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苗族後人深夜自述,曾有人濫用蠱術,一夜變白頭

民間故事:苗族後人深夜自述,曾有人濫用蠱術,一夜變白頭

二月二,龍抬頭,驚蟄分,蟲子起。

民國辰沅道乾城縣城東十八里的三道坎鎮,鄉紳地主劉謀劉老爺的老宅正屋,劉老爺正在跟東河鄉場上的算命先生吳半仙說著話。

這吳半仙五十來歲,骨骼清奇,留著兩撇長鬚,是本地頂有名的人物,早年間還去北平城闖蕩過,是有大見識的,故而十里八鄉的鄉紳們,對他禮數有加。

不過這會兒,劉老爺卻有些著急,問他道:“你說的那魯大,他能行麼?”

吳半仙說道:“那魯大早年間是梅山教出身,後來又入了魯班教,他師父荷葉張早年間曾跟北邊的樣式雷齊名,後來清廷打擊魯班教,他也跟著散了,這些年在西南一帶做起那營造建房的營生,在我們行當內,是很有名的。劉老爺您這件事情,就是被人弄了魯班厭術——這厭術呢,說白了就是詛咒,有人通過邪法,在您這新屋裡埋了東西,這才使得您這兒破事一堆,陰邪侵入,讓您家小公子也生了重病,而那魯大呢,他有兩手絕活,一個是魯班斧,木匠的手藝,另一樣就是魯班勝術,專門用來破解的……”

聽這吳半仙講得天花亂墜,劉老爺也越發心焦——他家老大在大軍閥何健手下當差,拿槍桿子的,老二上了京城的學堂,說不定還要去東洋留學,都是頂有出息的孩子,唯一的遺憾,是常年都不在他身邊。

剩下一個小兒子知仁,年僅十三歲,承歡膝下,卻不曾想因為建房之事,惹了禍害,自前些天病下之後,不知道請了城中多少醫生都不頂用,急得火急火燎,口中都生了瘡泡。

他問下人:“怎麼還沒來?”

沒多久,下人回稟,說老管家的兒子大勇已經帶著人到了鎮子口了,很快就來了。

聽到這話兒,劉老爺立刻起身,而吳半仙也不敢怠慢,兩人一起出屋,來到外面的大宅等待著,不多時,大遠處的青石板路上,來了幾人,打頭兒的,卻是家生子大勇,而在他身邊的,跟有兩人——一個穿著青色對褂,提著旱菸槍的黑瘦老頭兒,而另外一個,卻是一揹著巨大木箱的少年郎。

那木箱又高又大,差不多有兩個少年郎的體積,看得旁人都為之咂舌,然而那少年卻面不改色,一步一步地走著,氣息均勻。

劉老爺瞧見,暗覺那魯大果真是個有本事的人呢。

雙方見面,吳半仙作為中間人,上前幫忙介紹——他與這位叫做“魯大”的老頭兒有過幾面之緣,算是有些交情,但不多,而那魯大呢,脾氣雖然有些冷,但起碼的禮貌還在,而劉老爺也覺得對方是高人風範,刻意逢迎,雙方倒也交談甚歡。

劉老爺瞧見魯大旁邊的少年郎才十五六歲的年紀,揹著偌大的木箱行囊,示意旁邊的家僕去幫忙接東西,卻被那少年郎給拒絕了。

隨後劉老爺得知這少年郎是魯大的弟子,姓甘,喚作甘十三。

迎了客人進堂屋,各自坐下,而那少年也將背上的木箱放在門邊,隨後在他師父身後站著。

作為中人,吳半仙給魯大介紹了情況——事情的起因很簡單,就是劉老爺準備給自己大兒子蓋一處新房,作結婚用,那房子剛剛起了地基,建了不久,卻是怪事連連——先是幫傭的鄉人說晚上見到了鬼,隨後木材被偷,緊接著守夜的巡視瘋了,到處說胡話,幹活的工人從房樑上摔下來,斷了腿……

到了最後,劉老爺的小兒子劉知仁去過一次新屋工地,回來就發了燒,一宿一宿地盜汗,昏迷不醒……

這事兒處處透著邪門,縣裡派人來看了,也沒有查出個啥子來,於是就找了吳半仙。

吳半仙這人算命是一把好手,平事就一般了,好在他正好知道魯大就在附近的地界,便出了主意,寫了封信,讓人帶去,將魯大給找了過來。

聽完情況,魯大閉目,凝神思索了一番,方才開口說道:“劉老爺最近可曾與人結仇?”

