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徐亦凡 編輯丨漆菲
2020年也許會成為歷史上變數最多的美國大選年。
按規定，今年選舉日定在11月3日，投票到這一天為止結束，接著開始清點選票。按照以往情形，勝負通常在選舉日的次日凌晨就會揭曉。以2016年大選為例，11月8日選舉落下帷幕後，特朗普於11月9日凌晨即確保超過270張選舉人票，鎖定總統位置，並於凌晨3時登臺發表勝選演說。
然而，多位選舉官員表示，今年大選結果恐怕沒那麼快出爐，延長數天乃至幾周都是有可能的。受到郵寄選票人數猛增的影響，多個州的計票週期將被拉長，特朗普和拜登都難以早早拿下過半的選舉人票。
工作人員對初選中的選票進行處理
郵寄選票井噴帶來清點壓力
疫情之下，為規避聚集在投票站帶來的感染風險，郵寄選票成為今年重要的投票方式。各州規定有所不同，在首都華盛頓特區和加利福尼亞州、科羅拉多州等9個州，選票會被自動寄給註冊選民，在印第安納州、密西西比州等5個州，如果選民希望通過郵寄投票，需要提供合理理由；而在剩下的36個州，只要提出申請即可進行郵寄投票。
根據佛羅里達大學“美國選舉項目”(U.S. Elections Project)統計，截至美東時間10月28日，超過7300萬選民參與了提前投票，其中郵寄投票者逾4800萬。相比之下，2016年共有3300萬選民參與郵寄選票，佔投票選民數量的近1/4。距11月3日仍有幾天，《紐約時報》援引專家的話預估，今年會有8000萬選民通過郵寄方式參與選舉，比2016年的兩倍還要多。
若填寫不符合要求，選票將作廢
前所未有的郵寄選票數量將給選票清點帶來前所未有的壓力。首先在於郵寄選票能否按時送達。在紐約州、北卡羅來納州等24個州，大選日後寄到的選票也將得到承認，只要這些選票信封上的郵戳時間是11月3日之前的——這其中又以華盛頓州最為寬容，選票只要在11月23日前抵達，都將被計票。而阿拉巴馬州、俄勒岡州等26個州則嚴格得多，選票必須在大選日當天或之前寄到才算有效。
雪上加霜的是，美國郵政系統深陷財務危機且效率堪憂，尤當新任郵政局長進行機構改革後，郵局系統運行能力進一步下降。如果選票無法按時到達，處理選票的過程必然也將延後，並且可能引發爭議。
相比於現場投票，郵寄選票的另一個問題在於處理選票的時間成本較高。比如工作人員要拆掉外面的信封，還要核對選票簽名與登記註冊時簽名是否一致，這還只是正式清點票數前的準備工作，整個過程極為繁瑣。
為了縮減處理郵寄選票的時間，包括紐約州、猶他州在內的多個州允許一收到郵寄選票便開啟初步處理程序，北卡羅來納州、明尼蘇達州可以在選舉日兩週前啟動該程序，有些州要求則更為嚴格，在選舉日之前的兩週內甚至大選日當天才可以進行。比如在密歇根州的一些城市，直到11月2日才能開始對提前投票進行處理。
至於何時能開始計票，各州也存在差異。大部分地區包括北卡羅來納州、威斯康星州、賓夕法尼亞州等多個搖擺州，都要求在選舉日當天才能進行選票清點。據美國國家公共電臺（NPR）報道，為了提升計票效率，有些州購入更多機器或是僱用更多人手。一旦幾大搖擺州無法迅速完成計票過程，大選結局必會出現延期。
鑑於郵寄選票處理過程極為複雜，今年大選可能出現的情況是：當現場投票被率先清點完後，初步局勢利好於特朗普；但當更多郵寄選票被納入計票，拜登的優勢將會逐步浮現。
隨著選舉進入最後階段，特朗普開始鼓勵已投票給拜登的選民改投自己。他於10月27日在推特上稱，第二場辯論過後谷歌上關於“能否更改投票”的搜索猛增，“這是想要改投給我，在許多州這個答案都是肯定的。去這麼做吧，這是你一生中最重要的選舉”。美國媒體則認為，雖然搜索量上升確有其事，但看不出和辯論有什麼關係。
