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紅芍藥》,想歌儘性情一生
【紅芍藥】 王觀
人生百歲,七十稀少。
更除十年孩童小,又十年昏老。
都來五十載,一半被睡魔分了。
那二十五載中,寧無些個煩惱。
仔細思量,好追歡及早。
遇酒追朋笑傲,任玉山摧倒。
沉醉且沉醉,人生似、露垂芳草。
幸新來、有酒如澠,結千秋歌笑。
玉山:形容人酒醉欲倒之態。《世說新語箋疏》“嵇叔夜之為人也,巖巖若孤松之獨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將崩。”。
有酒如澠:語出《左傳·昭公十二年》:"有酒如澠,有肉如陵。"。意思是有酒如澠水長流,有肉如堆成的小山岡。。
千秋:千年。形容時間很長。
一輩子真正美好年華,減去雜七雜八,只有短短25年,如果遇到煩惱,要及時行樂,應該呼朋喚友,高高興興,喝他個一醉方休。
人生又好比草上露珠,隨時會蒸發掉。幸好這裡有新買來的美酒,猶如澠水般滔滔不絕。那就讓我們喝好灌飽,暫以高歌長笑來解除心中愁悶。
縱觀王觀的一生,命運多舛,始終不得志,只好飲酒作樂,“笑”對人生。而《紅芍藥》雖語言通俗、詼諧有趣,但讀起來卻深感滄桑落寞,正是王觀一生真實的寫照。
仔細思量,好追歡及早
【清平樂·應制】 王觀
黃金殿裡,燭影雙龍戲。
勸得官家真個醉,進酒猶呼萬歲。
折旋舞徹伊州,君恩與整搔頭。
一夜御前宣住,六宮多少人愁。
官家:封建時代對皇帝的一種稱呼。據宋釋文瑩((湘山野錄))卷下記載,宋真宗問:“何故謂天子為官家?”李侍讀仲容對日:“臣嘗記蔣濟《萬機論》言三皇官天下,五帝家天下。兼三、五之德,故日官家。”
《伊州》:樂曲名。
搔頭:首飾,即簪的別名。
宣住:即宣詔留宿的意思。
金鑾殿上燈光如晝,在影影綽綽的燈影之中,皇帝正在與一位嬪妃相戲。皇帝被勸酒至醉態已顯,進酒的人口中還在高喊著“萬歲快喝,萬歲快喝”。
《伊州》樂起,這位嬪妃又跳起了胡旋舞。皇帝看得心馳神往,不禁為她重整頭上歪斜的玉簪,讓她前往侍寢。此妃今夜得幸侍君,六宮之中將有多少嬪妃會因失寵而愴然淚下。
王觀字通叟,曾揚州江都知縣,在任時作《揚州賦》。宋神宗閱後甚喜,大加褒賞。此詞是王觀做翰林學士時奉神宗之命所寫的一首“應制”詞,描寫的是神宗宮廷夜宴場景。
這首詞語氣詼諧,通過對帝王歡娛享樂生活的描寫,消除了籠罩在帝王身上的世之尊崇的光環,寫出了帝王也如同凡夫俗子一般,庸俗本性的一面。
高太后正對王安石等變法不滿,認為王觀屬於王安石門生,就借《清平樂》褻瀆了宋神宗為藉口,第二天便將王觀罷職。王觀於是自號“逐客”,從此以一介平民生活。
王觀詞學柳永,語言生動風趣,近於俚俗。他的詞集取名《冠柳集》,表示高出柳永之意。其詞和柳永相比如何,大家自有評價,但他和柳永相同的是,都命蹇時乖於仕途。
史載,柳永作新樂府,為時人傳誦;仁宗洞曉音律 ,早年亦頗好其詞。但柳永好作豔詞,仁宗即位後留意儒雅,對此頗為不滿。及進士放榜時,仁宗就引用柳永詞“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鶴沖天·黃金榜上》)說:“既然想要‘淺斟低唱’,何必在意虛名”,遂刻意劃去柳永之名。”宋人嚴有翼亦載有此事,說有人向仁宗推薦柳永,仁宗回覆“且去填詞”,並說自此後柳永不得志,遂出入娼館酒樓,自號“奉聖旨填詞柳三變”。
遇酒追朋笑傲,任玉山摧倒
【卜算子·送鮑浩然之浙東】
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
欲問行人去那邊,眉眼盈盈處。
才始送春歸,又送君歸去。
若到江南趕上春,千萬和春住。
鮑浩然:詞人的朋友,家住浙東。
眼波:比喻目光似流動的水波。古人常以秋水喻美人之眼,這裡反用,說水像美人流動的眼波。
