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一天


來源: 慄旭晨 忻州記憶


母親的一天

慄旭晨


在古代,有個叫韓伯瑜的,每當他犯錯的時候,他的母親就會嚴厲地教導他並毆打他。他長大後,有一回,他的母親又一次打他,他突然哭了起來。母親感到很奇怪,打了他十幾年了,從未見過他哭泣,這次為什麼哭得如此傷心?韓伯瑜對人說:"以前我母親打我的時候,我感到很痛苦,但現在打我時我沒有痛苦。這說明我母親的身體越來越虛弱,我可以陪伴母親的時間越來越短了。"


母親的一天

韓伯瑜泣杖磚雕


國慶中秋雙節假期,我帶著這個聽來的故事,回鄉下陪伴娘。陪娘說話,聽娘嘮叨,給娘做飯,看娘幹活,跟娘上街,記錄下娘一天的生活片段。

母親的一天


我發現,娘確實老了,有些事已經忘記得一乾二淨,有些話翻來覆去說好多遍,有些老姐妹她還惦記著,有些老習慣還堅持著,有些不太耗體力的營生還想做還能做。娘老了,頭上的白髮越來越多,腰越來越彎,腳步越來越搖晃,但有一點,九十一歲了,娘一點兒也不服老。


早晨六點鐘,娘扶起窗簾朝外看看說:"天亮了,該起床了!"這是娘幾十年養成的好習慣,只要天一亮,就不再懶床,穿好衣服疊好被子下地,打開家門,迎接新的一天。娘常說,早起活活腰,一天身體好。


母親的一天


我開始往鍋裡添水準備做飯,娘抱回一抱柴來放倒地上。快寒露了,天氣有點冷,娘戴好帽子戴上手套,轉身走到院子裡。昨夜颳了一夜風,地上盡是棗兒和樹葉。娘拿個小籃子開始撿棗兒,一顆一顆,用嘴吹吹,再用手擦擦,小心翼翼地放進籃子裡,不一會兒,籃子裡裝了大半。娘提著籃子,把棗兒倒進房簷下的柳筐裡。娘拿起大掃帚開始掃院,從前院掃到後院,再掃到大門口,把兩堆垃圾用鐵鍬裝進垃圾桶裡。接著,娘打開大門,掃街道,從萬叔大門外一直掃到六叔門口,足有五六十米長。娘邊掃邊埋怨:這兩個懶鬼,到現在還不起床,這街道一天沒掃,亂七八糟的,成了個甚了?娘拎著垃圾桶到村邊垃圾場去倒垃圾,雖然不遠,但來回也有三百多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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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說這段距離不算長,娘有十來分鐘就走回來了,可左等右等,不見孃的蹤影,我有點著急,趕到村邊,看見娘提著桶往回走,桶裡是滿滿的玉茭皮皮。娘說這陣子家家收秋,都是機器下玉米,把玉茭皮皮都倒在垃圾場裡,她看見扔了可惜,就撿回來,馬上過冬了生火用。娘過慣了苦日子,信奉撿來的省下的也是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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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早飯,娘又張羅著澆畦子。院裡的豆角下架後,我們兄妹又種了白菜、大蔥、韭菜、香菜,在娘眼裡,綠色是永遠不會凋謝的。院裡就有自來水,我們村吃水是免費的,為了澆地方便,本來是接了軟管子的,可娘覺得用管子澆浪費水,澆得溢了也不知道。我們便在當院置放了兩個大水甕,接滿水,讓娘提個小塑料桶去澆畦子,既滿足了孃的心願,又能鍛鍊身體,一舉兩得。娘有一雙好腳板,去年春上,九十歲的娘還走著去奇村集鎮上去買西紅柿苗,來回十幾裡呢。這不,二十個小菜畦,娘提著小桶澆了一個多鐘頭。也許是累了,娘坐在小馬紮上歇歇喘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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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娘看見靠棗樹立著的小掃帚上的繩子鬆了,找出麻繩重新捆綁了一下。娘對我說,你就在家寫你的稿子吧,我到村邊轉轉。過了半個小時,娘回來了,手裡拿著三四個黃橙橙的玉米。娘說收完秋的地裡有時收不淨,玉米秸稈下還有壓住看不見的玉米棒子,她在村邊一塊地裡翻了十幾捆秸稈,找見幾個玉米,就撿回來了。娘把玉米擺在前院的窗臺上,我一看,嘿,竟有二十多個。娘說從種到收不容易,扔了太可惜了,又說過去吃大食堂的時候,吃不飽,餓著到地裡幹活兒,渾身直冒虛汗。儘管現在生活好了,但不能忘了過去受的苦遭的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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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中午了,我和娘開始做飯,我和好面,娘開始搓高粱面魚魚。娘在前幾年,雙手左右開弓,能搓十根,如今上年紀了,力不從心,只能用右手搓三根了。好在娘做營生有韌性,慢工出細活兒,不大功夫,半籠魚魚就搓好了。吃午飯的時候,是我們娘倆告訴交流最多的時候,我把城裡的新鮮事講給娘聽,娘也會把一些有趣的事告訴我,講到興奮時,娘會哈哈大笑,有時會笑出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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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養著一大一小兩隻貓,大的這隻養了十來年了,感情很深。一到吃飯的時候,貓總要伏在飯桌前,等著娘餵它們。娘在喂貓這件事上,一點也不含糊,買上雞蛋火腿割上肉來喂,碗裡有甚喂甚,並且還要看著貓津津有味地吃下去。結果貓吃飽了,娘碗裡的飯卻涼了。娘不讓熱飯,往碗裡兌上開水,還風趣地說,湯飽湯飽,稠的有多少?


