眾生恰都披著皮囊行於天地之間,摩肩擦踵。心醒著的時候把皮囊從內部照亮。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沒有皮囊寄託,心靈飄蕩無著。生活與理想就這樣相互依存,又彼此嫌棄不休。五味雜陳,不就是人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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