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被軍統刺殺的吳縣知事:小事明白大事糊塗的郭曾基

1940年7月31日清晨,時任偽吳縣知事的郭曾基像往常一樣用完早餐,離開司前街師古橋的家中,在兩名警察的護衛下,乘坐黃包車前往縣公署上班,不料臨近公署時被三名軍統槍手襲擊,郭曾基和兩名護衛當場斃命。這位名叫郭曾基,曾管理吳縣(現蘇州市各區範圍)的知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為何會落得如此下場?

1940年被軍統刺殺的吳縣知事:小事明白大事糊塗的郭曾基

1937年11月19日日軍進佔蘇州

兢兢業業的清官

郭曾基(1878-1940),字於堇(又字於埜),福建閩侯人。郭的履歷是從江蘇開始的,一開始任程德全江蘇都督府副官長,隨後沉浮郎署,任過機要科科員,高郵縣縣知事,1918年2月到1920年4月擔任丹陽縣知事,1920年調任松江縣知事,再任財政部秘書。

1921年當時的吳縣縣知事溫紹梁在蘇州天怨人怒,1921年9月,北洋政府把郭曾基從松江調到蘇州,任吳縣知事,任上為人清廉,為政寬大,民間頗有口碑。

郭曾基1925年5月卸職後,他覺得蘇州風水清嘉,適宜居住,所以他把家搬到了蘇州,住在司前街師古橋附近。隨後幾年,佞佛的郭曾基在家青罄紅魚,青燈黃卷,不涉塵想。然而,生活卻逼人而來,他是個相對清廉的官員,宦囊不豐,不幾年,生活就顯拮据,只能再次出山。短暫出任江蘇全省油類專稅總局局長,不久再去職,重新回到蘇州宅在家中。

1940年被軍統刺殺的吳縣知事:小事明白大事糊塗的郭曾基

郭曾基向省政府詢問“調查選舉人資格人員有無參選資格”一函

北伐之後,國民黨在南京成立國民政府,1932年底,陳果夫為江蘇省主席,有人向他推薦這位北洋時期的基層官吏,說他為人幹練,兩袖清風,陳果夫就派他任丹陽縣長。

這是郭曾基自1918年任丹陽縣知事後,再任丹陽縣長,據當年報紙報道,“郭曾任丹邑事,舊地重遊,故該地人士,對郭頗表好感,郭之舉措,亦能得民眾之滿意。數月以來,頗著政聲。”其間,丹陽的公安局局長因為警餉問題,和郭曾基對立,但陳果夫及時支持了郭氏,以“該公安長官而侮辱長官,實目無法紀,立即下令撤職。”郭曾基繼續任職,直到次年完成任期。

此後,郭曾基一心念佛,成為印光法師的皈依弟子,在蘇州組織蓮社,無意宦途。

可是一家老小都需要張口吃飯,郭曾基過於清廉,想安心做寓公,卻沒有在任上多貪點本錢,沒有置辦家產,全家窘迫不行只能又出來做官拿工資,這也為他入職汪偽政權埋下了經濟上的禍根。

平心而論,郭曾基是一個合格的官吏,在各地的任上,為治下百姓確實也做了一些事情。雖然有一些匪夷所思,有一些委曲求全,但也是他的職責範圍內力所能及的事情。

1940年被軍統刺殺的吳縣知事:小事明白大事糊塗的郭曾基

民國時期的蘇州

1922年查禁冥幣風波

1922年7月,蘇州總商會董事、洋貨業代表江錦洲發函至吳縣公署和蘇州總商會,稱發現市場上紙紮鋪中銷售的一種冥幣,標有十元、五元等面值,花紋、式樣酷似當時中國銀行發行的紙幣,兩者唯一的區別就是冥幣上註明“幽冥鈔票”字樣。居住在大城市的居民或者商業人士見多識廣,不易混淆,但一些鄉野百姓孤陋寡聞,又大多不識字,只通過辨認鈔票上印有的“某行某元”字樣來進行識別,因此無法辨認真偽,極易上當受騙,而且“世道奸險”,難免有人使用仿真冥幣來實施詐騙,長此以往,不但鄉民蒙受損失,也致使國家紙幣發行受到影響。

時任吳縣知事郭曾基收到蘇常道道尹訓令後,當即著手調查仿真冥幣之事。蘇州警察廳長李明遠致電蘇州總商會稱,警察廳已通令各區紙紮鋪,不準再次出售,如果違令,一經查實,則嚴懲不貸。至此,經過蘇、滬兩地商會共同努力,層層反映,又得到中國銀行的幫助,仿真冥幣銷售最終由政府嚴查禁止。

1922年英商白禮氏與蘇州寶昌燭廠商標糾紛案

蘇州寶昌燭廠與英商白禮氏洋燭公司商標糾紛案,1922年8月,白禮氏洋燭公司起訴蘇州寶昌燭廠偽詐欺人影射混真之案,白禮氏水牛牌為一老人騎於獸背,手執三股燭臺,印於黃色紙地之上,寶昌廠亦必取一老人騎於獸背,手執三股燭臺,印於黃色紙地之上,要求吳縣知事鄭重辦理,查收封禁,並飭知蘇州商會及寶昌廠。

蘇州寶昌燭廠認為英商白禮氏的起訴毫無根據。一商標以圖樣為標準,敝廠商標乃姜太公騎四不像圖樣,該公司乃似趙公明騎牛圖樣;二商標中英文字,敝廠乃寶昌廠太公燭字樣,該公司乃白禮氏水牛燭字樣;三商標紙非黃色即白色,乃該公司禁用黃色,則江蘇百數十廠果能一一禁絕乎?四商標形式大小以洋燭大小為斷,十二兩之燭,分量既同,形式大小自無差別。以上四點,無一相同,不知影射雲者,何所根據!

