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詞語叫(老家)

一個詞語叫(老家)

帶著孩子又路過老家。

老家早已是殘磚斷瓦了,瓦礫間長出了一些不受節制的荒草,一些蔓藤也如長蛇一樣在廢墟間曲折爬行。也可能是因為我的到來驚擾了這個寂靜的地方,所以一隻壁虎慌里慌張的鑽進了瓦礫間,再也沒有了蹤影。

每次路過老家,我都會矗立很久,我都會想起在這個房子裡發生的一些故事,這個家裡曾經有過那麼多的歡聲笑語,喜怒哀樂,現在都成為了過眼雲煙。

我有些憂傷的低下頭問孩子:“孩子,知道這是哪裡嗎?”

八歲的女兒淡淡的說:“這不是咱們以前的老家嗎。”

我對她說:“難道你不懷念咱們的老家嗎?”

孩子仰著臉,無動於衷的看著我說:“懷念什麼?有什麼好懷念的。”

我憤怒了,狠狠的瞪著她。

女兒狡黠的看著我憤怒的眼神,趕緊狡猾的溜到一邊兒去了。

我尋了一塊被雨水沖刷的十分乾淨的磚頭,坐了下來,大腦一片空白。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有時候突然的恍惚,突然的發呆,突然的迷惘,突然的憂傷,突然的感覺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了。

會突然的想起有些人,有些事,有些地方。

我的一生曾經搬過幾次家,每一次盡心竭力構建的房子都遺失在這個社會無情的變遷裡,每當走近這些曾經記載我生命軌跡的地方,都感覺有一種無奈的憂傷。

但是,這種憂傷又無從訴說,因為沒有這種經歷的人是不會有切膚之痛的。

許多人喜歡在我面前講述自己的房子,如何的豪華,如何的時尚,房子成為許多人嘴裡炫耀的資本,或者成為許多人高貴的象徵。

我是一個很念舊的人,所以也註定了我不能成為一個超凡脫俗的人。

我童年的老家在一個很偏僻的小山溝,一條被洪水沖刷成的土溝就是我童年裡頑皮嬉戲的地方。我的老家就坐落在溝的半山腰。

這個老家承載了我太多的記憶,太多的苦澀和歡樂,以至於我成年以後,經常在夢境中去徘徊在我的老家。

歲月是一條河,我們都是河面的浮萍,我們總是努力的,而又徒勞的任由生活的擺佈,甚至去漂流四方。

我七歲就離開這個老家了,在我20歲之間,我都沒有再回去過,因為老家給我留下的就是貧瘠的土地,冷漠的鄉親,還有,那是我母親悲慘遭遇的地方。

成年以後,當我有一天學會思考,學會感悟,有了悲傷,有了回憶的時候,我才知道,老家已經是我心中的那道疤痕,每一次的撫摸它都在提醒我不要忘記自己是一個農村長大的孩子。

我曾經回去看過老家,不過,院落和窯洞都已經坍塌了。

後來,我每年回老家上墳,都會去老家看看,每一次目睹老家的凋零,我都會悲傷落淚。

但是,人就是這麼奇怪的動物, 明知道有些地方會讓你悲傷,可是你一定還要去;就像明知道有些人走了以後是不會再回來了,可是你依然會每天孤獨的想起對方一樣。

我們可以止住自己的腳步,可以管住自己的嘴巴,可是,我們改變不了自己的思想。

後來,在我的人生裡,我又有過兩次家。

我在第二個家裡生活了23年,在這個家裡,我走完了人生從童年到壯年的過程。

這個家裡很舒服,有樓房,有窯洞,不冷不熱的季節裡,我們全家都搬到寬敞明亮的樓房裡,嚴冬或者酷暑來臨時,我們全家又搬到窯洞裡。

窯洞很舒適,可是就是有一些潮溼,夏天的時候,得經常晾被褥。

夏季的夜晚酷暑難熬,但是窯洞裡面卻涼爽宜人,而且晚上睡覺還得蓋一個薄毯子,由於窯洞採光不好,所以,把屋門關閉以後,想睡到幾點就睡到幾點。

由於遠離馬路,所以基本上沒有各種噪音的干擾,我曾經在窯洞裡經常看書而夜不能寐。

但是,農村還有一個缺點,就是老鼠很多。

曾經有一個朋友來我家裡玩,晚上我們睡在一個被窩裡,夜半的時候,他推了推我說:“你摸我腿幹嘛?”

我睡意朦朧的反駁:“你是啥腿?我稀罕摸?”

他快速的說:“你現在還摸著呢?”

