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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梅雨剛過,燕京潮得很,各府都張貼了招彈棉花的告示。
我仔細端詳了一下沐府門口的告示,女性,手腳麻利勤快。
沒等我喜滋滋地摘下這告示,身後一群雄壯的女人蜂擁而至,七手八腳地搶著那張告示。
“這可是我張嬸先看見的,都出去打聽打聽,就沒有我張嬸彈不動的棉花!”女人聲音雄厚,不久我耳邊就響起了她們互相撕扯衣服的聲音,場面混亂,碎衣袖子巴掌齊飛。
等沐府的人出來主持秩序,能囫圇地站在地上的就只有我一個了。
“只有你一個人?”管家狐疑地打量了我一眼。
我趕忙抬起胳膊說道:“別看我手臂只有幾兩肉,可力氣大著呢!”
管家將信將疑地把我帶到府上,隨後拿出一紙契約道:“這彈棉花講究個松、軟、蓬,我們這兒收人你先幹上十天半個月,如若干得好,我們再續約。”
我拿過紙來,端正地在下面簽了自己的名字:木青。
我換上沐府的衣服後,躲開眾人悄悄到了後面的寢房。
有人願意出五千兩黃金求沐府少爺沐逸的那把鳳尾琴,封樓應下了這樁買賣,隨後派我過來偷琴。
說來也怪,封樓消息向來靈通,卻找不見沐家少爺的任何信息,找破頭就找了個他嗜琴如命的愛好。
我想著若是碰見這少爺該如何應付,隨手打開一間寢房卻看見一個身著布衣襤褸的男子。
男子衣不擇採,正抬頭望著窗戶出神,像是聽到我推門的聲響,一下子轉過頭來。
“你……”
我進退維谷,只好上前掂量了一下他的棉被,隨後說道:“這位小兄弟,我是府上新進的棉花郎,我看你這棉被像是浸了水,不如讓我替你彈一彈。”
男子啞然,趿拉著草履站起身來:“那就勞煩姑娘了。”
我擺手道:“不勞煩!”
說著我上前去抬他的棉花被,沒抬起來。
嘗試再三,依舊失敗後,笑容逐漸從我臉上消失。
“姑娘你可以嗎?”男子在一旁輕聲問道。
是封樓人,就不存在“不可以”這三個字!
我站起身來,捋了捋袖子,唾了兩口唾沫在手上揉搓了一下:“剛剛是我掉以輕心了。”
整張床都開始動搖了,我還是沒有抬起這被子來。
想我堂堂封樓人,竟抬不起一床棉被,說出去怕被同行笑掉大牙。
隨後我開始考慮要不要直接滅口來毀滅證據,我用餘光向男子瞥去,他正翹著個二郎腿坐在一旁的竹椅上,見我狼狽的樣子說道:“要不算了吧,等其他僕從來了也不晚。”
他雖身著布衣卻氣勢不凡,必定不只是簡單的一個僕從,見他從容的樣子,說不定是管家的親戚。
我放下手中的棉被,一屁股坐到他邊上問道:“這位小哥,我想打聽個事兒。”
小哥搖腳的動作停了下來,轉頭看向我。
“我聽說沐少爺精通琴藝,造詣極高,不知在哪兒可以偷聽到這空靈之聲?”
他聽了這話,原本神色淡淡的臉上瞬間沁上了紅暈:“外頭當真這樣傳頌?”
拉倒吧,外頭就差說沐逸五音不全,恐是投錯了胎。
“沒錯!”我點頭道:“此番我擠破了頭進來哪是為了彈棉花,更重要的是來聽曼妙琴音!”
“這位小友,這些粗活你且放下。”男子對我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反轉:“伯牙絕弦,知音難覓。逸等的正是小友您。”
我昏頭轉向地坐下,剛理清頭緒明白眼前這身著破敗的就是沐家少爺,後一瞬就見他從床底拿出了我心心念唸的鳳尾琴。
他抱著琴,大抵是覺得左右環境不足以撥琴,頷首示意我同他一起出門,腳邁出房門時拍了拍手道:“來人啊,把這房間收拾一下。”
“是,少爺。”
“那被子夾在床縫裡恐是動不了了,扔了。”
“是。”
我跟在後頭,看到小廝把四個被角從床底下拉出來,忍不住以頭搶地,憤憤然看向眼前人,就見他嘴角微揚,心情甚好的模樣。
我揉搓了一下臉頰,打起精神謹慎面對這狡詐的沐少爺!
