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沒有牙齒,要麼被利用,要麼被犧牲。
1
朱之文目前的處境,真的太令人憤怒了。
本來不想寫這篇文章。
但我覺得,如果明知他的困境,卻不發聲,恐怕會讓類似的事情更加肆虐。
大家應該都知道朱之文。
綽號“大衣哥”。
他出身於底層農村。通過星光大道,他成了草根明星。
這本是好事。
但壞就壞,他住在村裡。
有人說:
中國農村有什麼讓你感到恐怖?
你以為會是鬼怪。
沒想到是“人性”。
何不食肉糜的人可能會說:你也說得太可怕了。
但如果你也在底層呆過,你就知道,這絕非誇張之辭。而是如實陳述。
今天大衣哥上了熱搜。
因為他們家的大門,再次被人踹掉了。
和以往一樣。
朱之文的家門口,等著幾十個要利用他賺錢的人。
這些人,多是他的同村人。
當朱之文出名後,村裡人發現,錄朱之文的視頻有流量,能賺錢。
於是,人人都端著一部手機,跟在他身後,圍在他家門口,毫無顧忌地拍他。
就這樣,朱之文的一年365天,都在這些人的“視奸”中過日子。
有時候他關了門,大家合不了影,錄不了視頻,那就惹了眾怒。
這些人就會踹門。
以上就是那個上了熱搜的視頻。
大家看看。
看了之後,你就會明白,在真正的底層鄉村,沒臉沒皮的村民,到底有多可恨,又有多可怕。
2
在視頻一開始,一個戴墨鏡的男人,和一個穿西裝的男人,在互相慫恿著,去踹掉朱之文家的大門。
墨鏡男說:“你跺不?你敢跺不?”
西裝男說:“我跺三腳,你跺兩腳。”
然後就談妥了。
墨鏡男絲毫沒有猶豫,走上前去踹門。
他叫著“一二三開始”,狠狠一腳,將大衣哥家破舊的木門一腳踹翻。
門被踹爛後,其他人仍在錄視頻。沒有制止。
此時有人從家裡出來,抓住那個也要踹門的西裝男,把他推了出去。
我們幾乎能預料得到,人群之中,沒有任何人會為朱之文喊冤。
相反,他們可能會說,朱之文開不起玩笑(一個訪談中他的鄰居就這樣說過),朱之文小肚雞腸......
而那個踹翻了大門的墨鏡男,此時洋洋得意。
他橫著步子,挺著胸,昂著頭,揮著手,像個志得意滿的“英雄”一樣得瑟。
他說:“我該跺就跺,他不管我,沒事......”
看這底層流氓相!
看看這以傷害為樂的地痞無賴樣!
憤怒嗎?
當然。
但作為一個從底層出來的人,我告訴你,這就是常態。這種人,每個村莊都有一堆。
你講不清道理。
因為他們憑本能生活。
認叢林法則。
相信拳頭就是一切。
朱之文也明白這一點,他被逼得沒辦法,竟然一轉身,從家裡出來,抱歉地笑著。
這卑怯的笑容,真的令人難受得要命。
倒好像是他做錯了事!!!
最後倒由他來負責!!!
朱之文強顏歡笑,和“鄉親們”合影。
合完影,他的笑立即落下來。
換成一臉苦相。
滿臉辛酸無奈,全在那愁容之中。
我相信,這件事,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倘若大衣哥繼續住在村裡,今天踹的,是你家的門。或許明天踹的,就是你家的人。
3
朱之文這些年,真的太不容易了。
是,他好像是成功了。
有了點小名。
賺了些小錢。
但在同村人眼中,他的名與利,也意味著可以被利用。
他們以同村之名,施侵佔之實。
以“自己人”為藉口,對他進行百般干擾、利用、掠奪。
朱之文出道後,用自己賺來的一點錢,給村裡修了路。
但村裡人不以為然。
認為這條路修得太短了,太小了,不夠派頭。
他們說,朱之文必須給他們一人10000元,一人買一輛小汽車,才可以。
否則“俺就不會說他個好”。
沒多久,這個路碑,就被村裡人撬翻了。
再接著,他成了全村人的人形提款機。
有人一開口就是70萬。
有人要娶媳婦,對他說:“你給我幾萬塊娶媳婦!”
有人伸出兩個手指,說要借錢。朱之文問,你借錢幹嗎?對方說,你別問幹嘛,借就完了。借多少呢?20萬。
有人幾次三番地藉藉借。一開始,朱之文都滿足了。
升米養恩,鬥米養仇。
給得多了,大衣哥竟成了這家人的仇人。
因為,借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後,第六次來借時,大衣哥說:“你借了20多萬都沒還,這次我不借了。”他們馬上翻了臉。
從此到處說朱之文的壞話。
還有人舉家都懟在大衣哥家門口,扒著門,往門縫裡瞅,據說也是為了借錢。
最終,欠條堆了朱之文家一抽屜。
從來沒有人還過。
一過年,他們家又被人圍滿。
村民們美其名曰來“拜年”。
實際上,就是來討朱之文的紅包。
他開始只給孩子們發。
但貪婪的、不知足的、胃口漸漸吊大的大人,也明著向朱之文討。
沒辦法,朱之文給每個村民,都發了過年紅包。
這一發,就發了幾萬元。
給了紅包以後,村民依然沒說他半個好。
甚至在微博上,公然說:“大衣哥給的紅包,但是一個人才200塊,太小氣了”。
怎麼的!
你大方,你怎麼不給呢?
大衣哥是銀行?該你的?他是你爹,還是你媽?活著養著你?
