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07
時間魔法師/文
“ 大唐史書：叉人，“皆豕牙翹出，噉人”。字面的意思是：夜叉國的國民都長著像野豬那樣長長的獠牙，會吃人。
瘋狂夜叉人
校/一條人文主義狗 畫/捕風者 圖/地緣谷
夜叉是中國民間傳說中一種吃人的惡鬼。清代志怪小說《聊齋志異》中，就有提到一個在海外由夜叉建立的國家。但夜叉國並不是一個完全虛構出來的國家，在中國史籍中，就多次提到夜叉國在寒冷的北方。
“鬼狐有性格，笑罵成文章”
神秘的夜叉國
傳說在西周的時候，中國人就知道了夜叉國的存在。不過當時不叫夜叉國，而叫泥離國。但這個記載並不是很可靠，關於夜叉國確切的記載，最早出現在唐朝。
成書於唐代的史書《通典》提到：“流鬼在北海之北，北至夜叉國”。根據這句描述，我們可以推斷夜叉國在流鬼國的北邊。今天我們已經知道流鬼國其實就是勘察加半島的漁獵民族。從這來看，古夜叉國的位置位於今天勘察加半島的北部。
雖然唐朝的史書記載了夜叉國，但是大唐與夜叉國之間，並沒有直接的往來。當時夜叉國南部的流鬼國派人向大唐朝貢，向大唐皇帝提起了夜叉國。大唐史書中關於夜叉國的記述，主要來於這些流鬼國使臣的敘述。
關於夜叉國的國民，大唐的史書中是這樣記載的：叉人，“皆豕牙翹出，噉人”。字面的意思是：夜叉國的國民都長著像野豬那樣長長的獠牙 ，會吃人。這也是為何大唐把這個地方稱作“夜叉國”的原因。
中國民俗裡的夜叉
今天我們知道，所謂的夜叉國的國民其實是生活在今天俄羅斯東北部的楚科奇人。早在六千多年前，他們就在此定居。通過照片，我們可以看到，楚科奇人是典型的黃種人，和我們一樣，並沒有長著野豬般的獠牙，那麼為何史書中會有這樣的記載呢？大部分的學者認為，這是因為楚科奇人居住的地方
盛產海象，擅長獵殺海象的楚科奇人時常把海象的象牙掛在自己身上，遠遠看去就好像是長著獠牙的夜叉。
位於亞洲東北一角的夜叉國
楚科奇人制造武器、首飾的原材料就是海象牙，似乎明白了為什麼叫“夜叉”國
到了元朝，中原人對流鬼國的稱呼又有所變化，稱之為“狗國”。元世祖忽必烈時期還曾派軍隊進攻過狗國。到了明朝以後，大明往往把大興安嶺及其以北地區的漁獵民族稱為北山野人女真，楚科奇人在明朝人眼裡，就是野人女真的一支。
雖然中國的史書中幾次提到過楚科奇人，但中原王朝並沒有直接派人征服他們。而且由於他們生活的地區緯度高，其他地區的人也很少到達這一區域。因此楚科奇人除了與周邊同為漁獵經濟的部族打交道外，並沒有與其他文明發生直接聯繫，過著原始的漁獵生活，但俄國人的到來，打破了楚科奇人千年的平靜生活。
俄國人的到來
俄國的前身莫斯科公國原本是一個東歐平原上的小國，距離楚科奇人生活的地區非常遠。蒙古人在東歐的統治崩潰後，莫斯科公國的統治者抓住這一契機，逐漸統一了羅斯諸公國。到了伊凡雷帝統治時期，莫斯科公國改名為俄國。
伊凡雷帝統一俄國
此時的歐洲已經掀起了對外殖民擴張的浪潮。沿海的英法西葡等國藉著海洋，征服了大片的殖民地。深居東歐內陸的俄國雖然沒有海洋，但這依舊不能阻擋其對外殖民擴張的心。於是俄國把目光
轉向了東方，開始了征服東方的歷程。用了不到一百年的時間，俄國就擴張到了東西伯利亞地區。
俄羅斯滅亡西伯利亞汗國
1642年，俄國人開始與楚科奇人接觸。通過這些直接接觸，俄國人獲取了大量關於楚科奇人的情報，還知道了楚科奇人根據生產方式的不同，分為遊牧楚科奇人和濱海楚科奇人兩支。遊牧的楚科奇人主要生活在
北極圈以內的凍土地帶，活動範圍達最北到了北冰洋沿岸。
飛躍楚科奇的北極航線鳥瞰楚科奇半島——全是雪原，難怪掉在撒哈拉沙漠的生還可能性都比這裡大
他們主要的生產活動是狩獵以及飼養馴鹿。而濱海楚科奇人居住地主要是今天楚科奇半島東部的沿海地區，大部分地區位於
