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蒲團》背後的男人

《肉蒲團》背後的男人

/田小強 圖/網絡

《肉蒲團》背後的男人



說起《肉蒲團》,估計沒人不知道的,就是沒看過,也聽說過這本和《金瓶梅》齊名的禁書。特別是早些時候還在香港上映過3D版本,我險些和一些電影發燒友跑去看首映。

不過這次要講的,不是曾經的主演吳啟華或者這次的主演葉山豪,也不是上次的出品人蔡瀾或者這次的出品人蕭若元,而是這本禁書的原作者——李漁。

在上學的時候讀的《閒情偶寄》,知道李漁是非常有才華的戲劇藝術家,自編自導,自己培訓演員,往往上午剛寫完劇本,晚上就演出了,這樣的才氣真是酣暢。

《閒情偶寄》除了戲劇的部分,又寫器玩、居室、飲饌等,儼然一名生活後顧無憂可全情投入創作的世家子,但看他生平,也不是這麼回事,李漁的人生就是不斷的起起落落,比他的本子還折騰。

先時家裡闊過,恰逢明季,政權更替間,家產蕩然無存,這個遺老不再科考,靠著去有錢人家打抽風、拉皮條養一大堆老婆孩子。搞過出版社,且經營得十分成功,“芥子園”發行的畫譜賣到現在。又建李氏家班,紅遍大江南北。

後來家班裡掙錢養他的臺柱累死了,斷了收入,李漁晚年貧病交加,只好寫公開信求助,據說他一生交往的朋友,光文字記載過的就有800多個,其中念舊情的湊了些錢,幫他蓋好房子,住了不到兩年,死了。

明季真是催人淚下的時代。漢族王朝的覆沒,對於每一個寒窗苦讀盼望考取功名的讀書人而言,天是真正塌了下來。

陳寅恪在《王觀堂先生輓詞並序》寫道:“凡一種文化值衰落之時,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痛苦,其表現此文化之程量愈宏,則其所受之苦痛亦愈甚。”然而不是人人都有赴死的慷慨,求功名不得求死不敢,生活的痛苦又上一層樓,眼淚流到盡頭,忽然破涕變作荒誕。

進退維谷的年頭,有怯懦降清如錢謙益者,人生猶如過山車,一下是文壇領袖,一下是狗血劇中媚俗的小丑,臨終一句“當初不死在乙酉日”,又成了貽笑千古的墓誌銘,可是真正的明白人又不會笑他,笑他,不過是笑自己的影子。

《肉蒲團》背後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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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漁說:“借人聊慰己,且過太平年。”這貨識相地嚇人。有人說他將一腔愛國熱情,付託小說戲曲——我了個去。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李漁,解讀什麼的最討厭的了。

我說我也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是真正在生活、真正生活在生活中的人,像冬天最初的一點點雪花,天馬行空,隨便融化在這個世界裡,又覺得這個世界關他屁事!原來日子還可以這麼過。

不知誰封的他五千年第一風流才子,帽子有點大,但找不到其他更合適的腦袋。李漁的才華有時令人妒忌不能,唯有羨慕著嘆氣。字裡行間,簡直能透出光。

《閒情偶寄》一書的名氣遠不如《肉蒲團》——《肉蒲團》的名氣實在太大了,又遠遠超過了作者李漁本人——可是《閒情偶寄》實在好看,讀過居室部,再讀《長物志》,刻板了。

讀過飲饌部,再看《隨園食單》,無趣了。讀過聲容部——老流氓老色狼們自愧弗如。他竟然還教女性美容,牛爾老師淚奔吧,原來自己的職業早有男人做過了,還出過書!

