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元發將軍回憶:修建和平渠 屯墾準噶爾

屯墾準噶爾

羅元發

羅元發將軍回憶:修建和平渠 屯墾準噶爾

1950年元旦前夕,一場大雪,巍峨的天山閃爍著鱗甲般的銀光,家家戶戶的窗戶玻璃上都結上了厚厚的雪花。然而,在迪化六軍黨委會議室裡則熱鬧非凡,王震司令員來到我們中間,他對我們說:“同志們,毛主席給了我們一個光榮而艱鉅的任務,要我們到新疆後,主要的是為各族人民辦好事,要屯墾戍邊,一手拿槍,手拿鎬,開展生產運動,減輕人民負擔,肩負起人民解放軍既是戰鬥隊、工作隊、又是生產隊的光榮任務。”

王司令員的話音剛落,會議室裡的師團領導,按捺不住心情的激動。大家高興的談論著,部隊即將轉入生產戰鬥的設想,新疆糧食不能自給,需要靠關內運和從蘇聯進口來解決。人民解放軍要駐守新疆,保衛邊疆,長期靠別人吃飯,自己不生產是不行的!

當我們部隊還在酒泉的時候,彭總就要我們紮根邊疆,建設邊疆,保衛邊疆。同志們紛紛獻計獻策,一致表示要繼續發揚南泥灣精神,建設美好的新疆。

魏志明主任在會後代表軍生產委員會下達了生產建設的任務。他說:“全軍除擔負剿匪除特、維護地方治安外,還要大力進行生產建設。要以農業為主,進行大規模生產,首先要解決水的問題。因此,決定興修迪化紅雁池及哈密水利樞紐。我補充說:“全軍在今年必須力爭做到糧食、蔬菜、食鹽、燃料、肉類基本自給。”軍黨委決定由軍後勤部長鄭雲彪同志負責組織、管理生產。

四天的生產會議結束時,日曆恰好翻到1950年元旦。會後,各路大軍馬不停蹄,紛紛開赴生產前線,一場轟轟烈烈地大生產運動在天山腳下的準噶爾盆地展開了。

初勘紅雁池

部隊進駐迪化城不久,一天早晨,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和一聲宏亮有力地“報告”進來一個人:他個頭不高,肌肉結實勻稱,身著軍裝,腳穿青布鞋,渾身上下冒著熱氣。來者是原國民黨西北軍墾處秘書張澤林。

正當我想問他這麼早就來有什麼急事時,他已快步走到我面前說:“軍長,陶峙嶽將軍有請!”

幾天前,在一次慶祝新疆和平解放的聯歡會上,我曾對陶峙嶽將軍說過,在他方便的時候,我想看一看迪化附近墾區原有的水利設施和墾殖情況。陶將軍便欣然應允,並興致勃勃地談起他過去對迪化墾殖事業的願望,他說:“只有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之下,國家才有可能勵精圖治,興旺發達。解放軍南泥灣屯墾,本人久仰,久仰!”

1949年,曾任國民黨西北長官公署副長宮、新疆警備總司令員的陶峙嶽將軍,在南京政府電令駐新部隊除留一個旅擔任防務外,其餘內調的關鍵時刻,由於陶將軍早已厭惡內戰,同時,考慮到新疆地處邊疆,情況複雜,軍人撤走一旦發生變故,將會危害倒家,貽害十萬官兵和新疆各族人民。因此,他以種種藉口明拖暗頂,拒不內調。為此,南京政府斷然停發了他們官兵軍餉。正當危難之際,毛主席派中央聯絡員鄧力群同志密赴迪化,向他轉示張治中的電報,闡明我黨中央和平解決新疆問題的主張和政策,讓他相機行動。9月25日,陶將軍率部起義,回到了人民的懷抱。

那天清晨,我只帶了偵察科長王正臣同志,一起隨軍墾處秘書張澤林前往陶將軍公館。我們用過早餐後,便同乘一輛美式吉普車出發了。

車子通過南梁、三甬碑,很快就到了歷史遺留下來的新疆第一個水庫——迪化紅雁池水庫。水利工程師劉宗贊同志早已恭候在那裡。我們下車一看,水庫大壩上下散亂地堆著無數片石,土紅色的水泥遍地拋撒,整個工地一片狼藉,陶將軍皺了皺眉頭,顯得十分痛心的樣子望著我,為了沖淡此時尷尬的局面,我不太介意地說:“好像還沒有完工吧?”陶將軍無限感慨地說:“紅雁池工程沒完沒了,”他指著大壩嘆息著,“用金子也壘得起來羅!”劉工程師補充說:“錢確實花得很多,可要…”將軍激憤地打斷了他的話:“國民黨就是腐敗!包工頭肥得使人擔心他的肚皮都會被撐破的喲!”他生動地比喻,說明了一個嚴肅的問題。

我們站在紅雁池水庫大壩上,風不斷地從雪山頂上刮下來,透著一股寒意。我看看這水庫所處的地理位置,倒是十分優越,便問道:“這座水庫能蓄多少水啊?”