沒等劉老爺回答,吳半仙便笑著說道:“老太爺可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大善人,修橋鋪路、捐資助學這些且不說了,便是對自家的那些佃戶,租子都比旁人要少收半成,遇事和和氣氣,廣結良緣,誰人聽聞,都不豎一個大拇指?怎麼可能與人結仇呢?”

魯大聽聞,又問:“所建新房,是否佔了旁人的地?”

旁邊的管家兒子聽聞,立刻說道:“地自然是佔了,但東家統統給人彌補,置換了地基,而且還大了面積,做事公道,絕對不會有人心生怨恨的。”

聽到這回答,魯大將煙鍋子往嘴裡一放,點菸,抽了一口,方才說道:“如此說來,倒也奇怪——且帶我去看看貴公子吧。”

眾人起身,前往後院,來到了三公子知仁的房間,魯大摒退眾人,只帶了自己的小徒弟進去。

兩人走進內屋,來到床前,瞧見紅木床榻之上蓋著絲綢棉被、陷入昏迷的劉家三公子,那魯大臉上少了幾分冷漠。

他轉頭過來,問旁邊的少年郎:“十三,看出了點兒什麼嗎?”

那少年郎想了想,說道:“印堂發黑,氣血黯淡,應該是遭了厭咒。”

魯大說道:“這個自然,我說的是其它的。”

少年郎點頭,說道:“那個大勇說話的時候,眼珠子往下瞟,雙拳緊捏,顯得有些心虛,想必講的話可能有假,所以起心思、動手腳的,可能並不是我們的木匠同行,而是被徵了地,心懷怨懟的鄉人……”

魯大點頭,說你倒是看得清楚,不枉我這些年的言傳身教。不過呢,世事多變,人心險惡,即便是你的眼睛,也可能欺騙你自己,所以任何事情,在沒有得到驗證之前,就不要妄下斷言,知道麼?

少年郎恭敬低頭,說曉得。

魯大又瞧了床上那人一眼,然後帶著徒弟走出了房間,對門口等待的眾人說道:“去新屋工地吧。”

劉老爺已經懼怕了這等邪事,不想沾染,故而即便有魯大這等專業之人在,也不敢妄動,所以陪著這師徒兩人一同前往的,卻是中人吳半仙,與管家兒子大勇,還有幾個家丁。

那吳半仙算學了得,但平事的能力卻有些淺薄,此刻遇見了魯大這等江湖上都有名號之輩,自然不會放過。

他一路上不斷奉承討教,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對方這般曲意逢迎,魯大自然不會擺架子,兩人邊走邊聊,倒也熱鬧。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專業之事,點到為止。

吳半仙無法深入詢問,瞧見魯大對自己這弟子雖然嚴厲,但眉目之間,卻有幾分慈祥,於是轉過話題,聊起了這孩子來。

魯大說道:“這孩子命苦,自小沒了爹孃,又給族人趕出來,沒了活路,被我路過救起,不過他這人對我們這行當,沒甚麼悟性,除了一把子力氣之外,也就手藝活還行,勉強當個小木匠;至於我的衣缽,恐怕是繼承不了了。”

吳半仙賠笑,說您說笑了,我看這孩子雙目靈動,黑黝黝的,宛如三歲孩童,一看就是聰慧之人。

魯大認真說道:“我講的,是真的,他就只會些木匠活,幫著打些下手罷了;旁的東西,一樣不會——不過我學的這些呢,也不是什麼好手藝,我許多同門,因為法術惡毒,有違天理,中了那‘缺一門’的詛咒,不是無後,就是殘疾,又或者親人遭殃,我這些年來,不斷積德行善,但終究也逃不過那命運,連生了三個姑娘,到我婆娘死了,都弄不出一個大小子來,搞得現在姑娘都嫁出去了,我孑然一身,就跟個小徒弟晃盪,四海為家……”