有臉你別要啊!
不求你敬畏,只求你有廉恥心。
不求你感恩,只求你做個人!
因為借錢、要錢要得差不多了,村裡人又打起了另一種主意。
他們發現,有一個名人在村裡,就是一種現成的謀利方式。
他們拍朱之文的照片,拍他的視頻,把鏡頭天天對準他家,錄他們家的直播。
因為有流量,他們確實也賺錢了。
這個方法一傳十,十傳百,整個村子都“看上”了朱之文。
活也不幹了。
事也不做了。
人人買一臺智能機,註冊一個號,天天拍他。
他們的世界裡,絲毫沒有尊重二字。
更不懂得界限為何物。
只要有錢,管你什麼大衣哥大衣嫂,親爹親孃都拍上網。
自此,朱之文再無寧日。
他承受了百般騷擾。
從早到晚,他都在村裡人的鏡頭下度日。
妻子、兒子、女兒,也沒有逃過這種騷擾,個個無法安生。
他的兒子輟了學,女兒發胖,呆在家,啥也做不了。
有人拍他女兒吃飯的視頻,發上網,說:大衣哥女兒在吃飯,大家看看漂不漂亮......
隱私?不可能的。
私生活?不存在的。
九年了。
九年裡,這些人沒有一天不來。
日子還在繼續。
事態還在惡化。
天一亮,村民就開始“上班”——到大衣哥家門口砸門。
等門一開,幾十支手機就懟著他拍。
不配合,家裡就遭了殃。
要麼門被踹。
要麼玻璃被砸。
要麼就隔著門大罵:“你唱個歌有什麼了不起的?!”
喝醉了,梆梆梆敲他家門。
閒得沒事,砸他家門。
還有人翻他家的牆頭,闖到家裡,去拍他。
還有些人,往朱之文家裡丟輪胎。
朱之文無奈,在門上寫上大字:
私人住宅,嚴禁闖入,攀爬危險,後果自負。
但依然阻擋不了大家的騷擾。
看到這裡,可能大家會說:離開呀,可以搬走呀!
但傳言稱,這很難。
就這樣,朱之文成了村裡人眼中最大的肥肉。
誰都能上來啃兩口。
發展到現在,他們甚至開始了“侵犯大衣哥比賽”。你跺兩腳,我跺三腳,誰跺多了誰贏。
將他人的痛苦當成遊戲。
將快樂和成就感,建立在別人的恐懼、焦慮、不安之上。
有廉恥麼?有反省麼?
不可能的。
成年人的反思,只會在懲戒時發生。
這就是人性。
這就是底層環境中的真實寫照。
4
是的,這些村民當然違法。
私闖民宅。
損人財物。
枉顧隱私權、肖像權......
都有違法律法規。
而這一事件,經網絡曝光,也得到了警方回應。
但問題是,在中國農村,執法難上加難。
你能天天跟村裡人打官司麼?
能天天報警抓人麼?
你能與全村人為敵?
他們明裡幹不過你,背地裡呢?
一個70年代的朋友曾說過,他8歲時,茅草鋪的屋頂被人用竹竿掀開。
因為“你們房子風水太好,幾個孩子都有出息,他看著不舒服。”
後來他母親因病逝世。
兄弟幾個非常悲痛,也非常努力。
兩年以後,他大哥考上大學,自己成績優異,二哥正參加高考,因為太優秀,又招人嫉恨了。
村裡人認為,那是他媽媽的祖墳好,竟強行將墳遷走了。而他們起訴,沒半點用。
在底層叢林裡,我們慷慨激昂的“有沒有人權?”“有沒有王法?”都顯得那麼無力!
因為缺乏警力,信息不透明,交通不便,太多問題都堆在那裡,必須利用人情、宗族、關係,甚至暴力來解決。
而大衣哥選擇的,是人情。
今天上了熱搜以後,朱之文回應:“咱不能跟不懂事的人一般見識,但心裡也有委屈。”
並且說,又買了零件把門裝上。
真是令人又無奈,又無力。
有個記者曾採訪大衣哥:“為什麼不離開?”
他說:“故土難離。”
說這話的時候,門外有村民正狠狠砸門,並胡亂罵著什麼。
他苦笑:“天天都這樣。”
朱之文其實做了很多——
給村裡捐資,做健身設備。
他修路建橋。
他捐款給災區。
疫情來了,他捐款10萬。
村裡人有什麼事,他能借錢就借錢。
但這種付出,這種對人情的建設,並沒有換來應有的理解,和應有的尊重。
因為底層社會,是人情社會。
也是叢林社會。
而這樣的社會里,大衣哥這樣的人,善良沒有牙齒,付出沒有界限,處境就會非常被動,非常尷尬。
解決這一困境,要麼是敢得罪這些人。
要麼是敢離開這些人。
別無他法。
“敢得罪”,就是不再給予,不再包容。
這種“不”,就是一種禁令,一種懲戒,必然令這種平庸之惡到此為止。
而“敢離開”,就是老子不和你們玩了。
去大城市,去尊重規則、尊重界限的地方,讓所有這些跳蚤般的煩惱,都成為過眼雲煙。
我們無法選擇來處,但我們可以選擇生活。
我們無法選擇出身,卻可以創造自己的身份。
而做到這一點,你得首先知道:
村民們不是自己人。
他們的行為也不是崇拜。是侵犯。
你可以不包容。
也應該不包容。
記得韓國電影《等著你》的末尾,有一句臺詞:
惡能勝利的唯一原因,就是善良的人們無所作為。
與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