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之“通匪”奇事

民間故事之“通匪”奇事

清朝末期的某日,浙江富陽縣衙在靈橋村的曬穀場上設了臨時刑場,只見知府大人將"斬"字令牌重重一甩,說一聲:"通匪死罪,就地正法。"屠夫揮起鬼頭大刀,只聽"咔嚓"一聲響,朱宏的人頭落了地。

朱宏,靈橋第一舉人,中舉那年,年僅十九歲,受朝廷重用,被派駐廣東水師任營書。朱宏精明能幹,深得水師提督賞識。八年後,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病將其擊倒,無奈離職回家休養。朝廷特賜他七品官職回家,朱宏成了虛有官職的平民百姓。

朱宏回到靈橋家中後,身體慢慢好轉,被眾鄉人推薦為羅山八莊中最大的靈橋莊主,靈橋人稱他為朱宏先生。

那年,"長毛"(太平天國農民起義軍)造反,聲勢浩大,勢如破竹。村裡人聽說"長毛"已到蕭山,但凡"長毛"隊伍路過或開進村莊後,只要對其稍有不從,他們就會大開殺戒,放火燒村。作為靈橋的一莊之主,朱宏先生生怕有一日"長毛"開進村來。

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這日,縣衙知縣大人來到朱宏家中說,明日午後有一哨從南方來的"長毛"要開進靈橋村休整。

知縣對朱宏說:"這次'長毛進村,衙門不便出面,就交給你來應付。一是你在廣東待過十年,會說廣東話,便於與'長毛溝通;二是你本身就是靈橋莊主,長於談判斡旋,令人信服。"

翌日,朱宏先生在靈橋村東"長毛"必經路口,擺上十張棗紅色八仙大桌,桌上放滿豬首羊頭、全雞全鴨,還有四季水果和精美點心。朱宏身著七品官服,領著各姓族長,在村口翹首等待。足足等了兩個時辰,方見一隊擎著"艾"字旗的隊伍遠遠走來。這隊"長毛"隊伍共有四五十人,一個面孔黝黑的壯漢領頭,昂首挺胸,精氣神十足。朱宏迎上前去,向頭領彎腰抱拳施禮道:"鄙人朱宏,是靈橋莊主,帶領族人在此恭候多時,迎接弟兄們進村紮營。""長毛"頭領大著嗓門說:"算你知趣!"

朱宏以廣東話回應道:"我們一切聽從頭領安排。"頭領一聽朱宏純正的廣東話,驚異萬分,說:"你是廣東人?""不是,我在廣東待過十年,當地話略懂一二。""好說,好說,帶我們進村吧!"

靈橋村人將下街頭幾間空餘的倉庫樓房騰出,供"長毛"宿營駐紮,樓房西邊還有一空曠的曬穀場地,正好供"長毛"操練之用。頭領見朱宏安排得妥妥帖帖,心中戒備去了大半。朱宏不敢懈怠,專門指派能說會道的兩位村人,不分白天黑夜輪流待在"長毛"的營盤旁,說是隨時聽從"長毛"頭領的調遣,實則是密切注意"長毛"的所作所為。

幾天後,"長毛"本性顯露,上酒館飯店白吃白喝,偷雞摸狗、罵人打架,更可氣的是,個別"長毛"對靈橋村中的大閨女、小媳婦動手動腳。朱宏一再交代眾鄉人,須咬牙忍耐,捱過半個月,"長毛"開拔後就會一切如常。可靈橋街上的五六個毛頭小夥子實在看不下去,聚在一起議論,要給"長毛"一點兒顏色看看。

一轉眼,十來天過去了,靈橋人忍氣吞聲,換來的卻是"長毛"的肆無忌憚。一日午後,"長毛"頭領酒足飯飽在街上閒逛,橫街上的小夥子阿土走上前來,對"長毛"頭領說:"我帶您去個地方,那邊有幾個鄰村的大姑娘在割草。"