2
封樓接下這個任務後考慮了許久,本不應讓我拿了這大單,奈何那神秘人委託時說道:“這沐家狡詐如狐,鳳尾琴真假摻雜,連擺了百來架琴,一定要找個懂琴的人才可。”
我雖武力平平,但辨琴這事兒還真難不倒我,想我出生江南楊家,自小就在那琴堆里長大,只聽那琴音就能辨出真偽來。
沐逸帶我穿過了狹長的走廊,隨後到了湖心亭,亭中擺了一張矮桌,兩張圓凳,他把鳳尾琴往那矮桌上一放,一撩布衣就坐了下來。
我坐在一邊,緊張地閉起眼豎起耳朵聚精會神辨聲,雖對外聲張我這技藝,可到底多年未用,不知我這陋耳還能不能聽出。
“錚。”餘音繚繞,音色明麗。
是鳳尾琴。
我緩緩睜開眼睛,就見沐逸那張臉乍地出現。
他雙眸狹長,鼻樑挺立,輪廓深邃,但再好看的臉突然出現驚喜都變成了驚嚇。
“小友,逸這曲‘無聲勝有聲’如何?”他激動地看著我道。
我真情實意說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小友不妨來試試?”他大方地把琴遞給我。
我兩手放在兩側,沒有去接。
“小友不肯賞臉嗎?”沐逸皺了皺鼻子:“雖此舉冒然了些,可我們本就以琴會友,好壞不論。”
鳳尾琴全身古樸,尾處以鳳鳥作飾,七絃打磨精細,上有松香縈繞。
“我只會彈棉花,哪會彈琴呀!”我擺手婉拒了他的請求,手腕輕顫。
他像是失落般收回了琴,隨後又興奮道:“那我給小友再彈上一曲如何?”
我不應該在亭裡,我應該在水底。
這是我聽完後唯一的想法,什麼破少爺,白浪費了鳳尾琴這名頭,擺上小點心,貓在上面亂撥都比他彈得好!
“如何?”他一曲作罷,額頭沁汗,目光灼灼看著我。
我冷汗沁沁,走心道:“小的還有五床棉花未彈,改日再聚。”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下次一定帶好棉花塞耳再來和沐逸一戰,不然還未等我碰到那鳳尾琴,人就沒了。
在沐府這幾日,我這任務雖停滯不前,可我這逃跑的功力可有所見長,只要一聽到他木屐的聲響,我就竄出幾米遠,懇請沐少爺能幹點正事,別天天抱著琴堵我!
雖說避之不及,可一想到偷琴的期限,咬咬牙還是和他約了一天。
月黑風高,辰星黯然無光。
他的臉隱在這半朦朧的黑暗中,神情真摯,雖琴音磕絆,但總算是成了調子,我突然不忍從他手上偷琴,那出了五千兩黃金的人拿了琴回去不過珍藏欣賞,任那琴花枝招展卻落寞自鳴,沐逸雖擺放隨意不懂琴瑟,可情到深處自然撥彈,那琴只會越發動聽。
我憐的是琴。
可我簽了生死契約,拿不到琴就等著掏空家底還了這五千兩黃金。
“小心!”我低聲驚呼,隨後想趁他回頭之際從他手上拿琴。
卻不成想在我驚呼之後,沐逸竟直直地朝我撲了過來,一片漆黑中,他的腦袋磕在我的腦袋上,我只覺得唇上一涼。
我滴個乖乖!
他像是也愣住了,竟一動不動保持這個姿勢許久,我看著鳳尾琴在月光下獨鳴:“呵,偷兒!”
我推了推沐逸,他看上去仙風道骨瘦得很,我用盡全身力氣他卻絲毫不動。
他像是終於反應過來,慌忙地從地上爬起來,隨後捂著自己的唇小碎步往自己房間走去,中途又折回來帶走了鳳尾琴,順便跺了跺地:“你討厭啦!”