“計劃五千萬立方米,”劉工程師回答說,“不過,從沒蓄夠設計容量。

“為什麼?”陶將軍追問起來,“怪不得軍墾處王信文處長總告你們不放水喲!”

“關鍵是大壩工程沒全部竣工。”

眼下的一切都十分清楚了,我對他們說:“好吧,就讓咱們一起共同來完成這一任務吧!”接著,我提出了一個大膽的設想:“明年五月放水以前竣工怎麼樣?”

我的這些話,使在場的幾個起義的工程技術人員聽愣了。他們雖然嘴上沒說什麼,顯然從他們疑慮的面部表情和瞬息的沉默來判斷,他們各自的心裡都會這麼想:談何容易喲!是啊,我們共產黨人幹工作,從來都沒有想得那麼容易。資金、人力、材料、工具……這一切都需要我們去積極創造、去解決。

後來,我們還察看了高閘、低閘,特別是在引水渠那裡,我們停留的時間雖然短,但我們談的事情卻很多。這裡是天山雪水從烏魯木齊河引進紅雁池的唯一通道,而這一段又大多是土石墊方。處在高寒地帶的新疆,冬季低溫寒冷,引水渠易於凍冰,積壓的冰塊會很快阻塞而無法疏浚。一旦坍塌,庫容之水既會造成水災,也浪費了容蓄的水源,給開荒生產用水造成很大困難。陶將軍見此,對劉工程師囑咐道:“要注意啊!”

我只簡單地提到:“水不足,明年生產就不能保證。請你們把各自的聰明才智拿出來,儘快搞個設計方案!”

己到響午,陶將軍還興致勃勃地邀我再去查看和平渠。我們從燕兒窩到八戶地,走走停停,停停看看。對水渠的流量、滲漏,乃至坡度,總是品頭論足地談論。凡是有關生產和水利的問題,大家都很感興趣。我指著那與其說是水渠,倒不如說是戈壁灘上的自然流水溝槽差不多,問道:“能通過多大的流量?”

劉工程師說:“最大六個水(即6立方米/秒)。”

我又問他:“能不能再大些?”

劉工程師攤開雙手,頗為遺憾地說:“就是六個水,也從來沒敢放過。再大,渠就沖垮啦。”

“你們哪,你們……”陶將軍非常激動地指著他們。

“是不是可以把渠集再擴大些,水的流量不就增多了嗎?”我用探討的口氣問道。

“擴大!加固!解決的唯一途徑,只有石砌渠堤。”劉工程師說罷停了一會兒,顯得無可奈何的樣子,又提出一個問題“可這石料呢?”

一連串的問題給擺了出來。我想,石頭嘛,山裡有的是,我們動員部隊開山採石不就行了。

然而,劉工程師還是將信將疑,他又問我:“就算你上山採集了石頭,這麼遠的路程,用量又如此之大,怎麼運到工地?”

劉工程師提出的問題,不是沒有道理的。陶將軍沉默著,也在思索著。我想了一下指出:其一,我們可以請求上級派一些車輛拉運;其二,就是靠我們大家出主意想辦法羅!

時間在思索和沉默中-一分一秒地過去了。突然,陶將軍側過身來,若有所思地對我說:“羅元發將軍,我倒有個土辦法,不知可取不可取?”接著他講道:“過不了多少時間,就要下雪了。大雪封山,道路光滑,新疆老鄉的爬犁就可大有用處了,到時候部隊一出動,就是三國時諸葛亮的木牛流馬也是無法比擬的了!”聽了他這番建議,我們確實感到茅塞頓開,便說:“好!陶將軍的建議是個好辦法。”問題就這樣解決了。

拉石頭修建和平渠

1950年2月初,我從軍區開會回來,推開辦公室的門,見桌子上放著-一張佈告。我仔細一看,上面套紅的醒目大字是:“修建和平渠動員令。”下面一排小字是:“1950年2月1日於迪化本部。”嗬!十七師的領導同志聞風而動,程悅長、袁學凱、張世功、馮配嶽、李風友等同志真是幾員戰將!我默默地想著,大家都行動起來了,軍直屬隊也不能落後啊!