吳半仙知曉這其中厲害,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是賠著笑。

路上他叫那少年郎“甘小兄弟”,少年郎衝他一樂,說你叫我小木匠就是啦,大家都這麼叫我來著。

不多時,穿過長長的街道,一行人來到了鎮子西邊的新宅工地,這兒因為是劉老爺大兒子未來的宅院,所以佔地頗廣,房子已經上了梁,院牆也砌了起來,木頭、磚瓦等建築材料堆積在空地上。

按理說這兒原本應該是熱火朝天的工地,此刻卻除了兩個家丁之外,再無旁人。

管家兒子大勇告訴大家,從上次出了事故,然後這兒撞邪的事情傳開後,工人們都不敢再繼續來上工了。

事關生死,就算是加雙倍工錢,都沒有人膽敢嘗試。

而劉老爺的大兒子明年結婚,這房子必須建成,工期緊,為這事兒也著急頭疼。

小木匠甘十三跟著師父走進工地,還未站定,就感覺到一陣遍體發涼。

隨後,他感覺右眼角有一陣刺痛。

他扭頭,朝著右邊望去。

右邊是一堆上好的木材,削得筆直,整整齊齊地堆放一處。

那木材旁邊,坐著一個穿著紅夾襖子的小女孩。

她。

在衝著小木匠。

笑。

那笑容,就好像是……

三九天的。

寒冰。

凍得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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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魯班教中師與徒

“嘶……”

小木匠雙手抱住了頭,半蹲在地,大拇指死死地頂住了太陽穴,彷彿要將腦袋都頂穿一樣。

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夠將腦袋裡的劇痛意識給轉移開去。

魯大瞧了他一眼,知道自己的小徒弟又產生了幻覺——這是老毛病了,他習以為常,沒有太在意,而是領著人往工地裡面走去,吳半仙感覺不對,叫了一聲:“小兄弟……”

他話還沒有說完,前面的魯大就用煙鍋子磕了磕路邊堆到半腰間的石材,然後說了一句:“別管他,老毛病。”

一行人走進了裡面去,就剩下小木匠一人,留在了原地。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小木匠還是如同木雕一般蹲著不動,而眾人已經從裡面走了出來,魯大打了一個響指,開口說道:“走了。”

小木匠放下了手,一臉茫然地說道:“不是還沒進去麼?”

他竟然不知時間過去多久。

魯大說道:“該看的都看完了,回去再說。”

小木匠沒有多問,點頭說了聲:“哦。”

一行人往外走,那吳半仙跟在魯大身後,恭敬地詢問道:“魯師傅,整個工地你都轉了一遍,這裡面到底有沒有問題,您倒是給一句實話啊,讓我心裡,也有個底不是?”

魯大停下腳步,看了吳半仙一眼,然後問道:“你之前的判斷是什麼?”

吳半仙說道:“這宅子的風水是我看的,潛龍勿用,白虎養煞,對他家的大少爺仕途,是很大的助力,整個的風水運勢,是絕佳的,而現在出了問題,想來想去,只有是有人在房子裡動了手腳。這地方出事之後,我來望過氣,感覺空氣滯留,陰陽不定,陰浮而陽抑,匯聚穢氣,將那一點兒虎煞弄得汙濁,怒而傷人,所以才會諸事不順,麻煩纏身。”

魯大點頭,說道:“人都說乾城吳半仙是有真本事的,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吳半仙得到了誇讚,卻並不高興,而是憂心忡忡地說道:“我也就是這雙招子比較醒目而已,平事的本領,還得您來。”

魯大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卻不接話。

小木匠跟在眾人身後往回走,他邊走,邊往後看,卻再也沒有瞧見那個紅夾襖子的小女孩兒。

回到了劉宅堂屋,眾人重新落座,劉老爺詢問魯大,這回魯大沒有再作隱瞞,而是開口說道:“此事的確是有人在背地裡動了手腳,壞了鬼宅風水,所以才會詭事不斷,麻煩連連。至於小少爺的病情,也是積了陰穢而致,若是能夠破局,病症自然消解。”

劉老爺問道:“此事如何破局?”

