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宴:笑傲江湖曲的原作者,差點改變了中國歷史

​文/謝玩玩


文史宴:笑傲江湖曲的原作者,差點改變了中國歷史


按小說的說法,曲洋和劉正風譜寫的《笑傲江湖之曲》大大的參考了嵇康的《廣陵散》,他們為什麼會挑中嵇康擅長的曲子?不得不說這兩個人不愧是頂級琴家,眼光非比尋常,嵇康作為演奏和理論的雙料高手,在中國歷史上十分罕見,《文明5》遊戲裡面他是中國唯一的大音樂家。


文史宴:笑傲江湖曲的原作者,差點改變了中國歷史


劉正風與曲洋被追殺時,合奏完一曲《笑傲江湖》,曲洋長嘆一聲,說“昔日嵇康臨刑,撫琴一曲,嘆息《廣陵散》從此絕響”,又說《廣陵散》雖精妙,但比不上他與劉正風的《笑傲江湖》。劉正風說他:“曲大哥剛才還甚達觀,卻又如何執著起來?你我今晚合奏,將這一曲〈笑傲江湖〉發揮得淋漓盡致。世上已有過了這一曲,你我已奏過了這一曲,人生於世,夫復何恨?”

——《笑傲江湖》


劉正風這份心胸,極其闊達,若當年嵇康臨刑,能聽他一語勸解,恐怕也不至於說出“《廣陵散》於今絕矣”這樣的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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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正風、曲洋合奏《笑傲江湖曲》


嵇康臨刑,是在曹魏景元三年(公元262年)。那時司馬氏執政,亟需名士表態。嵇康的好友山濤勸他出仕,嵇康寫了那封著名的《與山巨源絕交書》,說自己“榮進之心日頹,任實之情轉篤”,高調宣佈拒絕出仕。


這倒罷了,後來嵇康好友呂安的兄長呂巽誣衊呂安不孝,朝廷將呂安抓起來,嵇康再次憤懣,寫了封《與呂長悌絕交書》,末尾說,“古之君子,絕交不出醜言,從此別矣!臨書恨恨!”唯恐別人不知他對朝廷、對呂巽的不滿。


他這樣不合作,當然引來司馬氏的不滿,因此不多久,享有盛譽的他,在東市被殺——這個結局,無論《世說新語》還是《晉書》,描述都很美。


康將刑東市,太學生三千人請以為師,弗許。康顧視日影,索琴彈之,曰:“昔袁孝尼嘗從吾學《廣陵散》,吾每靳固之,《廣陵散》於今絕矣!”時年四十。


後人讀到這一段,總說嵇康可惜;而嵇康看《廣陵散》,也總可嘆,是恨沒有琴曲知音,無法將漂亮曲子傳揚下去——他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若不好,寧可失傳,也不願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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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陵散從此絕矣


嵇康在琴曲上的造詣很深,除了《廣陵散》,還有《嵇氏四弄》:《長清》,《短清》,《長側》,《短側》,可惜也都失傳,只知道這四首曲子創靈約莫來源於雪,取清而佳的意思;琴聲大概也很凜凜,如冬日開窗便見一片白雪的茫茫荒荒。


因琴技高妙——向秀說他,“博綜伎藝,於絲竹特妙”!嵇康便有闡發,先寫《琴賦》,再講《聲無哀樂論》,一言以蔽之,無非大音希聲,自然無為。


嵇康之前,音樂不單只是音樂,還有教化的作用。


早在先秦時代,周公制禮作樂,想起的一個作用,便是“禮節民心,樂和民聲”。後來儒家推行禮教,更是將音樂與此緊密連接起來,說“君子聽琴瑟之聲,則思志義之臣”;平時聽一聽音樂,可以樂志,也可以養心。但如果父母生病,君子也不能弄琴鼓瑟,享受音樂了。


到了漢代,董仲舒更是強調音樂“載道宣德”之作用。尤其是琴,《白虎通義》中說,“琴者,禁也。雅琴者,樂之統也,與八音並行,然君子常御者,琴最親密,不離於身”,是讓君子修身養德、完善自我的一種器物。


但到了嵇康這個時代,“音聲有自然之和,而無繫於人情”,音樂有它本身存在的意義與價值,並非任何禮教的附庸。後來嵇康把這樣的想法歸納總結,成為著名的觀點:越名教而任自然,人只需要遵循天地之道,順勢而為,就可以了。


然而,什麼是道?


《道德經》開篇講,“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可什麼是道?


