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我心中的海軍高炮五團徐成順副團長……

69年六月份,結束了三個月的“變形”訓練,我被分在了團部警衛排。背上子彈帶,挎上衝鋒槍,站在團部的大門口,自己顯得格外神氣。那時部隊剛從越南迴來,一切都顯得是那樣的匆忙,一幅安家的樣子。因此,進出團部大門的各種車輛,出出進進的各級首長、幹部戰士絡繹不絕。大都衣帽整齊,軍容風紀十分講究。一天下午,從塑料廠後面的大路上一輛三輪摩托車飛馳而來,駕車的司機和邊兜裡坐的人都沒穿軍裝。駛近大門口還沒有減速停車的意思,我一看,立即一個立正,隨手伸出左手,示意停車。“嘎吱——!”一聲,摩托車一個急剎,停在了我的面前。司機一臉慍怒,喝道:“不想活了?”話音未落,又要加油起步。不待他起步,我“嘩啦”一拉槍機,大聲命令:“站住,下車!”那司機一看我動了真的,隨即關掉油門,看了一眼邊兜裡的人,有些不情願的下了車。

記我心中的海軍高炮五團徐成順副團長……

徐成順副團長在雲南

司機對我說:“車上坐的是三營長,到團部開會。”“三營長?你兩個連軍裝都不穿,誰能證明你們是幹啥的?”我厲聲命令道:“下車!”車上的人順從的下來了:一米八幾的大個子,大塊頭,留一頭偏分的長髮,紅光滿面,挺起的肚皮杵在我的面前頗有一點泰山壓頂的感覺。那人說:“小同志,對不起,我們確實是三營的,今天團裡的會議通知的急,沒來得及穿軍裝,你批評的對;進營門司機沒減速,我們錯了。向你道歉,接受你的批評。”又面向司機道:“哨兵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任何時候都要尊重哨兵!”這時,值班室的值班參謀聞訊趕忙過來,對我解釋說:“小同志,這就是三營的徐營長,徐營長,會議已經開始,團長讓你馬上過去”。我一聽那話,頓時呆若木雞一般站在那裡,心裡“噗通通”跳個不住,想:這下可壞了,偏不偏把營長擋在了門外。晚上點名可要挨批了。

到了晚上,排裡點名會上,陳漢章排長講了執勤的注意事項,我一想,壞了,要挨批了!我低著頭,沒想到排長竟表揚了我。排長說,小楊今天的表現不錯,今後的執勤都要這樣,軍容風紀不正、車輛進營門不減速、沒在規定的季節不穿軍裝的軍人一律扣留,交給值班室處理。我們警衛排擔負著全團首腦機關的安全保衛任務,任何時候都馬虎不得!不久,三營長調任副團長,早晚見面,我有些不好意思,總是躲著走。72年的秋天,一天,我因心中有情緒,上廁所出來,籃球從球場上飛到我的腳下,我頭也不抬,飛起一腳踢了出去,只聽“砰”的一聲,抬頭一看,驚得我合不攏嘴。那球不偏不倚,正中迎面而來的徐副團長的胸口,我呆呆的站在那裡,不知所措。誰知徐副團長抱住球,看到了我的窘樣,一愣,隨即一個三步跨欄,硬是把球裝進了籃筐裡,幽默地扯著大嗓門說:“我的肚子大,籃球飛來也不怕!”然後笑嘻嘻的走過我的身邊,輕輕拍了拍我的後背,走出了後門。

記得那是71年的夏天,部隊野營到達永康縣境內,部隊在一個較為寬闊的大社場裡集結,準備召開軍民憶苦、批判大會。會場上紅旗獵獵,歌聲飛揚。徐副團長來到隊列的前排,招招手,示意大家安靜。他扯開洪鐘般的嗓子道:“同志們!我們今天要召開軍民憶苦、批判大會,憶階級苦,民族恨,不忘階級苦、牢記血淚仇!會場上有很多地方上的女同志,同志們不能眼花繚亂,上廁所的時候忍一忍,不要隨便把那玩意掏出來!……”全場鬨然大笑,從那,在全團很快傳遍了一句口頭禪:不要隨便掏出來!

那是71年的深秋季節,天已經很涼了。一天下午我在站崗,大門外來了一位不速之客。20上下年紀,中等個頭,對我說,他是山西太原來部隊探親的,他的弟弟在三營八連當兵。我盤查以後,就把他領到值班室,交給了值班參謀,在我的觀察之中,發現此人談話之中,眼睛始終不離我肩膀上的衝鋒槍、腰裡的五四式手槍,於是,我回避了他。過了一會,徐副團長來到了值班室,和那人漫不經心的拉家常,問寒問暖,又問他弟弟叫什麼名字,是那個分隊,我隔窗而望,值班室裡人們的表情、氣氛沒有一點異常。徐副團長一臉慈祥,並囑咐值班參謀安排好來人的食宿,並和所在連隊取得了聯繫。過了一會,門外來了一輛南京嘎斯車,把那人送到了七連。

