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出你的心裡

那四周青山下的屋宇、那連接著過去與未來的村路,那迎風搖曳的枝條,那漫山遍野的綠啊……無論我飛得多高,根還是紮在這裡;無論我飛得多遠,也只是你飄飛的雨滴,蜿蜓流轉,千迥百折,也終會歸入大海,只想回到你的懷抱,走不出你的心裡。

——題記

小煤窯

衝裡其實就是個小山窩,三面環山,只東面朝著塅裡開個口子。好幾十年甚至百把年前衝裡盡當頭就有個煤窯,小時候,這個小山衝曾經是公社的工業中心,面向全縣供應煤炭,是公社重要的經濟支柱,所以,老早就順著東邊這個口子修了一條馬路,卡車、拖拉機各色車輛, 空車子來,一車車“烏金”出去。馬達喇叭,“曲兒小腔兒大”,“馬達一響,黃金萬兩”,讓人以為衝里人家比別地方富裕,我那時候倒是沒有覺得,只是熱鬧,司機啊礦工啊擔煤的群眾啊,人來人往,每個月還能看上一場電影,那是最開心的。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煤的味道開始變化,先集體,而私有,再水淹,煤窯就成了歷史,小山衝風光不再,“門前冷落車馬稀”,馬路日漸殘破,甚至有被路邊責任田春蠶吃桑葉一樣蠶食的危險,照這個趨勢下去,衝裡車輛出進都會漸漸成問題。一些鹹吃蘿蔔淡操心的衝里人就在杞人憂天,為衝裡的這條出進路發愁,為“路”消得人憔悴。布衣者不“鄙”,“肉食者”更能遠謀,還沒等“杞人”“憔悴損”,早“柳暗花明”,國家政策大搞農村基礎設施建設,村道順理成章升級換代,水泥路從村口,迤迤邐邐,伸延入衝。這時節,沿著這條坦途一路走來,山上四季常青,路邊畎畝縱橫,屋前植株如蓋,真個有“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的妙處。

走不出你的心裡

曲徑通幽處

修電器的女師傅

衝裡跟婁底隔座山,爬過煤窯井口,迎面就是馬頸坳。馬頸坳地勢高起,東面斜陡著下去是壺天,坳上,端端正正是婁底地界。地接湘婁,做生意的做手藝的打工的,跨地區流動,上海北京這樣大都市鬧什麼地域歧視,這兒周圍團轉,不論婁底來的還是壺天去的,沒什麼兩樣。來衝裡修電器的,也不論地方,只看手藝。修電器的不用吆喝,都得預約,或者電話或者當面相請。電器師傅開個小車,說來一準兒來。壺天多半是唐師傅,手藝好,到別地方是疑難雜症,他手裡一拿一個準,價格也還公道。這次喊的婁底師傅。昨天鄧立娥家修電視,老媽看見,順便喊了句。不見個師傅進來,卻是個女的看了下,說是明天來。心裡默神,可能跟著她男人一起的。今下午都睡醒午睡了,修電器的還不見人,咋滴,扯犢子了。正在狐疑,外面車門響,窗戶外看,下來個女的,正是昨天那人,呵呵,原來師傅也可以是女的哦。雙玉師傅個子不高,不到一米六,搬個大電視機,玩兒一樣。半個多小時,毛病弄好,問題解決。打開電視節目讓我們看過,背景不一片兒白了,畫面清晰,色彩豔麗,聲音響亮。換的零件多,得六十塊錢。她說多少就多少,沒法子還價。收了錢,工具裝袋,雙玉師傅利索上了麵包車,點火啟動,沒耽誤半分鐘,趕著到對門嫂嫂家修電視哩,胡庚春坐等著好久了。

走不出你的心裡

修電器的女師傅

屠戶師傅

山衝寧靜,少有喧囂,似林中湖水,靜謐如鏡,鳥鳴蟬噪、對面村道摩托汽車經過的馬達轟響,彷彿微風泛起的波紋,頑皮男孩石子水漂激起的漣漪,輕輕緩緩的起伏,無聲無息的平淡。日頭東昇,金烏西落,買賣聲才能鬧熱這個衝裡小世界。每一日,先總是三兩個屠戶師傅前後到來。騎了摩托,後頭座位放一擔竹簍子,裡面裝了腿肉、豬雜,衣架子上放個電子秤,身上、摩托油光閃亮,好像塗了一層亮漆。“賣肉哦”,吆喝的是三個中的一個,卻不是輝爺。輝爺鎮街上擺案板,老婆坐賈,輝爺行商。輝爺敦厚,好打交道,上次老媽稱只豬腳,十三塊錢一斤稱四斤,算了五十五塊錢,因為事兒多,當時沒有斬碎,錢也沒數,這回跟他一說,輝爺沒二話,只要了五十。獅子大概聞出了肉腥味兒,屁顛屁顛兒的跟著跑。肉老闆沒正眼看它,一腳摩托,“呼”一下就走了,獅子一根骨頭沒撈著。

走不出你的心裡

敦厚的輝爺

賣菜的小三輪

賣水果蔬菜的,照例開個三輪,棚子頂上裝個手提喇叭,壺天口音婁底口音還有不知道哪兒的口音,沿路高喊,車上水果一口氣報了出來,不帶歇氣,一次一次又一次,不斷重複。要是你擔心老闆因為聲嘶力竭先東東而完,那你就OUT了,聲音都是錄好在喇叭裡的,只要電池給力,能量滿滿,它就是超巨人。只不過一擴音,聲音分外尖銳嘈雜,像個釘子劃過黑板那樣刺耳,攪得衝裡的寧靜七零八落,像塊大石,把個衝里人例如我的寂寞砸得四分五裂。聽到聲音,漸漸的就有人從屋子裡探出頭來,看三輪到哪兒了。多半人過去的時候沒做好準備,要等車子打轉身才買呢。有人打招呼買貨,老闆停了車,不一定顧得上喇叭,臉衝著人,先緊緊的問買什麼。衝里人卻不急,看老闆一眼,指指車棚頂上的喇叭。老闆會意,好像就那麼一揮手,喇叭就啞了,沒聲兒了。衝里人有點不適應突然這麼清淨,一愣神,老闆嚷嚷“梨子十塊錢五斤,不甜不要錢”,這才清醒過來。老媽稱了十二斤五兩,二十五塊錢,嘗一個,有甜味兒,還帶點水兒味,沒有先前的好吃;看相也不好,大大小小,還有的幾處“黑”傷。“這個才多少錢一斤啊!”是啊,一分錢一分貨,沒說的,不然,老闆的貨也不會賣那麼快。還沒等老媽把梨子提進屋,老闆一腳油門,“梨子十塊錢五斤,不甜不要錢”,就從三嫂屋面前飄過來了。

走不出你的心裡

賣菜的小三輪

土得掉渣的壺天話,沖人的煙火味,哦,我的家鄉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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