從實際操作來說，在亞利桑那、田納西和弗吉尼亞等州，選票一經投出就只能“落子無悔”。有部分州可以更改投票，不過需要符合一定條件。比如在威斯康星州和明尼蘇達州，需要在特定截止日期前提出更改投票請求。而重新投票只會給選舉官員帶來更多麻煩和壓力。
2018年中期選舉，工作人員將選票放入計票機器
郵寄方式未必全然利好民主黨
郵寄投票雖然成本低且降低疫情擴散風險，但相比現場投票，選票無效的概率也不低。
為了確保選票的真實性、避免欺詐，選舉官員們會認真核驗，不符合填寫要求的選票將不被認可。在初選中，有不少郵寄選票出現填寫錯誤。此外，郵寄選票未能按規定時間到達也是作廢的重要原因。
據美國全國廣播公司（NBC）報道，今年或許會有1%至2%的郵寄選票不作數，這個差異在搖擺州顯得尤為重要。如果特朗普與拜登的選票差距不大，這1%很可能是決定一州所有選舉人票去向的關鍵。比如威斯康星州4月的初選中，超過23000張郵寄選票被拒，而在2016年，特朗普正好是以22748張普選票的優勢贏下該州的。
2016勝選演說
而另一個搖擺州密歇根州的初選中，160萬郵寄選票中有13500張無效；按照預期，最終大選中該州郵寄選票數量將達到初選時的兩倍，那麼被認定無效的選票數預計也將超過特朗普在2016年的領先票數。
通常而言，郵寄選票被認為有利於民主黨穩固選情。到目前為止，民主黨人參與郵寄投票的熱情也的確高出共和黨人一大截，“美國選舉項目”的統計數據顯示，在登記了所屬黨派的州中，提交了郵寄選票的民主黨人數量接近1400萬，共和黨人數量僅為700萬。但考慮到無效票的存在，以及共和黨人更願意前往投票站親自投票，郵寄選票給拜登帶來的優勢未必會那麼明顯。
中國人民大學國家發展與戰略研究院研究員刁大明在接受《鳳凰週刊》採訪時表示，郵寄選票中錯票的可能性非常大，不可控因素較多，最後得看關鍵州的關鍵區域和關鍵群體會不會出問題。“直到最後開票，很難說（郵寄選票）對民主黨更有利”。
此外，少數族裔選民在郵寄選票中被認定無效的概率更大。佛羅里達大學政治學教授丹尼爾·史密斯（Daniel Smith）指出，北卡羅來納州黑人選民投票被否決率大約是白人選民的三倍；而在佛羅里達州，由於簽名相關問題導致的無效選票比例一般低於0.5%，但在非裔與西班牙裔選民投出的選票中，出現上述問題的比例為0.7%。
2000年佛州使用蝴蝶選票，需要在支持的候選人姓名旁打孔確認投票
“布什訴戈爾案”將再度上演？
丹尼爾認為，這些不被認可的郵寄選票還可能導致出現類似2000年的情形。
2000年總統選舉在共和黨的小布什與民主黨的戈爾之間展開，這場選舉因在佛羅里達州的選情極為膠著而未能迅速出結果，甚至引發司法大戰。
當年所有州票數都清點完後，雙方均未取得過半選舉人票，佛羅里達州作為關鍵戰場州，它的選票歸屬將定下成敗。初步投票結果顯示，小布什在該州領先戈爾2000多張選票。戈爾一開始承認敗選，並向對方表示祝賀。但由於票數過於接近，根據佛羅里達州法律規定需要重新清點票數，戈爾決定收回讓步。新結果是更為微弱的差距，最終小布什僅以537票險勝。
這時戈爾一方認為，選票中存在未被清點的選票——這指的是在候選人名字旁打孔時紙面未被完全穿透，導致紙屑粘連在選票上，使得選票不合規範而被作廢。似掉非掉的紙屑被稱作“hanging chads”，該詞一度成為選舉中的熱門詞彙。
布什與戈爾