"長毛"頭領藉著酒勁兒,對其中一個姑娘進行騷擾。說時遲,那時快,阿土從懷中掏出一個鐵榔頭,狠狠地砸在頭領的後腦勺上。其實,穿著花衣裳的根本不是什麼姑娘,是三個靈橋後生裝扮的。幾個後生七手八腳將"長毛"頭領的屍體連拉帶拖,移到山腳下的一個土坑裡,填上泥土,蓋上茅草。幾個人收拾完畢,對天發了毒誓,各自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是"長毛"隊伍操練的時間,可"長毛"頭領一直沒有露面。幾個骨幹一碰頭,連夜派兩個"長毛"去蕭山稟報。

朱宏先生心急火燎,暗中調查"長毛"頭領失蹤的真相。結果,在阿土那兒知道了前因後果。朱宏皺著眉頭,說:"你們幾個當事人,千萬不能承認'長毛頭領是你們弄死的,其他的事由我來想辦法。"

次日午時,"長毛"去蕭山報信的人領來了兩名上級頭領,一個是新派來的"長毛"頭領,另一個是派來處理失蹤頭領事宜的。他們差人將朱宏招去,對朱宏說:"下午召開全村鄉民大會,要徹查暗害頭領的罪犯。"朱宏差人敲鑼,召集全體鄉民在南殿廟集中,召開鄉民大會。

鄉民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來到南殿廟廣場上。朱宏說了開場白,要大家檢舉揭發害死"長毛"頭領的兇手,臺下一言不發,朱宏點了幾個村人的名,回答都說"不知道"。

最後,"長毛"頭領殺氣騰騰地上臺講話:"我們的頭領被人害了,兇手就在臺下,如果不想連累全村,就站出來承認。限你們三天內找出兇手,如果三天後還找不出,我們要血洗靈橋,火燒全村!"

第三天快到中午時,"長毛"頭領一聲令下,集合隊伍,準備屠村,情勢千鈞一髮。

正在這緊要關頭,朱宏先生大聲喊:"且慢,且慢,我有重要情況向頭領報告。""長毛"頭領聽聞,擺擺手示意隊伍暫停出發,原地待命。朱宏說:"聽村人說,長期流浪住宿在秀才房裡的幾個外來的討飯花子,常說你們壞話,還揚言要弄死幾個弟兄解解氣。有人還看見他們那天下午將一隻麻袋沉入富春江中。他們有重大嫌疑,你們快捕來問問。""長毛"一聽有嫌疑人,即刻帶了十幾個弟兄,由朱宏領著來到秀才房邊的破涼亭。

誰知到了亭中一看,一個年老的乞丐硬挺挺地躺在地上,早已氣絕身亡。

朱宏拿起那隻破碗聞了聞,說:"好像是砒霜。暗害頭領的兇手,十有八九就是這幾個討飯花子,另兩個可能已經跑了,這人是個跛子,加上年老,跑不動了,只好畏罪自殺。"

事已至此,兩個新頭領商量了一下,只好依著朱宏的說法結了案。於是,兩個頭領下令將死者的頭顱割下,掛在靈橋橫街頭的柱子上示眾。

原來,今天天還未亮,朱宏先生和幾位族長來到秀才房旁邊的一個破舊涼亭中,尋找長期流浪在秀才房裡的幾個乞丐。他們商量好了,想給幾個乞丐一些銀子,讓他們頂罪,並讓他們趕緊跑去其他地方。沒料到,一進涼亭就看到兩個年輕的乞丐在哭,而年長的跛腳乞丐,平躺在一張破席上一動不動。

老乞丐生病已有個把月了,昨天半夜嚥了氣。朱宏心中一動,按預先商定的辦法,分別給了兩個討飯花子二十兩銀子,讓他們趁天還未亮,趕快離開靈橋逃命。

待兩人走遠,朱宏問身邊的幾位族長:"誰家存有砒霜?趕快回去包一點兒過來,我在這裡等著。"於是,一位族長匆匆回家去取砒霜。砒霜拿來後,朱宏將一隻缺了口的討飯碗弄了一點點水,將砒霜倒入碗中,撬開死者的嘴,晃一晃,將砒霜水倒進死者的嘴中,並將破碗放在死者的手邊。朱宏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就急急去"長毛"駐地報告,帶著"長毛"來到這裡。

