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究竟是小說還是歷史? | 原創首發

《紅樓夢》究竟是小說還是歷史? | 原創首發

文/小武

我們向自己講述的關於自己的所有故事都是二級潤飾,由過去和當前精神生活中廣泛多樣的各種片段編織而成:願望和渴念,幻想和知覺,希望和憂懼(《弗洛伊德及其後繼者》)。

毫無疑問,《紅樓夢》講述的是與作者自身經歷相關聯的故事,這一點作者自己也承認——在作者看來,這個故事的主角不是自己,而是當日所有的女子,作者留下這個故事,意在“使閨閣昭傳”。從這個目的出發,他需要利用與之相關的精神生活的片段,並對它們進行編織,呈現閨閣諸人的獨特生存狀態。

在脂批甲戌本的凡例末尾處有這樣一段話,是《紅樓夢》其他版本中所沒有的:

開卷即雲“風塵懷閨秀”,則知作者本意原為記述當日閨友閨情,並非怨世罵時之書矣。雖一時有涉於世態,然亦不得不敘者,但非其本旨耳,閱者切記之。

在戚蓼生本中,戚蓼生的序言寫道:

…然吾謂作者有兩意,讀者當具一心。譬之繪事,石有三面,佳處不過一峰;路看兩蹊,幽處不逾一樹。必得是意,以讀是書,乃能得作者微旨。如捉水月,只挹清輝;如雨天花,但聞香氣,庶得此書弦外音乎?乃或者以未窺全豹為恨,不知盛衰本是迴環,萬緣無非幻泡,作者慧眼婆心,正不必再作轉語,而千萬領悟,便具無數慈航矣。彼沾沾焉刻楮葉以求之者,其與開卷而寤者幾希!

結合上文和書中作者的自白,我們可以得出下面的幾個結論:

1、《紅樓夢》中涉及閨閣的情境,或者如本文開頭引言中所說“精神生活的片段”,來自真實生活,因為作者寫作的本意即在記述當日之閨友閨情,昭傳閨閣之行止見識。《紅樓夢》的緣起類似一首《那些花兒》,眾多的女子如果沒有現實原型是難以描畫得如此出色的。但除卻閨閣故事,《紅樓夢》中似乎也沒有什麼了。於是作者辯白到最後,其實還是承認了通篇故事中的情境多來自他的現實生活。當然,我只能說“情境”,而不是整體架構和情節——作者大可以對既有情境進行改造、重新組合,賦予其新的因果聯繫,從而製造出不同的故事效果。

2、無論是評註者還是作者,都在強調一種關注文本本身,跳出時世的閱讀姿態。這樣整齊一致的態度,無論其中是否有避禍心切、防止因言獲罪的考慮,起碼都承認了一點:文本本身是有價值的,而且比那些可能的時事更有價值。《紅樓夢》的本旨並不在言外,它就在書中。因此,將《紅樓夢》看做歷史無疑是對作者意志的一種無視,也是對讀者閱讀品位的一種貶低。那裡面有歷史,但作者對其的定位不是記敘事件的歷史。它將是小說,或者更準確地說,它是《追憶似水年華》似的小說,一部精神生活史。

上述第二段文字也為我們指出了閱讀《紅樓夢》時一種可能的姿態:知作者之兩意,而以一心觀之。保持足夠的距離,以一種正午太陽直射似的清醒,審視作者所呈現的生活和人性的種種可能。有時書中的賈寶玉也會流露出類似這樣的姿態:他看著在自己面前談笑的那個女子,想起在“金陵十二釵”名冊中寫定的這個女子的命運,眼前的歡愉便成為某種沉重和荒謬的東西。他無法改變這個人既有的命運,卻又要無可逃避地參與到她命運的實現過程中去,這種矛盾痛苦的體驗是賈寶玉偶爾會流露的,但在作者,則貫穿了他寫作的全過程。正是這種清醒的痛苦,讓《紅樓夢》帶上了幾分希臘悲劇的崇高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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