我趕緊打開電燈,掀開被子,看到一個大老鼠正在被窩裡迷糊呢。

我們都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來。

當然,有老鼠不見得都是壞事。

別人給我介紹了一個女朋友,有一天,她來找我玩。

中午吃過飯,我們在我的窯洞裡看電視。

突然,她一聲尖叫,我順著她的尖叫聲望去,看到一隻大老鼠正在牆上的電線上爬行。

我一看就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這個畜生也太目中無人了吧?

我順手從床頭拿起一本很厚的線裝書,也沒有瞄準,狠狠的往老鼠身上砸去。

隨著一聲慘叫,老鼠應聲而落。

我走近一看,老鼠眼珠都出來了,已經一命嗚呼了。

這時候,女朋友拉著我的胳膊,十分崇拜的對我說:“你好厲害。”

我不屑一顧,慢條斯理的告訴她:“我家裡的老鼠都是被我用書砸死的。”

她驚呆了。

後來,她成為了我的愛人。

結婚以後,我們和父母在這個家裡生活了四年,就又搬家了。

由於政府修建的一座大橋正好經過我的房子,所以,我們必須搬遷。

你可以不服氣,你可以不滿意,但是,你必須得接受,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

離開這個老家的時候,媽媽坐在院子裡嚎啕大哭。

我們都掉淚了,我們怎能忘記為了修建這座房子,我們付出了多少血汗。

我們怎能忘記,這座房子裡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凝聚著全家人的心血。

我們又怎麼能忘記,這個院子裡發生的那麼多悲喜交加的故事。

房子拆了,在外邊租房子的日子裡,我和媽媽和女兒相依為命,我經常想,這是為什麼?

很久以後, 我才明白:“這是命。”

命中註定,我得繼續找房子。

感覺很累,因為我已經厭倦了蓋房子,但是,我得活下去,而且得活出一個人樣來,我縱然不為自己活,也得為了孩子,為了媽媽,還有關心,體貼我的姊妹。

這次的房子是大姐精心策劃的,從佈局到設計,大姐是不厭其煩,從外牆磚的顏色,到地板磚的材質,都是大姐精挑細選。

都說老大比母,我們的大姐就像一個母親一樣,為了我們這個家兢兢業業,不辭辛勞的任勞任怨。

搬進新居的時候,全家人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媽媽高興的掉淚了,因為她不知道自己在有生之年能住上這麼寬敞明亮的房子。

這套房子收拾好了,就像大姐當初設想的一樣,有寬大的衛生間,有明亮的書房。

家門口是一塊空地,所以媽媽開了一個菜園,一年四季長著吃不完的蔬菜,還有媽媽栽種的各種果樹。

媽媽還在房前屋後栽種了一些四季豆,南瓜,花椒。

我的書房在樓下,每當看書看累了,或者從午睡中醒來,我都會去窗前的菜畦裡溜達一會兒。

去採摘幾顆還沒有熟透的蘋果,用手機去拍照幾張牽牛花,或者去撲捉幾隻翻飛的蝴蝶。

再或者,搬一個凳子,靠在榆樹上,坐下來,翹著二郎腿,懶洋洋地翻一本閒書。

有時候,也會蹲在媽媽面前,幫著媽媽擇韭菜,韭菜擇好以後,中午等待我的就是熱騰騰的餃子。

媽媽的農家飯做得最拿手,以至於這麼多年來,我很少去街上的農家菜館,因為他們做不出媽媽的樸實和憨厚,因為我知道我們的飯菜裡包含著媽媽深深的愛。

我的房子周圍因為有了這些茂密的果園而變得熱鬧起來,很多鳥兒在林間流連忘返,甚至棲息安家,我每天早上都會被這些“嘰嘰喳喳”的叫醒。

家門口的土地終年為我們奉獻著各種新鮮的水果和蔬菜。

我這時候才明白,為什麼很多人說土地像媽媽,因為土地就像媽媽一樣無私,一樣奉獻。

我原本一直以為我會在這座房子裡終老,我會這樣一直平淡的過下去,然而好景不長,直到有一天城市的腳步推進到我的房子跟前時,我才真正的明白什麼叫做“命運“

這座房子很快就成為了一堆瓦礫。

每當在荒蕪的小徑上漫步的時候,我就想,是不是一個人的命運就如這個無限延伸的小路一樣,我們永遠不知道在前邊的拐彎處,會看到什麼樣的風景,會遇上什麼樣的人。

人都說地球是圓的,如果一直往前走的話,終有一天還會走到這個地方。

我感覺生活就像一個圓圈,活了半輩子,到現在才發覺,終於又回到了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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