看著高高掛著的乞丐頭顱,朱宏在心裡說:對不起,委屈您老了,待"長毛"走後,我定會讓您入土為安的。

幾天後,新的"長毛"頭領將朱宏招去,說部隊後天要開拔了,讓朱宏徵集糧食數千斤,最後的時限是明天天黑前。靈橋村百姓家中的存糧不多,一天之內到哪兒去籌集這數千斤軍糧?朱宏一籌莫展。

第二天一早,朱宏只好領著"長毛"頭領及其手下七八個弟兄,來到靈橋橫街上的"朱雪記"商行。這個商行由靈橋人朱雪創辦,總掌櫃朱雪在杭州總部,分掌櫃朱風在靈橋分櫃主事。朱風、朱雪是朱宏的兩位堂兄,無奈之下,朱宏只得帶"長毛"去堂兄那兒徵糧。"朱雪記"是商賈大戶,確實有糧。朱宏想,為了上千靈橋百姓的安危,就讓堂哥家出一些糧食吧。

在"長毛"駐紮的這半個多月時間裡,"朱雪記"沒少被"長毛"欺侮,朱風對"長毛"恨之入骨,聽朱宏說"長毛"要向"朱雪記"徵用糧食數千斤時,沒好氣地對"長毛"頭領說:"沒有!"

"長毛"頭領臉一沉,厲聲說道:"你說沒有,不算數,搜!"

朱風張開雙臂攔住頭領,"長毛"頭領火冒三丈,伸手從腰間抽出快刀,重重砍向朱風。只聽"咔嚓"一聲,朱風身首分離。朱宏萬萬沒想到這"長毛"頭領如此兇殘,頓時後悔不已。朱風的家人頓時哭聲震天,邊哭邊罵朱宏,朱宏有口難辯,只覺喉頭一熱,一大口血"哇"的一聲吐出,腿一軟,癱倒在地。

第三天,天剛矇矇亮,"長毛"人馬動身開拔。為最後不出意外,朱宏強撐著虛弱的身體,被人攙著來到村西口,為"長毛"送行。眼看"長毛"隊伍拉著三牛車糧食浩浩蕩蕩遠去,朱宏心中不禁感嘆:過去了,唉,總算過去了!

事後,朱宏先生大病一場,躺在床上整整一月有餘。他在病中仍不忘吩咐幾位族長,將那個死了還被砍頭的年長乞丐的頭顱,與他的身體合葬在一起,還他一個全屍,好讓這個救了靈橋百姓的外鄉人安息。

沒想到的是,朱風的家人把怨恨記在了朱宏頭上,他們一紙訴狀將朱宏告上了富陽縣府衙門,罪名是:私通"長毛",暗害無辜。

朱宏在"長毛"進村期間的所作所為,富陽衙門略有耳聞,朱宏雖有錯失,但這一切都是為了靈橋百姓的安危而採取的無奈之舉,不至於有"通匪"之罪。可禁不住朱風家屬與族人天天在縣衙大門前哭訴,尤其是他們還揚言要去杭州府衙告狀,富陽縣衙只好分派刑事捕頭到靈橋明察暗訪。最後,得出的結論是,訴狀上所述之事大部分屬實,罪名成立。

這一日,富陽縣衙知縣大人親自領頭,帶刑事捕頭十多人,來到靈橋,設立臨時公堂,把朱宏綁來審問。

朱宏百口難辯,自知死到臨頭,無人能救,只好認罪畫押。雖有上百人為朱宏鳴冤叫屈,但大部分鄉人為自保,均緘口不言。是夜,阿土等人哭著將朱宏的遺體收殮,身首相拼,連夜運至靈橋大平灘入土。

從此,靈橋村的朱宏先生與那位"長毛"頭領居然成了永久的鄰居。這樣的結局誰又能想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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