魯大沉吟,卻不答話。

劉老爺抬手,早有準備的老管家立刻奉上一個托盤來,上面用紅紙包裹了兩個紙筒,這一筒便是五十大洋——要知曉,這時節,一個私塾老師的月錢也就十塊大洋,一百塊大洋,那可是一大筆的錢。

而劉老爺卻表示:“這一份,是請魯師傅你過來的禮金,後面倘若是能將事情平了,另有重謝。”

面對著這般大方的東家,魯大也沒有再作推辭,揮手,讓小木匠將酬金接下,然後說道:“此事有三種解法,一種是去請位佛法高深的法師過來,於此地擺下法壇唸經,淨化穢氣;第二種則是去請一張符籙大能繪製的安家符,鎮宅之用;而第三種,則是我留下來,想辦法將藏於此地的厭媒取出,將這煞局給破除了去。”

劉老爺問 :“這三種辦法,何優何劣?”

魯大說道:“第一種和第二種,只要找對人,基本上就能夠立竿見影,藥到病除。”

“第三種呢?”

“第三種,比較麻煩,需要等待,而且不一定能夠找得出來。”

“為何?”

“在這兒種下厭術之人,手段高明,故佈疑陣,我也沒有信心能夠手到擒來。”

聽到這話兒,劉老爺有些猶豫,不由得望向了旁邊的吳半仙,而吳半仙則賠著笑說道:“說到高明的法師,這附近,莫過於潭州的洪山寺,主持和寺內的幾個大師,都有大本事,不過現如今時代不太平,大師們都不肯下山,找也白找;論到符法,當屬句容茅山,但太過於遙遠,而且這東西還講究一個機緣,十分難得。而且此事,有果必有因,若不能將事情給徹查清楚,今朝事了,明日復起,如何能折騰過來?還請魯師傅您多費力,幫人幫到底才是……”

聽到吳半仙這般分析,那劉老爺這才曉得其中門道,趕忙拜託面前這個拿著煙鍋子的老頭兒。

魯大得了委託,點頭說道:“在我們行當裡,這厭媒就是寄託施術者怨念、破壞風水佈局的載體,千奇百怪,每一種都有說法和來歷,十分複雜,又不知埋於何處,何人所為,所以若是想讓我來處理,在此期間,諸般事情,都得聽我指揮。”

劉老爺說那是自然。

魯大沒有再多說什麼,告訴眾人:‘此事白天無法查詢,夜裡再說。”

堂下早已準備宴席,劉老爺便請魯大與吳半仙入席,而那小木匠沒有師父吩咐,卻不敢入座,好在管家兒子大勇陪著,帶著他來到了偏院,在那銀杏樹下的石凳子裡,給他準備了吃食。

不說三道坎鎮,就算是整個乾城縣,劉家都算大戶,特別是劉家大公子發達之後,更是如此,所以伙食自然不差,雖然沒有吃酒席那般豐盛,但桌上擺著一碟油汪汪的紅燒肉,一碗燒辣椒,一碟厚厚的肥臘肉,一盤水醃鹹菜,再加上一碗壘得冒尖兒的海碗米飯,著實讓小木匠的口水,不由自主地就分泌出來。

香。

真香。

四處漂泊的日子苦,別說這等油水,就連一日兩餐都未必能保證,飢一頓飽一頓的沒個數,而小木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最需要糧食打底,更是如此。

小木匠毫不客氣,抱著那大大的海碗,先扒了幾口香噴噴的白米飯,有點兒噎了,方才將那一大塊的紅燒肉放在嘴裡去。

紅燒肉悶得爛熟,肥的多,瘦的少,舌頭一抿,哎喲我的哥,那油脂在唇間和味蕾上瞬間爆炸,讓小木匠的心中,一瞬間湧起了強烈的滿足感。

沒有任何停頓,小木匠那叫一個風捲殘雲,將桌上的飯菜全部吃完,還將碟子上的油脂舔了乾淨。

就在他意猶未盡的時候,旁邊傳來“噗嗤”的一聲輕笑。

小木匠轉頭,瞧見一個穿著藍褂衫的少女,那女孩扎著一根又長又粗的辮子,認真地打量著他,而被小木匠盯著,她也不像尋常的女孩一樣害羞,而是一臉好奇地問道:“好吃麼?”