記我心中的海軍高炮五團徐成順副團長……

徐成順副團長在監考

過了幾天,我們排突然接到通知,接收七連押送來的人犯,並派我們幾個人押送到路橋派出所關押看守。一時間感到很突然,最後才聽說那人是逃犯,從山西太原一路流竄到此,知道有同學在我部服役,所以冒充親屬探親,伺機盜竊槍支出逃,結果在七連安排的圈套中人槍聚獲,抓個正著。是夜,我排雙人雙崗,在路橋派出所的鐵柵欄裡,那人手戴鐵銬,腳戴索鐐,由我們看押。直到一週後,由我排戰士崔國林和保衛股宋幹事一同武裝押送太原,移交當地公安部門,才知是一文革清理對象,身負打、砸、搶命案的逃犯。事後方知,原來是徐副團長在接待那人時,從他的交談中發覺了破綻,認定了他是一個可疑之人,隨即給三營電話安排,如此這般,擒獲了逃犯。從那件事改變了我對徐副團長“莽、粗”的印象,原來他才是一個看似粗魯;卻心細如髮的人。後來,我團宣傳隊以此為題,編寫了一個小話劇多次上演。

72年秋天(具體時間不準確),汽車連一臺解放10車在執行運輸任務中,途徑黃土嶺,因故出了車禍。車輛損失嚴重,記得那天下午,又該我站崗,辦公大樓的樓道里空無一人,只見徐副團長從後勤處的辦公室門口進來,步履蹣跚,垂頭喪氣,一臉苦相,抬頭看見了我,先是唉了一聲,然後大聲的、十分痛苦地像似對我訴說:我的解放10唉,十萬塊錢吶,操他娘,敗家子!說著,一屁股坐在了樓梯口的臺階上。看得出,老頭子心裡很傷悲。我不知所措,上前安慰不是,不上前也不是,心想,我一個小兵,怎能和副團長對話、議論關乎出事故的戰友們的前途、命運的事情呢?正是午睡時間,值班室裡的參謀也在睡覺,跟前空無一人。我走也不好,不走又為難,只得把老頭子安慰幾句。誰承想我一搭話,反而拉開了他的話匣子。像似在哭,卻無淚,像似在訴,卻似在哭,弄得我口無言語,進退兩難,十分尷尬。

72年的夏天,我因在十里鋪執勤時把槍借給民兵連長和支部書記照相的事情受到通報。估計老頭子把我已經認熟了,禮堂開完會,(他沒參加會)我剛走在辦公樓的樓道里,只見徐副團長從樓上下來,一眼看到了我,扯起大嗓門就罵開了:“娘賣皮!把槍借給人家照相,這不是把刀給人家往自己脖子上抹嗎?”我低著頭,假裝他不認識我,急忙忙溜了,見我一走,身後也沒聲音了。事後我想,老頭子認識我,因為我們在一起打過幾次籃球,他耍賴。

記我心中的海軍高炮五團徐成順副團長……

徐成順副團長在韶山毛主席的家鄉留影

73年三月,退伍老兵在上海中轉站裡擠擠攘攘,吵鬧不休,原因是哪來哪去,退伍兵怨氣沸騰,秩序大亂。負責護送的徐副團長在擠擠攘攘的老兵中間大聲吆喝,有些老兵積壓多年的憤懣情緒控制不住,竟然罵了老頭子,徐副團長仍然苦口婆心,耐心解釋,總算安全、全部把老兵送上了車。當時我看到他滿頭大汗,一臉惋惜、心疼、委屈、又毫無辦法的神情,我的心在顫抖,一種同情、替戰友內疚、懺悔的感覺在心中隱隱作痛:都這麼大年紀的人了,對不起,徐副團長……

多少年過去了,徐副團長的趣聞軼事一直在我的眼前縈繞,揮之不去,多好的首長啊!通過以上幾件小事,我感覺出徐副團長是這樣一個人:

器宇軒昂,對敵人有泰山壓頂之威嚴;對戰友,對部下包容禮遇,愛兵如子,親如兄弟;粗中有細,沉著穩健,心細如髮;對部隊的建設視為治家,看待國家的財產比自己的生命還金貴;對戰士他像一個父兄,慈祥、嚴厲、寬容,始終和戰士們能打成一片。有這樣的好首長,部隊的士氣能不高漲嗎?部隊的凝聚力、向心力、戰鬥力能不空前嗎?

您好,我的副團長,我的老首長,您當年的警衛兵向您問好,祝您身體健康、幸福長壽!

記我心中的海軍高炮五團徐成順副團長……

徐成順副團長1982年的全家福照

後 記

寫完了這一篇回憶文章,還在和林克松戰友們相約,什麼時候到安徽碭山去看看這位如父兄、如戰友的老首長。誰承想,沒過幾天,這篇拙文竟成了我對徐副團長的悼念辭文。不由人潸然淚下。回想起徐副團長的音容笑貌、軼聞趣事,他恍若如在我們身邊。早知如此,這篇文章就不是這個寫法。也罷!權做他尚在人世,因為這幾十年來,徐副團長的偉岸形象和我團其他首長一樣,一直在我的心中......

——謹以此篇深切悼念海軍高炮五團仙逝的首長、戰友們!

楊信智

2012.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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