這次商標糾紛案,從1922年8月29日到1923年8月16日,歷時一年,往返信函13件,最終以英商的訴求勝利,寶昌廠按照吳縣政府的要求退讓告終。

這個事件可以看出,郭曾知是一個小心謹慎的循吏,外商也好,中商也好,都耐心回覆解答,事情做的比較平穩,當然最後對英商的讓步也顯示出當時地方官員的無奈之處,也想維護本土廠商的利益,儘管本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態度,一拖再拖,面對持續不斷的壓力,弱國無外交,司法也被幹預,只能委曲求全。

1940年蘇州大旱扶乩求雨

1940年蘇州的夏天,炎熱而乾旱,身為吳縣知事的郭曾基竟然帶頭設法求雨。郭二十年前在丹陽任知事時求雨成功過,所以再次祭出求雨絕技,先禁屠,戒殺生,不吃肉。據《蘇州新報》報道:“省垣久晴不雨,大旱為災,縣知事郭曾基為此特禁屠三天,並往府城隍廟拈香祈禱,但結果十六日(6月)傍晚之驟雨,依舊杯水車薪。”雨是下了,旱情卻沒有緩解,怎麼辦?郭曾基又想到第二個辦法,赴烏龍潭求雨。

“何善人等復仿照古法,至城南烏鵲橋弄烏龍潭虔求,經會同蘇地官紳按照古方制就鐵牌,開列祈禱官紳之姓名後,於前日清晨,何善人等一行,步往該潭,向潭中之石龍拈香禱祝畢,令熟諳水性者,持牌躍入潭中,泅至石龍處,一面將牌上繩索懸於石龍之兩角,既已,仍泅水靠岸而入,迨祈禱蔵事,碧空間頓時陰雲密佈,不須臾而大雨如注,連綿至昨日,澤被蒼生。”

郭曾基還真是新時代的舊官吏。

懦弱糊塗的文人

在郭曾基二十多年的為官生涯中,算得上兢兢業業,克己奉公。一般人對他的評價也很好。時在蘇州學習、研究吳方言的日本年輕學者高倉正三,在他的《蘇州日記》曾提及郭曾基:“在這個月的最後一天(1940年7月31日)早晨聽說郭知事在縣公署附近遭到三名歹徒的槍擊,身負重傷,幾乎當場斃命。郭知事是個厚道人,又有威信,最近還被任命為省政府委員,真是令人惋惜。”這個單純的日本青年對他印象非常好。

著名作家周瘦鵑回蘇州,還和郭氏有過交往,在他的日記中,郭也並不是面目可憎的人物。

但就是這樣一個看似忠厚老實,為人和善的郭曾基在1937年11月19日,日本侵略軍攻陷蘇州後,贈送自己手書《楓橋夜泊》給日本的將領。

1940年被軍統刺殺的吳縣知事:小事明白大事糊塗的郭曾基

郭曾基送給日軍將領的《楓橋夜泊》

1940年被軍統刺殺的吳縣知事:小事明白大事糊塗的郭曾基

日本人對蘇州的寒山寺有一種執念

要知道,當時很多日本將領的中國文化底蘊深厚,張繼的《楓橋夜泊》和寒山寺在日本人心中就是巍巍大唐的文化意象,因此當這些沾滿中國人民鮮血的侵略者稍微顯露出一點兒友善,郭曾基這樣的懦弱文人馬上感激涕零,恩同再造。

1937年12月3日在日本侵略軍蘇州宣撫班班長市川修三導演下,成立蘇州地方自治委員會(俗稱“蘇州維持會”),實行“以華治華”的侵略政策。

在日本人威脅利誘交加之下,郭曾基同意出山,於1938年7月,出任吳縣縣知事。考郭曾基落水的動機,乃是多種因素綜合的結果,第一是性格缺陷,懦弱無原則;第二經濟壓力大,生活不寬裕;第三郭曾基覺得我只要不貪,和敵偽合作,出山是為蘇州人民維持局面,總能得到民眾的諒解。

郭曾基好扶乩,有一次在採蓮巷康濟善局扶乩,降壇者有濟公和仙鬼等等,他出山前還曾專門到三山會館扶乩叩問,後也徵詢過印光法師的意見,印光法師答以“一心念佛”,始下定決心出山。他自己則懷著悲天憫人之心,覺得犧牲了自己或可以捨身救世,也未嘗不可。就這樣,1938年6月郭曾基再次成了吳縣縣知事,到了1940年升任日偽江蘇省政府委員,兼吳縣保安團團長。正是這一次升遷讓郭曾基上了軍統的鋤奸名單。

郭曾基一世謹慎,小事明白,大事糊塗,終於在民族的大是大非問題上晚節不保,成為了人人唾棄的漢奸賣國賊,汪精衛、周佛海、陳公博都是這樣的人。而像張作霖張學良父子、吳佩孚、段祺瑞等人,軍閥混戰,做了很多虧心事,但是大節不虧,在歷史上能留一個好名聲,實在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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