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世說新語》見魏晉,評人物品藻,嘆山水之美,感理想之境

著名美學家宗白華先生曾說:"漢末魏晉南北朝是中國政治最混亂、社會上最苦痛的時代,然而卻是精神史上極自由、極解放、最富於智慧、最濃於熱情的一個時代,因此也就是最富有藝術精神的一個時代。"

魏晉時期政治上大混亂,民族上大融合,士人的意識空前覺醒,個性極其張揚,形成了獨特的魏晉風骨。《世說新語》就是記錄名士們軼事的一部筆記小說,不管是王侯將相,還是士庶僧道,在書中都有呈現。

《世說新語》分為三十六個章節,包括德行、言語、政事、文學等,構建了一種獨特的中國審美方式——人物品藻,並將人格美、自然美融合在一起,體現出魏晉文人對美的追求。

01、人格美:堅守於本心

受到儒家品評人物的傳統和漢代推行察舉制度的影響,再加上九品中正制的推行,促進了魏晉時期對人物品藻的關注,這樣的思維方式有兩個層面的美學意義:一是有助於士人關注有形之物的美,二是有助於士人超越物質層面,追求精神層面的曠達。

《世說新語》的容止篇描繪了很多魏晉出名美男子的容貌,比如說潘岳、嵇康 、衛階、夏侯玄等人。

從《世說新語》見魏晉,評人物品藻,嘆山水之美,感理想之境

在對人物外觀的品評上,主要看他的神情,而就像《孟子》說的那樣,"存乎人者,莫良於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惡。"一個人的氣度和思想,完全可以從眼睛中看出來,胸中正義凌然,那他的眼睛必然是有神的,所以眼睛是受關注最多的部位:

裴令公有俊容姿。一旦有疾,至困,惠帝使王夷甫往看。裴方向壁臥,聞王使至,強回視之。王出,語人曰:"雙眸閃閃,若巖下電;精神挺動,體中故小惡。"

裴令公目王安豐:"眼爛爛如巖下電。"

從《世說新語》見魏晉,評人物品藻,嘆山水之美,感理想之境

眼睛是否明亮,也是評判一個人是否具有人格美的標準。

比起對外貌形態的欣賞之外,魏晉時期更注重人們內在的人格美,就像李澤厚在《美的歷程》所說的魏晉這個時代"不是一般的、世俗的、表面的、外在的,而是要表達出某種內在的、本質的、特殊的、超脫的風貌姿容,才成為我們所欣賞、所評價、所議論、所鼓吹的對象。"

像劉伶雖然身高才六尺(大約145cm),外貌醜陋,但因為他非凡的氣度,人們仍然十分推崇他。庾子嵩身高不高,腰圍很寬,但神情融散,也很受世人追捧。

他們不拘泥於官場,有自己高潔的追求,堅守本心,已然超越了現實功利。

竹林七賢越名教而任自然,以放浪形骸的行為反對傳統禮教。《世說新語》中有很多關於他們七人的故事。

從《世說新語》見魏晉,評人物品藻,嘆山水之美,感理想之境

在《世說新語·任誕》篇中,講了這樣一個故事:"阮籍遭母喪,在晉文王坐,進酒肉。司隸何曾亦在坐,曰:'明公方以孝治天下,而阮籍以重喪顯於公坐飲酒食肉,宜流之海外,以正風教。'文王曰:'嗣宗毀頓如此,君不能共憂之,何謂?且有疾而飲酒食肉,固喪禮也!'籍飲啖不輟,神色自若。"

在注重孝道的時代風氣下,阮籍依舊我行我素,該喝酒喝酒,該吃肉吃肉,反映了他們超然物外、任誕曠達的心態,為當時的人推崇。

由此可見,魏晉時期人們對人格美的評判在很大程度上受了老莊思想的影響。道家帶有玄學氣質的人格美思想超越了儒家的倫理人格,成了魏晉士人的理想人格。

02、山水美:縱情于山水

生逢亂世,人生苦短,魏晉士人將心情投入山水中,獲得感情上的豁達,就像宗白華先生曾經說的:"晉人向外發現了自然,向內發現了自己的神情。"

神形中有山水,山水中有神情,人和山水在神形上合一,這是魏晉時期人們獲得審美感受的重要來源。

從《世說新語》來看,山水美的發現經歷了兩個階段。

從《世說新語》見魏晉,評人物品藻,嘆山水之美,感理想之境

第一個階段:用自然界中的山水等事物來比喻人物的品藻。山水不再是完全獨立於精神的客觀世界,而與晉人的心靈有了連接,成了晉人寄託自己情懷的對象,這是"看山不是山"的境界。