1950年2月21日,北風呼嘯,冰封雪飄。為了修建和平渠,上至王震司令員,下到每一個戰士,幾千大軍迎著風雪,向天山腳下進發了。我和張賢約政委、饒正錫副政委、陳海涵參謀長、魏志明主任、謝正浩副參謀長,還有十七師的程銳長師長、張世功政委,也一起上了生產第一線;警衛員支更申、楊根林也和我們一起拉著爬犁,像一條矯健的長龍蜿蜒遊動。穿過迪化市區,沿途招來了許多市民觀看,他們帶著驚奇地目光詢問:“你們這是幹啥去呀?”

“拉石頭修大渠。”我回答道。

“解放軍也修渠種地?”

“邊打仗邊建設,這是我們軍隊的老作風啊!”

“你是個老兵了吧?”

“我不算老,王震司令員也來了!”

“王司令員在哪裡?”無數群眾前後奔跑著尋找王震司令員的身影。

由於拉運石頭的行列裡有王震司令員及各級指揮員,這對群眾的影響是很大的。當時群眾議論紛紛:“喲!鬍子司令這麼大的官都拉石頭,稀罕呀!真是人民的子弟兵啊!國民黨的軍官,連行軍還拉夫抬著走哩!”

我夾在人群中,聽到這些議論,看到這不尋常的場面,心裡熱乎乎的。王司令員還是那麼神情自若地躬著腰,邁著穩健的步子,在人流中拉著爬犁一個勁地往前趕。被汗水浸溼了的棉衣,經寒風一吹又結上了一層冰霜。當時,一群娃娃,站在路旁唱著:

“解放軍,真能幹,個個都是英雄漢。拉得多,跑得歡,爭取第一當模範!”

我和十七師的同志拉著爬犁邊跑邊說:“來,咱們賽一下吧,看誰先拉上坡頂。”我奮力地拉著爬犁,不知怎的,只覺越拉越快,越拉越輕。直到坡頂,回頭一看,我才知道有位同志一邊拉自己的爬犁,還一邊幫我推爬犁,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同志,喝碗奶茶吧!”

“堯羅達西,卷根莫合煙吧!”

“同志……”

路邊聽到許多大娘和大嫂們的熱情召喚,使我們彷彿回到了陝北延安,我整個身心都融化了。

在這深沉博大的民族友誼的海洋中了。一位維吾爾族老大娘把帶有“卡其曼”花紋的手巾送給我們擦汗。這時,離我們不遠的地方,歡騰的群眾包圍了王司令員,王司令員對群眾說:“人民解放軍發展生產,是為了減輕新疆人民的負擔,為各族人民辦好事。”群眾聽了後,個個拍手稱頌,那熱烈的場面,直到現在,我還記憶猶新。

在回來的路上,因拉石頭時出汗太多,衣服溼得像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經西北風吹,凍得成了“鐵盔鐵甲”。為了抵禦奇寒,拉著空爬犁還得一路小跑。

我們拉石的隊伍日益在擴大,教導團團長社一波、政委馬洪山、副團長張子厚同志,他們雖是軍的二梯隊,趕著騾馬剛從內地回來,聽說拉石頭修渠,征塵未拂,便帶著部分同志也參加了拉石頭的行列。一部分市民、學生、政府機關幹部、二十二兵團的軍政人員,也都參加了我們的修梁大軍,其中還有不少女同志,他們拉著爬犁,趕著馬車、牛拉車,甚至“六根棍”車,也加入了部隊運石的行列,匯成了一般巨大的洪流,浩浩蕩蕩,奔走在修渠的工地上,她們高吭激昂地唱道:

鐵腳板,真是妙,從來都未當草包;拉爬型,壘得高,走在冰道要貓腰,小心摔倒大家笑;鼓足勁,緊拉套,挽起袖子向前跑……

我們依靠“自力更生、艱苦奮鬥”的南泥灣精神,依靠民族團結、軍民團結的巨大力量,修好了和平渠,奪取了“屯墾成邊”的第一個輝煌的勝利。

剪綵放水那天,黨政軍民的各級領導和十七師的指戰員,迎著燦爛的陽光,站在高高的閘門上,在歡樂的鑼鼓聲和鞭炮聲中,七彩噴珠的天山雪水,奔騰而下,直衝五家渠而去。渠水將把葦湖沖掉,把砼灘洗淨,把戈壁染綠…

王震司令員望著這滾滾渠水,對站在他跟前的徐立清、張賢約、饒正錫和我深情地說:

“廣大指戰員一手拿鎬,一手拿槍,打了第一個大勝仗。”

從雪山上流下來的渠水清澈透明,美好的前程如冉冉升起的朝陽,新生活的激流已在眼前跳起朵朵浪花。望著眼前的場景,不覺使我想起唐代著名詩人李白的佳句:飛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銀河落九天。

來源:1983年《戰鬥在大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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