山是眉峰聚:山如美人蹙起的眉毛。《西京雜記》載卓文君容貌姣好,眉色如望遠山,時人效畫遠山眉。後人遂喻美人之眉為遠山,這裡反用。
水像美人流動的眼波,山如美人蹙起的眉毛。想問行人去哪裡?到山水交匯的地方。
剛送走了春天,又要送你回去。假如你到江南,還能趕上春天的話,千萬要把春天的景色留住。
“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兩句,把水比作閃亮的眼睛,把山喻為青翠的蛾眉,山水也似乎為離情別緒而動容,借景抒情,化無情山水為有情美人,啟人遐想,反用出新,發想奇絕,。
同時,這兩句又可理解為友人的心事:波光灩灩的流水是他心上人的眼波,脈脈傳情;青黛山巒是心上人的眉峰,因思念友人而滿懷愁怨,眉頭都蹙起來了。
那麼“眉眼盈盈處”也可以有兩層理解:一是鮑浩然要回到山水秀麗得像美人“眉眼盈盈”的家鄉去;二是他是去與“眉眼盈盈”的心上人相會。
“才始送春歸”寫出才剛送別春天,心中還滿懷著傷春之愁;“又送君歸去”則再添了別恨,離愁更深。
“若到江南”詞人將心中沉痛之情暫時擱置,對友人送出美好祝福,叮囑友人如能趕上江南春光,務必與春光同住。既飽含祝福之意,又寓之惜春之情。
“與春同住”,這個“春”既是反映鮮花如錦的春天季節,也喻指他與心上人生活在一起。這兩句,一反送別詞中慣常的悲悲切切,寫得情意綿綿而又富有靈性。
本詞有兩處絕佳之處:一是構思別緻。詞人把送春與別友交織在一起來寫,充分表現出對友人的深情和對春天的留戀;二是比喻新穎。詞人以眼波和眉峰來比喻浙東的山山水水,彷彿這位美人正期待著友人的歸去。這首詞,輕鬆活潑,比喻巧妙,耐人尋味,幾句俏皮話,新而不俗,雅而不謔。
王灼評曰:“王逐客才豪,其新麗處與輕狂處,皆足驚人。”
——《碧雞漫志》卷二
唐圭璋等說:“以眉眼盈盈之處來顯示浙東山水的清秀。”
——《唐宋詞選注》
人生似、露垂芳草
【菩薩蠻·歸思】
單于吹落山頭月,漫漫江上沙如雪。
誰唱縷金衣,水寒船舫稀。
蘆花楓葉浦,憶抱琵琶語。
身未髮長沙,夢魂先到家。
單于:曲調名。又名“小單于”,樂曲的聲音嗚咽悲涼。
縷金衣:即金縷衣。《金縷衣》是唐朝時期的一首七言樂府,作者無名氏。
髮長沙: 發,貶謫。長沙,賈誼在文帝時任博士,遷太中大夫,受大臣周勃、灌嬰排擠,謫為長沙王太傅,故後世亦稱賈長沙。三年後被召回長安,為梁懷王太傅。梁懷王墜馬而死,賈誼深自歉疚,抑鬱而亡,時僅33歲。
徹夜響著嗚咽悲涼的樂曲,把月亮吹落在山頭後面。長遠迷茫的江上沙白如雪。江水寒冷,船隻稀少,江面傳來若有若無的歌聲,是誰在唱《金縷衣》。
蘆花蕭瑟,楓葉飄零。此情此景,不由得想起白居易和琵琶女的故事。此身只不過是沒有像賈誼、白居易一樣被貶謫,但處境是一模一樣,只有在夢裡才能回到日夜思念的家鄉。
詩歌首先描繪了月落山頭,長遠迷茫的江上沙白如雪,江水寒冷,船隻稀少的畫面,此時聽到若隱若現的歌聲,更是以有聲襯無聲,突出了一種冷清孤寂的氣氛,充分表達了作者漂泊他鄉的寂寞孤獨之情。
接下來詩歌化用白居易《琵琶行》中“ 楓葉荻花秋瑟瑟”及“我聞琵琶已嘆息,又聞此語重唧唧”,渲染了外面是江邊淒涼蕭瑟,內心深處是猶如白居易和琵琶女一樣的鬱郁不得志的心情,結尾用賈誼的典故,曲折地抒發了作者歸心似箭的思鄉之情。
結語:那二十五載中,寧無些個煩惱
人的煩惱就幾個字:放不下,想不開,看不透,忘不了。想當初,王觀因黨爭得咎,想通過和知心好友飲酒高歌,來笑對人生苦難。
但朋友相聚,終須一別,分別後是更加的孤寂;借酒澆愁,醒來後只能是更加的愁苦。像下意識一樣,他自號“逐客”,也許一輩子都在讓別人提醒他,自己是“被逐的人”,一輩子都活在煩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