第二個階段:山水風物成了士人生活的一部分,成了獨立於精神世界的客觀存在,晉人懂得去欣賞山水風物本質的美麗,這是"看山還是山"的境界。

在第一階段,自然風物因為自己獨特的美被用來比為人物美的理想形態。《世說新語》中用來比喻人格美的主要有四種。

  • ①:"玉"、"珠玉"、"玉山"、"玉樹"、"豐年玉"。玉常常用來形容一個人外表風姿俊秀、情趣高潔雅緻。
  • ②:"日月"、"朝霞"、"電"。這類耀眼奪目的事物常常用來形容一個人神態光彩照人、氣宇軒昂。
  • ③:"春柳"、"清風"。這類舒緩溫潤的事物常常用來形容一個人儀表清雋柔和、通達溫柔。
  • ④:"孤松"、"雲柯"、"野鶴"。這類特立獨行的事物常常用來形容一個人超然於物外、與眾不同、傲然自得的風骨。
從《世說新語》見魏晉,評人物品藻,嘆山水之美,感理想之境

《世說新語》中,常常用這些光明鮮潔、晶瑩發亮的意象來比喻一個人的人格美,傳達出一種清俊淡遠的神韻。

在第二階段,在人與自然的交往過程中,晉人欣賞自然事物本身的美,並用品評人物美的方式品評自然事物。

比如說顧愷之在描繪山川之美時,他是這麼說的:"千巖競秀,萬壑爭流,草木蒙籠其上,若雲興霞蔚。"直接描述了草木生機勃勃的自然美景。

晉人在日常的生活裡,用一種純粹的、超功利態度來看自然景觀,自然景觀不是因為要給人們欣賞才存在的,它們的美是超脫的,迴歸了人的本性中傾向自然的特徵。

自然山水是魏晉文人的精神家園,士人們在這片家園中,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遊目騁懷,極視聽之娛,暢敘幽情,超越了世俗的羈絆,達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03、理想美:超然於物外

魏晉時期,王朝更迭不斷,政局混亂不堪,即使士人

政治上的追求,往往也實現不了,為了保持自己的高尚節操,他們只好把目光放在對獨立人格、自由精神的追求上,形成了魏晉時期獨有的玄學美學。

所謂的"玄學美學",是指玄學關於美的思考和追求。

這種美的理想來自於《莊子》。

《逍遙遊》中描述的:"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引風露。"

這種逍遙自在,超然物外,遨遊於天地間的美,正是魏晉士人所追求的,被稱為"適性"。

"適性"在魏晉時期有兩種對立的表現:一是雅量,即剋制慾望,無動於衷;二是任誕,即放浪形骸,無拘無束。

"雅量"是指用儒家禮義規範自然情慾,使內心歸於中和平淡,再與道家追求的清虛寥廓結合。

竹林七賢之一的向秀指出"夫人含五行而生,口思五味,目思五色,感而思室,飢而求食,自然之理也,但當節之以禮耳。"

當慾望和禮義產生衝突時,應該彼此兼顧,實行"以禮節慾",道家無情無智的"適性"和儒家以智節情的適性相結合,就是口不臧否是非,喜怒不形於色的剋制境界。

從《世說新語》見魏晉,評人物品藻,嘆山水之美,感理想之境

在魏晉時期,擁有雅量的人物成為社會仰慕的對象,但是,這種情懷仍然沒有達到完全掙脫漢代經學的要求。於是,"適性"展開了新的變革,發展為了"任誕"。

"任誕"是指用道家的逍遙思想否認儒家的禮義名教,但用儒家的有情有欲取代道家的無情無慾,達到"越名教而任自然"的境界。

嵇康提出"人性以從欲為歡",肯定了自然人性的客觀性,又提出"夫氣靜神虛者,心不存乎矜尚;體亮心達者,情不繫於所欲",摒棄言行的虛偽,返回自然本性。

從《世說新語》見魏晉,評人物品藻,嘆山水之美,感理想之境

這種閒淡瀟灑的心境,是魏晉士人追求的,他們大多身在宗廟之上,心在山野之間,有的人乾脆歸隱山林,終身不仕。

這種對逍遙的追求,讓人們從儒家禮教的壓迫下即解脫出來,獲得了精神上的極大自由。

04 寫在最後

《世說新語》並沒有對人物進行全面細緻的刻畫,而是用一則則簡短的故事,為我們塑造了一個個鮮活的魏晉士人,讓我們看到了魏晉風骨。"晉人之美,美在神韻。神韻可說是'事外有遠致',不沾滯於物的自由精神。這是一種心靈的美,或哲學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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