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嚴格執行一個月多的全國性封城令之後，意大利政府嘗試著逐步解封。剛頒佈的新法令規定，從4月14日起，少數商店允許營業，其中包括出售嬰幼兒用品的商店、寵物用品商店、書店、乾洗店和電器商店等。這些商店必須遵守關於安全社交距離的規定，顧客需要戴口罩和手套，商店每天必須至少消毒兩次。
寵物用品商店？沒錯，這是首批允許復工的商店之一。某寵物商店的店主說，遺憾的是，新法令規定，不允許給寵物梳理毛髮，原因大概還是擔心接觸性感染。瓦特？你為不能給狗狗梳理毛髮而感到“遺憾”？真是羨慕嫉妒。給人打理毛髮的店還沒開張呢，所有人的頭髮跟外面的春天一樣，正野蠻生長。而且我敢打賭，持同樣心態的絕對不只我一個，起碼意大利總統馬塔雷拉跟我站在一邊。總統3月27號錄製一個正經八百的節目時，就跟自己的新聞辦公室主任抱怨沒理髮店可去，可見總統不如狗。
安娜·安吉里洛收到533歐元罰單
不過，與在羅馬一家醫院傳染科救治新冠病人的年輕醫生安娜·安吉里洛（Anna D 'Angelillo）相比，馬塔雷拉和我的頭髮根本算不上煩惱。羅馬不是意大利最嚴重的疫區，但安吉里洛仍然需要加班加點。好不容易到了有限的輪休日，她發現自己的車沒法開動——長期停放導致蓄電池耗光，所以她決定趁空給汽車電瓶充電。好不容易在別人幫助下啟動汽車，開出去僅150米，即被執行公務的警察攔下。她費盡口舌，陳述具體原因，還是被開了一個大單，罰款533歐元。
安吉里洛的沮喪可想而知。一怒之下，她給羅馬市長弗吉尼亞·拉吉（Virginia Raggi）寫信進行申訴：“我將從薪水中拿出這533歐元來付罰款。相對於幾個月來的加班、冒險和犧牲，這實在很荒謬。”她還在自己的Instagram上貼出罰單，並引起了關注和聲援。
誰也不知道羅馬市長會怎麼處理這件事，但安吉里洛表示她會通過法律途徑解決。“對我來說，重要的是知道我並不孤單。我理解執法者，他們只是照章辦事。”安吉里洛當然不孤單。僅4月13日，警方對21.4萬人和6萬多商戶進行了檢查，發現1.38萬起違反封城令的事件，約佔總數5%，包括19名違反絕對禁止出門令的確診患者。
當狗狗們任何時候都可以出去溜達的時候，醫生在非工作日開車上街是不被允許的。可見醫生不如狗。
還記得電影《羅馬假日》吧？赫本飾演的公主逃脫束縛的第一件事就是踱進理髮店，把一頭長髮剪短。這是渴望自由、渴望獨立的標誌。而在過去，我們從來沒有意識到，剪頭髮的自由，原來如此珍貴；給汽車充電的自由，如此珍貴。
自由如同空氣。2020年，這兩樣東西比其他任何時候都凸顯其價值；這兩樣東西，在2020年，大家幾乎都在用命去博取。因此，當羅馬人德斯蒂凡諾（Anna Maria DeStefano）4月14日看到那些新開張的商店時，其形容非常2020，就像“吸到了新鮮空氣一樣”，她說。
因此封城令執行之初，人們的困惑就不難理解了。比如，允許遛狗，卻不允許遛人。為此我特意打電話，跟精通意大利語的朋友請教。可以去遛先生嗎？廢話，當然不能；可以去遛小孩嗎？答案出人意料，也不能。
“男孩們怎麼辦？他們就像狗狗一樣。你需要遛他們。”一個擁有3個孩子的羅馬主婦說，她的孩子分別為6歲、4歲和3個月。作為一個男孩的母親，我感同身受。“你怎麼能把一個幾歲大的孩子關在屋裡？那簡直是噩夢。”另一個主婦說。太同意不過了。
於是，我不止一次看到這樣魔幻的景象：狗們領著主人，在樓下路邊施施然溜達；往上看去，公寓樓狹窄的陽臺上，父母費盡心機，與孩子在方寸之間騰挪，玩兒乾坤大轉移。
父母們要替孩子爭取到跟狗狗一樣的權利，要到4月1號以後。
跟狗狗一起上網課的意大利男孩
北部帕多瓦是意大利首批被封鎖的11個城市之一。丹尼爾·羅薩託（Daniel Rossato）是一個種犬培育者，他說封城令開初，他飼養的五隻金毛尋回犬和六隻小狗因他整天能呆在家裡而高興，但隨著病亡人數上升，狗狗們感受到了羅薩託的緊張。“它們傳染上焦慮，易於互相打鬥。”羅薩託說。
狗狗跟人一樣，遵循著早已建立好的一套常規程序。封城令讓世界來了個急剎車，不僅人難以適應，更加劇了狗狗的困惑。
羅薩託通常會在傍晚出去喝點開胃酒，這時他會帶上一兩隻狗狗出去。9點半到10點之間回家，狗狗和他會在同一飯點吃東西。現在羅薩託被困在家裡，晚餐吃得越來越早。“生活規律被打破給狗狗帶來了壓力。”羅薩託說。
意大利總理孔特針對有人質疑封城令出臺太晚一再申辯：“對我們來說，嚴重限制人們的憲法自由是極其重要的事項，政府做出決定時需要非常仔細地掂量。如果剛開始出現第一批社區感染時我就建議封城或限制人們的憲法權利，大家會認為我瘋了。”
因此，新冠疫情期間，意大利人最想要的恐怕是一條狗。有人借鄰居或親朋的狗狗出去遛彎；有人開玩笑說願意出錢租狗狗出去享受片刻自由，愛貓族則表示要給貓繫上皮帶，看警察怎麼辦……而南部撒丁島小鎮莫莫阿達（Mamoiada）市長盧西亞諾·巴羅內（LucianoBarone）證實，他確實抓到一位拖著玩具狗在草地上散步的當地居民，不得不公開強調，只能遛真的狗狗！
據統計，截止到2018年，在擁有6000萬人口的意大利，寵物狗數量約為700萬隻，而擁有狗狗的比例以倫巴第大區為最高，並由北向南遞減——難道狗狗數量跟經濟成正比？
傳說建立羅馬的孿生兄弟，羅慕路斯與雷穆斯，就是由一隻母狼餵養大的。現在卡比託利歐山上，羅馬市政廳一側，由米開朗基羅設計的母狼餵養兩兄弟的塑像，是這座永恆之城的象徵。在一個以狼為標誌的城市裡，新冠疫情期間，狗權高於人權的現象，真是一點也不奇怪了。
我想起了著名的短板理論。一個桶的容量不取決於長板，而取決於短板。觀察一個社會也如是，不取決於其有權、有錢的人如何光鮮，而取決於其如何對待弱勢群體，其中包括通常被視為家庭一員的狗狗。從意大利疫情期間狗狗的超高待遇，可以期許，這個國家從疫情中恢復的時間不會太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