通俗來說,道,就是一種平衡。無陰則無陽,無善則無惡,無醜則無美。任何一種概念,都離不開一個相對的參照物,單一的判斷,沒有意義,兩相結合,才是自然之道。彷彿八卦兩儀,黑白各半,以成方圓。


對人而言,若能達到“不偏不倚,損有餘,補不足”這樣的平衡,就算“掌握”了道(實則道捉摸不透,無法“掌握”)。但可惜的是,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餘。人之道,常常失掉平衡,原因無他,在乎個人心理失衡。人生一世,常失本性,將自己的生活寄託於物質、他人評價,或者其他種種外在因素,所以有攀比心,生怨憎心,不得安寧。


所以,在老子,或者嵇康看來,不被外界所困,尋求本性中自有的平衡感,才是至道。有平衡,所以無謂界限,也或者可以說,天人合一。說人定勝天不對,一味順從命運亦不對,因為無論哪種方式,都是將自己歸入了某個陣營,脫離了天道。


最好的方式,是將自己看做天的一部分,是謂順應天道,時機來時,不避不讓;時機未來時,不爭不怨。此處還可再加一條,“上善若水”。正所謂,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活。鋒芒太露必定遭人怨恨,水至清則無魚,必定遭受損傷。放之萬事萬物,也是同理。盛極則衰,禍福相依,亦是天道。若能如水柔和,融於天地,可得清淨。


此乃無為。很多時候被說成是一種消極的態度。但無為不是說不做事,而是身在紅塵而心不在。大隱於朝,中隱於市,小道隱於野,即是如此。換句話說,人生在世,不可不做事,也不可做得太過。或用我喜歡的一位作家所說,“遁世需要做事。兩者調和,才能獲得人生的冠冕”。


至於做事結果,得失與否,就不必太看重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此處失去,彼處獲得,亦是天道。彷彿人終有一死,塵歸塵,土歸土,這是我們所有人的歸宿。


而放在音樂上,更是如此。音樂永遠只有一瞬,盛時過去,永不再來,同一首曲子、同樣的感受,永遠不可複製,所以人能做的,就是在當下這一瞬間,認真感受琴聲的高妙罷了。


嵇康在紛亂的時局中撥開迷霧,將人生看得很通透。那個時候,已到了曹魏末年,很快就是西晉,正始十年(249年)高平陵之變,司馬氏殺曹爽一黨,朝中許多名士被夷三族,凋零幾半。


嘉平三年(251年),太尉王凌起兵,事敗被殺,夷三族。


嘉平六年(254年),因為打算從司馬氏手中奪權,備受士人推崇的名士夏侯玄被殺,夷三族。皇帝曹芳被廢,司馬氏迎高貴鄉公曹髦為帝。


正元二年(255年),鎮東將軍毋丘儉等人在淮南起兵,毋丘儉兵敗被殺,夷三族。這一年,司馬師去世,他弟弟司馬昭掌朝中大權。


甘露二年(257年),司馬昭平定淮南第三叛,殺諸葛誕,夷其三族,手下“願為諸葛公死”的數百人將士,全部被殺。


甘露五年(260年),高貴鄉公曹髦不滿“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密謀宮廷政變──這一次,作為皇帝的曹髦,被司馬昭的人活活刺死。


再兩年,嵇康被殺,三千太學生請命,也沒能挽救他的性命。


短短十數年間,就有這樣多的殺戮,更不必說東漢末年開始,戰亂頻繁,人命輕賤,百官披荊,人相食啖了。在這樣的情況下,許多人都在思考,人為什麼而活?如果來這世上,是為了死,那麼活著的意義又是什麼?


文史宴:笑傲江湖曲的原作者,差點改變了中國歷史

名士風流的背景

魏晉禪讓的腥風血雨


嵇康無疑也思考過這個問題。而他的結論是,物有盛衰,人有生死,而,好琴不變。


人一代一代地被時間所消磨,曾有的器物卻輾轉在塵世,被不同時代的人所把玩彈奏....若物有靈性,他們所見過的滄海桑田,遠遠長過於人如蜉蝣般的一生。


相比起來,人生不過短短几十年,蠅營狗苟,追名逐利,弛獵於聲利之場,以外在的種種來證明自己存在的意義,的確是最為有效,也最容易麻醉自己的方式。內省實在太過痛苦,而這樣的孤獨也並非人人所能忍受。正如古琴之聲發乎其微,需要遠離塵囂,脫離外界種種吵鬧,此嵇康所謂,“目送歸鴻,手揮五絃,俯仰自得,遊心太玄”。


有些事物,並不需要大眾認同。其存在的本身,就已經令人感到心醉神迷。好像有人收藏古書,看客寥寥,許多人不能夠理解這樣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成本是為了什麼,也許還不乏惡意猜測,然而他卻不管不顧,集中全力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事。


一如《道德經》說,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也一如嵇康臨刑前的那曲《廣陵散》,手揮五絃,冷然有聲,從容坦蕩。


參考文獻

《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逯欽立

《魏晉南北朝音樂文化與歌辭研究》吳大順

《南朝吳聲歌曲與西曲歌之綜合研究》朱金濤

《魏晉南北朝時期的音樂新觀念探索》李寧寧

《魏晉南北朝琴詩研究》程語絮

《魏晉南北朝時期中外音樂交流研究》閆江湧

《北魏音樂研究》呂淨植

《魏晉南北朝的音樂與音樂官署》張升

《魏晉南北朝音樂美學思想研究》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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