北極圈以南。他們的生產活動是捕魚以及獵殺海象、海豹等海洋生物。由於定居的楚科奇人出遠門的時候，常常會乘坐狗拉的雪橇，這也是楚科奇人在元朝時期稱作狗國的原因。
直到今天，楚科奇旅遊還以狗拉雪橇作為主打旅遊招牌
從17世紀中葉開始，俄國人在楚科奇人生活地區附近的科雷馬河流域建造定居點，並要求楚科奇人向俄國交納貢品。但楚科奇人非但沒交納貢品，反而向俄國人的定居點發起進攻，直接燒燬了部分俄國在楚科奇活動區附近的定居點。
楚科奇人的反抗，迫使俄國暫時放棄了對楚科奇地區的征服計劃。此後俄國的征服目標主要轉向了南方的勘察加半島，並通過勘察加半島向北美的阿拉斯加地區滲透。
18世紀以後，俄國逐步征服了勘察加半島，之後又打起了征服楚科奇人的主意。1727年，俄國政府授權探險家謝斯塔科夫去征服楚科奇人。1730年，謝斯塔科夫率領一支150人的隊伍來到了楚科奇人居住的地區，計劃趁著楚科奇人與科里亞克人打仗期間征服楚科奇地區。但謝斯塔科夫的計劃並
沒有得逞，他所率領的150人的隊伍被楚科奇人打得大敗，謝斯塔科夫本人也被楚科奇人的弓箭射殺。
楚科奇人：“你還沒海象能打”
1732年，另外一支俄國探險隊也與楚科奇人爆發了衝突，最終的結果同樣也是俄國人被楚科奇人打敗。1738年和1742年期間，俄國又與楚科奇爆發了戰爭，戰爭的結果同樣是俄國大敗。在1742年的衝突中，俄國方面的首領巴盧茨基的屍體甚至被楚科奇人當成戰利品保存起來。
融入現代文明的楚科奇人
為何擁有強大武備的俄國沒能征服小小的楚科奇？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楚科奇地區自然環境極度惡劣，而且交通極其不便。
在現代交通還不普及的年代，俄國難以派遣大批軍隊和重武器前往楚科奇地區。加上楚科奇人英勇好戰、熟悉地形，這才得以擊退俄國人的進攻。18世紀中葉以後，俄國又一次放棄了武力征服楚科奇人的計劃。
當地人有麋鹿雪橇，您俄國人有嗎？
之後俄國基本放棄了對楚科奇人的武力征服，改為與楚科奇人做貿易，並向楚科奇人傳播俄羅斯文化。1778年俄國與楚科奇人達成協議，俄國人放棄對楚科奇人的武力征服，不再強迫楚科奇人向俄國政府繳納賦稅和貢品。但楚科奇人要允許俄國商人在楚科奇地區設置貿易站點，與俄國人進行貿易。1822年，俄國政府頒佈《異族人管理條例》，再次明確了楚科奇人在俄國境內的不用強制交稅的特殊地位。
直到今日，俄羅斯東正教牧首還時常慰問楚科奇人
與俄國人的貿易，使得楚科奇人接觸到了俄國人的現代工業製成品，逐漸融入到了現代社會當中。俄國人的伏特加，是楚科奇人的最愛。在與楚科奇人貿易的同時，俄國的東正教傳教士也開始在楚科奇地區傳教，並在這一地區建造了教堂。慢慢地，東正教開始在楚科奇人的部落中生根發芽。
今日楚科奇半島首府阿納德爾的東正教堂
隨著與俄國人貿易的深入，楚科奇人對於俄國工業品的需求越來越大，這也使得前往楚科奇俄國貿易點的俄國人越來越多。尤其是在俄國農奴制改革後，一些獲得解放的農奴來到楚科奇地區的俄國貿易點謀生，這也使得這一地區的俄國人口顯著增加。
農奴翻身把歌唱，攜家帶口走起
為了方便管理日漸增多的俄國人，同時防止佔據阿拉斯加的美國向楚科奇地區滲透。1889年，俄國政府宣佈在楚科奇地區成立阿納德爾鎮。後來的阿納德爾成為楚科奇自治區的首府。雖然楚科奇人依舊享有在俄國國內不強制交稅的特權，但是對現代物質和精神文明的需求，使得他們對於俄國的依賴性越來越大，無法脫離俄國獨立生活。
今天的阿納德爾工業區鳥瞰
蘇聯對楚科奇的開發
楚科奇地區正式納入俄國的版圖還是在蘇聯時期。1917年十月革命爆發，很快革命席捲了整個俄國。1919年的12月，在楚科奇俄國聚居區的布爾什維克地下小組發動了起義，推翻了俄國在楚科奇地區的地方政府。但沒多久商人們發動叛亂，推翻了布爾什維克在楚科奇地區的政府。在接下來的一年時間裡，楚科奇的商人與布爾什維克展開了多次戰鬥。一直到1923年蘇聯建立後，楚科奇地區的商人動亂才被