中午,娘是要睡午覺的。睡起來,到院裡走走看看。她看到房簷下垛著的剛買的過冬的塊炭沒碼整齊,便動手整理一番,一出汗把手上的黑都抹到臉上了。在我的催促下,娘洗了臉和手,提著馬紮上街去坐。我拿著柺杖追出去,娘已走到街口了,對我說,我今天不拄柺杖了,你送回去吧!孃的話就是命令,我只好送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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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上十字路口北邊有一塊開闊地,擺放著一個長椅子和幾塊石條,這是我們這一帶的議事中心。大概有十幾個人已坐定,有打撲克的,也有閒聊的,大多是上了年紀的人。娘坐下,便有人圍上來,問中午吃了什麼飯,吃的多不多,又問孫子外甥給了什麼好月餅,娘笑著一一回答。娘聽說小南高的海未子去世了,便說海未子小時候受盡洋罪了,六歲上死了爹,隨母再嫁,継父死後,十六上來到南高頂了姥姥的門子,窮得念不起書,一個字也沒認下。又說,海未子力氣很大,一天能翻兩畝地,當過村裡的勞動模範。聽說才活了七十一,太小了,可惜了。稀稀拉拉的炮聲傳來,娘說是三醜生明天娉閨女呀,他和俺二兒是同學哩。旁邊的人開玩笑說,您這是消息靈通人士呀。娘說,別看我年歲大了,可耳朵一點也不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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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下午五點了,颳起了風,坐輪椅的二毛姑要回家去了,可侍候的保姆不知哪去了,娘便站起來,推上輪椅往家送二毛姑。送了二毛姑往回走,在街上遇見了本家六叔把收回來的玉米倒在自家大門口,娘便幫助六叔用桶和籮頭往家倒騰玉米,一干就是一個多鐘頭。


母親的一天


掌燈時分,狗吠雞鳴小孩哭,滿耳裡響,娘忙完了一天的活兒,回家坐在椅子上休息。娘開始打盹兒,我怕影響到娘,把電視關了。過了半個小時,我叫醒娘,娘沒有吃晚飯的習慣,只喝了一碗紅糖水吃了半截月餅,算是晚飯了。


夜越來越深,燈越來越亮,九點多,娘打個呵欠,困了,上炕睡覺,不一會兒,娘發出了輕輕的打呼嚕聲。端詳著娘,我想起了小時候娘哼過的催眠曲。


娘進入了甜蜜的夢鄉。


母親的一天


【作者簡介】慄旭晨,忻府區南高村人,現任忻州市廣播電視臺專題部主任。榮獲第五屆山西省百佳新聞工作者稱號,榮獲全國新聞工作者協會金質獎章。發表新聞丶文學作品80萬字,有散文集《夢裡花落》《夢裡花開》行於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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