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呦呦鹿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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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1月16日《新葫蘆僧亂判葫蘆案，誰在姑息養奸？》之後，有兩天沒有更新，今天是第4天，11月20日。
向大家彙報這三天中，兩個判若雲泥的進展：
第一個：中部某省的一位讀者在公眾號留言區寫了一則留言說，當地法院最近審判一起強姦幼女案，既不通知受害人，也不通知受害人聘請的律師，直接把案子判了，而判決結果是4年有期徒刑。
這個判決比惠安的四年半有期徒刑判決還要輕。我把這條留言選上了牆，讓大家可以在評論區看到。（微信公眾號規則是留言需要作者勾選才能上牆，並限制最多100條，所以很多讀者留言無法上牆）
當天，這則留言被注意到了。隨後，這位讀者接到了當地領導的電話；次日，當地縣長率秘書長、紀委幹部、鄉長等十幾名幹部來到他家中，訪問並瞭解情況。
值得肯定的是，這個縣至少在“關注群眾所關注”這一點上，行動迅速，態度鮮明。受害者是一名缺少爸爸媽媽的留守兒童，至少，她現在不至於像之前那樣幾乎要被忽略。
考慮到該案進入二審程序，我在前面貼出的後臺留言把地點和人名信息進行了屏蔽，希望本案後續能得到公正處理，強姦幼女只判三年四年這種葫蘆案不要再出現了，它們實在是人類法制史的恥辱。
第二個進展是惠安法院。
11月17日20:53，上海澎湃新聞報道說，17日下午，惠安縣委政法委辦公室一名工作人員說，政法委已經和法院溝通過此事。市縣有關部門已關注到此事。泉州市一名官方人士說，“有關注到網友的反應”，一審後，前述兩個案件都處於上訴期，具體情況需在上訴期後再說。“目前沒有了解到進一步的信息”。
許多讀者也在呦呦鹿鳴後臺告訴我說，已經前往惠安法院公眾號和官網留言。
所以，可以確定的是：惠安法院知道了大家的反饋以及基本態度。
不過，直到我寫作此文的此刻，11月20日中午13:06，惠安法院仍然把那篇自我表功邀功的文章《以案釋法：姦淫幼女，嚴懲不貸》掛在公眾號上。道理我們已經說得那麼清楚了，他們繼續掛著，他們根本就不在乎。這就是態度。
或者，承認錯誤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吧，尤其這還是院長親自判的；又或者，他們根本就不認為強姦7歲、5歲幼女判4年半有什麼不對；又或者，他們真的以為自己獲得的“全國優秀青少年維權崗”“全國少年法庭工作先進集體”牌子夠硬。
他們與犯罪分子產生了共情——認罪了、不鬧了，多不容易啊；
他們也與司法同僚產生共情——把整個程序辦下來了，還讓罪犯認罰了，多不容易啊；但是，唯獨，偏偏，他們沒有和被強姦的小女孩發生共情——這兩個女孩現在一個7歲，一個5歲，當兩個罪犯出獄之時，一個才11歲半，一個才9歲半，你讓她們如何面對這兩個人？如果他們被減刑、假釋，屆時，女孩的年齡將更小。羞恥感呢？同樣是福建人的嚴復先生，曾痛心地說，“華風之弊，八字盡之。始於作偽，終於無恥。”並認為，破除這個族群習性，是救亡圖存的關鍵。我曾經引用過這句話，今天，又一次覺得它實在太過貼切，太過一針見血。
上一篇文章，我提出了四點建議：
第一，惠安法院，或者其上級泉州中院，啟動對兩件姦淫幼女案的重審；或者，當地檢察系統亦可啟動審判監督程序，並反省起訴量刑建議。
第二，惠安法院撤回《姦淫幼女、嚴懲不貸》一文的推廣，並向公眾就3個問題公開致歉：1. 麻木司法縱容強姦幼女犯；2. 人民法官對受害幼女缺乏同理心；3. 表功文章汙染漢語。
第三，頒佈者收回惠安法院“全國少年法庭工作先進集體”“全國優秀青少年維權崗”的榮譽。
第四，各省市在官網正式公開本地完整版量刑指導意見，並站在受害幼童的角度，重新審視之。
以上內容一字不易，現在，我補充一條，給我自己的建議：
半年之後，在2021年5月，我將前往泉州，訪問惠安法院，如果我發現該法院仍然掛著“全國優秀青少年維權崗”的牌子，那麼，我將依照完整的、合法的行政程序、司法程序，直接向授予這些牌匾的單位申請複核，並公示完整過程。
我只是有些好奇：“全國優秀青少年維權崗”是如何給幼女主持正義的？將強姦幼女的罪犯判4年半是不是仍然可以算全國優秀？這個全國優秀可以獲得多少獎金，讓多少人得到晉升機會？
我還想過更多的主意，但後來發現，能做的其實很少，能承諾下去的更是少之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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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吃飯沒有味道，做事提不起勁頭。我在努力進行心理建設，消化憤怒。
以前我寫作，常常是寫著寫著就不自覺地流下淚來。為那些沒有能力發聲，只能任人宰割的人，或者是那些奮力抗擊，卻被摁在地上摩擦成灰的人。
最近，我沒有眼淚，只是感到憤怒，各種不公淤積——為什麼總是黃鐘譭棄、瓦釜雷鳴？為什麼我們要與這樣一些“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所謂的“人”在同一個世界？
甘地說：“善，始終以蝸牛的速度前進”。但他恐怕是沒有把後半句說出口：“惡，卻是摧枯拉朽地狂奔疾行。”
而且，要修復這些被摧毀的平凡世界，還需精衛填海的執著與犧牲。
我們身邊的絕大多數人，終其一生，都在維持這個世界小小的善——家庭飽暖、上下相和、點滴生活喜悅、些許工作進步，讓空氣中多一點陌生人的善意，讓社會多一些體系性保障，在最困難的時候力所能及地扶人一把。
但是，總有那麼一些人，用一個個編造的“事實”，把真實瞬間摧毀；用一次次居心叵測的攻擊，把善意瞬間摧毀；用一條條麻木不仁的決定，把美好瞬間摧毀。他們有的佔據某個角落的權位，有的握有大量的金錢，有的掌握別人沒有的資源，有的根本就什麼都沒有，只有滿腔的惡意。
相信很多人有這樣的體驗：在某些時刻被一種“無力感”包圍，眼睜睜地看著那些惡意蔓延。
作為發言者，我深知，有些話可以說，有些話不能說；糾正“麻木司法”，註定是漫長的過程。但我還是相信日拱一卒——如果那一切實在太難，就暫且從身邊點滴開始做起。
路漫漫其修遠兮，但，有時候也就是一張去惠安的機票錢。
起碼，飛機比蝸牛更快。
我稍稍想了一下，這張機票錢咱還是出得起。
20201119呦呦鹿鳴
呦呦鹿鳴：“每天一千字”發起人，倡導“
日拱一卒，只為蒼生說人話”；曾任新華社《瞭望東方週刊》主筆、《網絡傳播》執行主編、無界新聞主編。加上關注，保持聯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