你作孽啦!
我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再看看依舊被擠在牆角的我,心中原本闖蕩江湖的念頭第一次開始動搖,在家裡當個書香門第的文化人不好嗎,為何要出來舞刀弄槍?
偷雞不成蝕把米,我勞累地回到自己的房間,感慨萬千。隨後我從那黃銅鏡中看到窗外有人影綽綽。
“誰?”我警惕道。
“於一。”那人影漸漸成形,映出了我熟悉的人的模樣,正是封樓的大當家。
“讓你偷個琴,怎麼還偷上情了?”他責怪道,“時間不多,你要速戰速決。”
我聲淚俱下道:“大當家的,我搞不定這沐家大少爺,不如你我五五開,我來轉移注意力,你去偷琴。”
於一眼睛一亮道:“成交!”
3
新來的另一個棉花郎力大無窮,一進府就受到了廣大姑娘的喜愛。
於一同我一起拿起一床被子,隨後展開開始日常彈棉花,他觀察了一下週圍隨後說道:“我看著沐府警備不嚴,你是如何做到這麼多日還未完成任務的?”
“沐府和沐少爺是兩個概念!”我一本正經說道:“沐少爺簡直是人間殺器。”
話音未落,那木屐聲就出現在我耳後,我倆自動噤聲。
說來也怪,那聲繞著房間轉了一圈也沒見他推門進來。
我全副武裝難免有些洩氣,卻見大門一開,沐逸身著鴉青色綢袍站在外頭,單披一條灰青色披風,正抬頭看著我。
“青青。”他開口道:“我同爹孃商量過了,既然我毀了你的清白,擇日你就嫁入沐家吧。”
誤親富家少爺,沒幾天他來找我“嫁我吧,婚期定下了”。
於一瞪大了眼睛看著我。
你聽我說,大當家,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沐少爺,那事兒就當過去了吧。”我說道。
“不成。”他一皺眉我就知道這事兒是過不去了:“你我成親已是板上釘釘之事,新婚之夜我倆共奏《鳳求凰》,豈不妙哉!”
我本想再拖延,卻見於一給了我眼神暗示,新婚之夜正是偷琴之時,此時不偷更待何時?
沐家的紅燈籠掛得很迅速,彷彿府上隨時做好了少爺成親的準備。
於一嘖嘖道:“了不得啊楊婧,這就嫁入燕京權貴之家了!”
我身披紅袍坐在梳妝檯前,聽著房頂於一隔空傳話,心裡煩悶得很,在這場鬧劇中最後我當如何收場?
第一次見面沐逸看著狡詐,可後續看來他不過赤子之心至純罷了,他現在一心娶我,可我不過騙他戲他,到頭來還是我來做這個惡人。
沒等我感慨萬千,就見門前一片喧囂,隨後是僕從們手忙腳亂之聲,最後一老婦大喊一聲:“公主殿下,切莫傷身!”
我想起身去開門,卻被身後的老婆子按下了肩膀,她道:“少夫人,這事兒您不當摻和。”
“我倒要看看是哪家小姐嫁了逸哥哥!”公主憤然推門。
僕人不敢攔著她,只聽門被推著晃動了幾下,隨後轟然倒下,公主氣勢洶洶地衝了進來,直直地跑到我的面前。
“為何逸哥哥會娶你?”她指著我的鼻子問道。
我低著頭沒有說話,這會兒多說多錯不如讓公主消了氣先。
她見我不搭話,只抱著胳臂來回走,隨後在原地跺腳道:“他明明說……明明說除了那仙人誰也不娶,誰也不喜,我抱著這夢等了這麼多年,偏偏你一來攪亂了這湖水!”
於一在房頂托腮看戲,我置身戲外看向一處出神。
沐逸從外頭走了進來,他一見公主眉頭一皺:“你怎麼來了?”
“怎麼,你打著仙人的幌子騙我,就不許我說?”公主囂張道。
她話音剛落,沐逸緊張地看向我,磕巴地解釋道:“你別,你別聽她瞎說。”
我垂眸,哽咽道:“我都懂。”
公主走上前幾步,兩指抬起了我的頭,細細端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