戈爾要求在部分地區重新進行人工計票，這一請求得到佛羅里達州最高法院的支持。在對簿佛羅里達州最高法院落敗後，小布什一方上訴至聯邦最高法院。司法上的對抗持續了一個月，當年12月12日，聯邦最高法院對“布什訴戈爾案”（Bush v．Gore）做出裁決，大法官以5比4推翻了佛羅里達州的判決，認為在不同縣採用不同計票標準違背了平等保護條款，支持小布什一方有關停止重新人工計票的請求。
聯邦最高法院判決，小布什拿下決定命運的佛羅里達州選舉人票，最終以271對266在選舉人團投票中勝出，儘管他獲得的普選票比戈爾少50萬張。
當時戈爾仍有繼續爭取勝利的可能與手段，但他在12月13日發表講話，接受最高法院判決，並稱“為了我們人民的團結和民主的力量，我作出讓步”。
如今倘若計票出現延宕，會給潛在的糾紛埋下伏筆。部分民主黨人擔心，特朗普會在選舉日當夜宣佈勝利，聲稱接下來幾天計入的郵寄選票涉嫌欺詐或舞弊。一旦發生爭議，“布什訴戈爾案”很可能會重演。
特朗普此前一直未對權力和平交接做出明確承諾。9月29日的首場總統辯論上，主持人華萊士問他：“你是否能承諾，不會在選舉結果獲得獨立的認證之前宣佈自己是獲勝者？”特朗普回應說：“如果這是一場公平的選舉，我百分之百支持它。但如果我看到成千上萬的選票被操縱，我不能同意。”
直到10月15日，他在接受佛羅里達州邁阿密當地電視臺採訪時回應稱，如果在總統選舉中失敗，他將接受和平移交權力，但他補充說，“我希望（選舉）公平……理想的情況是，我不想移交——我想贏。”
民主黨一方，拜登則說，會接受一切結果，只要“每張選票都被計數”。他在10月10日賓夕法尼亞州的競選活動上說，他輸掉選舉的唯一可能就是對方在投票站“耍詐”，不過他隨後否認這是在暗示拒絕接受選舉結果。
特朗普與拜登進行總統辯論
總統人選糾紛或由最高法院定奪
今年選舉的特殊性意味著出現法律糾紛並不奇怪。據英國廣播公司（BBC）報道，2020年已經有190多個涉及選舉的法律案件，包括郵寄選票身份要求、因新冠疫情造成修改初選投票日是否合法等等。
共和黨以防止選舉舞弊為名，已經提起了數十起訴訟。美國調查記者巴頓·蓋爾曼（Barton Gellman）在《大西洋月刊》撰文稱，共和黨在多個州尋找壓制投票的方式，包括清除選民名單、收緊臨時選票規定、堅持選民身份證明要求、禁止使用投遞選票箱、減少可郵寄選票、丟棄有技術缺陷的郵寄選票等等。蓋爾曼提到，這樣做的目的和效果就是要丟掉大量的選票。
當開始計票後，在搖擺州如果勝負難分，競選雙方很可能就計票問題發起訴訟。同樣的，如果特朗普暫時領先而後卻落敗，他更可能會對郵寄選票的合法性提出質疑。
特朗普此前在接受採訪時說，他認為大選“會在最高法院告終”。不論哪一方不承認選舉結果，提起訴訟都是必經之路。而特朗普已在這條路上埋伏好了自己的人手——隨著巴雷特（Amy Coney Barrett）宣誓成為最高法院新任大法官，保守派大法官佔到6人，讓最高法院大幅右傾。2000年的情形也很類似，當時最高法院的9名大法官中，7人由共和黨籍總統任命，2人由民主黨籍總統任命，因此被認為有利於小布什。
特朗普與巴雷特
在巴雷特的任命聽證會上，她沒有正面回應是否會迴避涉及特朗普的案件。巴雷特說，“我承諾，將全面、忠實地適用迴避法律，將運用其他法官的經驗來決定是否需要回避，現在還不能就這個問題給出法律結論。”她堅稱，自己不會成為大選的棋子，也不會“帶著任何議程”進入最高法院。特朗普則不認為會存在任何利益衝突，“我不覺得有什麼衝突，這將完全取決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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