徹底平定，完全控制了楚科奇地區。戰爭結束後，蘇聯政府開始著手改造楚科奇地區，讓他們更好地融入蘇聯的生活當中。於是從20世紀20年代開始，蘇聯在楚科奇地區建立了大量學校，向楚科奇兒童和青少年提供免費的教育。一些學習成績較好的楚科奇人，還會被蘇聯送去莫斯科等蘇聯大城市的學校深造。
今天的俄國也延續了這個傳統，歐洲、非洲的留學生會和楚科奇學生一起接受特殊的優等教育
為了更好地開發楚科奇地區，1930年蘇聯在楚科奇人活動的區域成立楚科奇民族區，整個楚科奇又被分為6個區域，此舉標誌著楚科奇地區正式納入蘇聯的行政管轄。
由於楚科奇地區地廣人稀、經濟發展落後，蘇聯政府一方面調集了大批俄羅斯族人到楚科奇地區墾荒，另一方面加強對楚科奇地區的教育投入，讓更多的楚科奇人能夠加入到蘇聯的經濟建設當中。
1934年，蘇聯專家在楚科奇地區發現了錫礦，沒多久又在這一地區發現了金礦和煤礦，於是採礦業逐漸成為楚科奇地區的支柱產業之一。衛國戰爭期間，楚科奇地區開採的礦產資源被源源不斷地送到了蘇聯的軍工廠中，有力地支援了蘇聯的反法西斯戰爭。
當地的錫礦工業蒸蒸日上
蘇聯人的開發和楚科奇金礦（白點）、錫礦（灰點）分佈
由於楚科奇地區緊鄰美國的阿拉斯加州，因此冷戰期間楚科奇地區屬於蘇聯的前線，大批蘇聯軍隊被派駐到楚科奇地區。
為了加大對楚科奇地區的礦產資源開發，蘇聯在楚科奇地區修建了大批基礎設施 。在這些基礎設施修建完成後，大批的工人及其家屬湧入楚科奇地區，加上派駐這一地區的軍人，楚科奇地區的人口迅速增長。到了20世紀60年代，整個楚科奇地區的人口甚至超過了十萬人。在蘇聯解體前夕，楚科奇地區的人口數量已經超過了16萬人。
1934年的阿德納爾居住區
1970年代的阿德納爾居住區，區別不言而喻
楚科奇:迷茫的未來
蘇聯解體後，大批在楚科奇地區的企業倒閉，加上俄羅斯大量裁軍，大批原本在楚科奇地區生活的俄羅斯族人紛紛離開此地，使得楚科奇地區的人口銳減。2010年的俄羅斯人口普查數據顯示，楚科奇地區僅僅只有5萬人。同時由於整個俄羅斯在90年代經濟陷入停滯，無法從其他地區調集資源支持楚科奇的發展，使得楚科奇地區甚至出現了食物短缺的情況。所以在蘇聯解體後的十年裡，楚科奇地區陷入了瀕臨崩潰的窘境。
當地人很發愁
2001年億萬富翁出身的阿布拉莫維奇擔任楚科奇地區的領導人後，向楚科奇地區投入一大批的資金，對楚科奇的基礎設施進行了翻修。同時阿布拉莫維奇利用自己的人脈資源，恢復了從俄羅斯歐洲部分通往楚科奇物資供應線。在阿布拉莫維奇擔任楚科奇領導人的幾年間，楚科奇地區走出了崩潰窘境，經濟逐漸恢復。
楚科奇自治區在俄羅斯聯邦中
獲得家電、食物補助的楚科奇人
如今楚科奇地區開始轉變發展思路，除了傳統的畜牧業、採礦業和漁業外，開始發展旅遊業。但是楚科奇的交通不便利，而如今的俄羅斯也沒有資金進行大規模的基建建設，楚科奇地區能否依靠旅遊實現經濟的騰飛，仍然是個未知數。
參考資料
AlexeyA . Dudarev Valery S . Chupakhin Jon Health and society in Chukotka: anoverview . Øyvind Odland
TheChukchi of Northeastern Asia . Waldemar Bogoras
Russianhegemony and indigenous rights in Chukotka . Debra L . Schindler
俄羅斯聯邦楚科奇民族自治區官網
楚科奇人民族史志概述 . 孫運來
俄國在太平洋的擴張1641-1850 . 弗 · 阿 · 戈爾德
* 本文由作者提供，不代表地緣谷立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