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裡，我做了個夢

我是一個平凡到塵埃裡的人，我做過工地建築工，做過餐廳服務員，做過小商店老闆，擺過地攤賣小吃，發過傳單做兼職，跑過裝修做銷售。接觸過許多行業，認識了很多各式各樣的人。這些人都和我講過一個夢，他們自己晚上做的夢。他們都說那個夢很真實，真實到他們醒來時都會默默的擦拭自己的眼角。

我做建築工時，曾有幸和工地的包工頭吃過一次飯。在飯桌上，他向我講起了他那天夜裡做的那個真實的夢：夢裡的他，是多年以前的模樣。那時的他不像現在那麼有錢，只是在老家領著幾個幹粗活的鄰居接一些蓋二層小樓房、裝修農村瓦房室內的小活。那時候，妻子對金錢還沒有那麼的渴望，兒子還能聽他幾句訓斥，親兄弟還沒有為了一點工資反目成仇。那時候的他雖然不是每天都很快樂，但是每每都能在生活小細節中體驗出家庭的美好、親情的可貴。後來，他慢慢的領了越來越多的農民工，往越來越大的城市發展。他在一線城市買了房，開上了別人眼中的豪車，喝著幾千塊錢一瓶的酒。但是，妻子卻越來越難滿足，兒子越來越不聽話，親兄弟為了一點錢與他反目成仇。夢裡最後，他親眼看到自己公司蓋的高樓一座座的倒塌，妻子與自己離婚爭奪財產，兒子拿著他的錢招搖過市，兄弟一紙訴狀將他的壞事告上法庭。他講的夢結束了，拿起酒杯吧嗒了一口15塊錢一瓶的老村長看著我說：“其實我現在挺羨慕你的，每天干幹活辛苦一點，晚上卻能笑著睡笑著醒，沒有夢。”

後來這位包工頭與妻子離婚了，並向警方自首自己做過的豆腐渣工程，法院把他的兒子判給了他妻子，沒收了他的一部分財產，判了他七年的有期徒刑。

包工頭的夢我回味了很久，導致那時的我總是認為每個人最心底的夢想都是平平凡凡，安安穩穩，直到我發傳單時遇到了另一個給我講那天夜裡做的那個夢的他。

他是一個剛畢業還在實習的大學生，我是在地鐵站出口發傳單時遇到的他。他那時剛下班，我拿著一張傳單向他推薦某個樓盤的某套房，他那時可能是因為在一個陌生的城市，找不到傾訴者，就站著和我聊了起來。他和我說起那天夜裡他做的那個夢時，滿臉憧憬：夢裡的他，還在現在的公司，只不過那時的他是公司總經理，全公司一人之下千人之上。夢裡，他現在的部門經理成為了他的下屬，再也沒有因為一點小事兒對他大發雷霆；他拿著近百萬的月薪，告別了幾百塊錢一個月的一居室，住上了城中心的高檔公寓；女朋友不辛苦了，再也沒有因為為他買一雙鞋而省吃儉用。夢裡最後，他的公司招聘了一個剛畢業的實習大學生，這個實習生謹慎、寡言、能幹，但是卻不懂人情世故。夢裡的他看到了這個實習生的未來：做了一輩子的實習小職工。他講的夢結束了，從我手裡接過了傳單笑著自信的說：“放心吧，等我的夢實現了，我一定會找你買房的，今天也祝你回去做個好夢。”

幾年過去了，我也沒接到過那個大學生的電話，從他的朋友圈裡我看到了他這幾年生活的窘迫。沒有總經理，沒有百萬年薪，沒有高檔公寓，更沒有了女朋友。

我要說的最後一個夢是我在做銷售時一個裝修的老師傅和我說的，我進一個新開發的樓盤推銷產品，在一戶正在貼磚的小區房中與老師傅聊了起來。老師傅幹著活臉色平淡的向我講起了那天夜裡他做的那個夢：夢裡和現在一樣，他每天在僱主房中貼瓷磚，老婆還是每天會做飯洗碗上班，兒子還是在大學和女朋友學學習逛逛街。他和老婆偶爾還是會吵架，和兒子還是沒有過多的溝通，逛商場還是會為了幾十塊錢放棄購物念頭。夢裡最後，老師傅兒子和女朋友結了婚，給老師傅兩口子生了一個大孫子。一家五口依然為了生活而奔波，臉上依然是有歡喜有憂愁。老師傅講的夢結束了，平淡的臉上多了一絲笑容，低著頭看著瓷磚說：“我的夢沒有跌宕起伏，夢裡和現在一樣。對這個夢既喜歡又不喜歡，總體上還是喜歡多一點，因為我也喜歡現在的生活。小夥子，人這一輩子和夢一樣啊。”

後來我再也沒見過老師傅，更不知道他後來怎麼樣了。可能還是像那時候一樣：每天給別人貼瓷磚，拿著不高不低的工資，偶爾和老婆拌拌嘴，和兒子通通電話，過著再平淡不過的生活，沐浴著每天的新陽光。

後來有一天夜裡，我做了個夢：我寫著別人夢裡的故事，幻想著自己今天夜裡會做什麼夢？是回到平淡生活，還是未來大富大貴，亦或者是和現在一樣寫著別人夢裡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