他寫花,如故事:“種杏不實者,以處子常系之裙系樹上,便結累累。予初不信,而試之果然。是樹性喜淫者,莫過於杏,予嘗名為‘風流樹’。”

“相傳秋海棠初無是花,因女子懷人不至,涕泣灑地,遂生此花,可為‘斷腸花’。噫,同一淚也,灑之林中,即成斑竹,灑之地上,即生海棠,淚之為物神矣哉!”現代小資們愛死了,非說他是bobo族,(波希米亞、布爾喬亞)是什麼小資鼻祖。

寫劇本,有十二言詩:“放風箏放出一本簇新的傳奇,相佳人相著一副絕精的花面,贅快婿贅著一個使性的冤家,照醜妻照出一位傾城的嬌豔。”不拘格律,但又情趣盎然。

說養生,觀點驚豔:“一曰本性酷好之物,可以當藥。”令人叫絕。

話說李漁愛好太多,氣人的是什麼他都能玩轉,不過女人必定是其本性最愛。

別看老頭子一會窮一會闊顛沛無常,也娶了一屋子老婆,有名字的沒名字的,前前後後至少二十來個,還不算沒婚姻有一腿的。李漁掛的那年七十歲,最小的兒子才七歲。但你絕不能說他是封建社會的老淫棍,李漁對女人很有鑑賞力,不光看外表,還懂得欣賞她們的內在美。

袁枚在《隨園詩話》裡引他的話道——李笠翁則雲;“有色無才,斷乎不可。”有句更雲:“蓬心不稱如花貌,金屋難藏沒字碑。”簡直是公佈了自己的擇偶標準。

這個男人這麼識貨,他的女人們也打心眼裡喜歡這個風流浪漫的老頭子。就說為了養家活活給累死的兩位臺柱,喬姬王姬,跟了李漁的時候,他已知天命,她們尚未及笙。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二姬對李漁才華的傾慕跨越了年齡,三人真正達到了性靈合一、心意相通的境界,也使李漁的戲劇創作直上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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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漁最迷人的,正是他那濃濃的市井氣,大俗至極,竟成了奔放的美。老頭子是嚴重惡趣味的,也是古今獨一份的瀟灑。

《肉蒲團》他寫的,《無聲戲》他寫的,《十二樓》也是他寫的,他寫了一堆堆的禁書,段子不但黃,而且惡搞得要命。比如《醜郎君怕嬌偏得豔》,一個超級醜八怪偏偏娶著三個絕色美女,美女們個個嫌棄老公,乾脆搞起女同性戀。喂,自覺點李漁,說你吶,還有袁枚,一塊跟郭德綱三俗的小黑屋裡待著去吧。

我本來以為袁枚會很喜歡李漁的,這一堆堆禁書,哪個不正中袁枚惡趣味的萌點。結果袁枚提及他的次數極少,我所知道僅《隨園食單》一句、《隨園詩話》兩則(沒有讀過《隨園隨筆》等其他文集,慚愧)。

《隨園詩話》卷九中說道:“李笠翁詞曲尖巧,人多輕之。然其詩有足採者。”袁枚是承認李漁的才華的,但從當時被人說低俗、淫蕩的袁枚口中,說李漁“人多輕之”,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所謂“格調”、“品味”,誤人至深,且問,誰定的格調,誰量的三俗?低俗與高雅,立意與風情,絕不是非黑即白,可以一棒子打死的東西。

是,咱文明社會人人都雅,說相聲要用美聲笑法;做愛不叫做愛,叫敦倫,群眾不說髒話,說神受;古人翻牆會情人,時人翻牆看新聞。眼下間轟轟烈烈,反的果真是俗嗎?比媚俗更可怕的東西就是媚雅,兩者的區別是:媚俗是媚下的,而媚雅是媚上的。

果真識格調,知品味?不過“被格調”、“被品味”罷了,趕著攆著被媚雅,你也憋著,我也端著,多沒意思,累不累?我偏市井,我偏下流,我偏惡趣味。

袁枚任性,李漁瀟灑,他們嘴刁又猥瑣,卻都是真真正正、活過的人。江湖歸白髮,詩畫醉紅顏。卿去也,管他後人評謗。

我只承認,我是真的喜歡李漁,雖然不認同他的生活觀點,但是羨慕他的才華,想讓更多的人知道他,一大早寫了這麼多關於他的文字,權當是紀念吧!(2011.12.15)

*作者︱田小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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