小木匠點頭,說好吃,當然好吃。

少女指著前廳說道:“那裡的宴席更好吃,還有酒呢,你師父幹嘛不讓你上席?”

小木匠說:“我師父說我命薄,得賤養,狗肉上不了席面。”

“你屬狗?”

“是。”

“聽他們說,你們是過來捉鬼的?”

“捉鬼?不是,這世界上哪裡有鬼啊?我師父總說,人心比鬼怪更可怕,你們這兒被人動了手腳,我們過來,是破邪的。”

“破邪?你會麼?”

“我會一點,但主要都是我師父來弄——他很厲害的,幫人平過的事,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這麼厲害?”

“對呀。”

“你吹牛吧?”

聽到少女懷疑的話語,小木匠有點兒生氣了,扭頭不看她:“你不信就算了。”

少女哼了一聲,轉身走了,小木匠舔了舔嘴角的油水,還有點餓,不過卻沒有敢亂動,就坐在院子裡,等了差不多大半個時辰,那管家兒子大勇找了過來:“你師父喝多了酒,到處找你呢。”

小木匠趕忙站起來,問道:“他在哪?”

“在客房。”

小木匠跟著大勇到了客房,他師父魯大早已經躺在木床上睡了去,大勇告訴他,說他師父吃酒的時候說了,晚上十二點去工地,處理這事兒。

大勇離開之後,小木匠看師父一眼,幫他蓋上被子,然後從巨大的木箱子裡,掏出了一個木製工具盒來。

他在裡面挑了一把鋒利的刻刀,又摸出了一塊跟嬰兒手臂般大小的黃楊木來,坐在客房的門口,開始一刀一刀地刻起木頭來。

這木雕的手藝是從他師父那兒學來的,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他有著同齡人更加平穩的心,而且天賦很高,故而比較擅長。

沒雕一會兒,那個穿著藍褂衫的少女又出現在了附近。

她看著他,也不說話。

小木匠似乎瞧見她了,也不搭理,兩人就這般一坐一站著,許久之後,小木匠手中的木頭漸漸有了模樣,卻是一個胖小孩的輪廓,那少女方才開口說道:“沒想到你還有這門手藝?”

小木匠沒回話,她又說道:“這東西做好了,送給我吧?”

小木匠依舊沒說話,少女終於惱怒了,她怒氣衝衝地說道:“你不給我,我就叫我爹把你們趕走。”

小木匠這才抬頭,問道:“你爹是誰?”

少女說道:“我爹就是請你們來的劉老爺。”

小木匠說:“我只聽說劉老爺有三個兒子,可沒聽說他有女兒。”

少女說:“他不說,不代表沒有。”

小木匠盯了她一眼,緩緩說道:“既然是主家的女兒,我多句嘴——你三十日之內,必有血光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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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夜半三更尋厭媒

“呸!”

少女氣沖沖地又走了,而小木匠卻不以為意,將注意力又落到了手中的木雕上來――他起初的時候,下刀比較快,幾乎不假思索,然而等到輪廓出來了,卻越來越慢,有的時候,一盞茶的功夫都不動一下,彷彿在沉思入定。

一直到天擦黑了,裡屋有了動靜,小木匠方才停下動作,然後進了屋。

魯大從沉睡中醒來,宿醉未醒,腦殼昏昏沉沉,坐在床邊。

他雙手扶著床沿,看著黑暗中的徒弟,然後問道:“什麼時候了?”

小木匠回答:“戌時。”

魯大用手揉了揉太陽穴,開口說道:“今天的事情,你怎麼看?”

小木匠說:“劉家因為換地的事情處置不當,遭人怨恨,所以請了旁門行家,給種了手段。這件事情可小可大,主要還是要看請了哪路旁門,而且這件事情的源頭不處理,怨恨不消,就算是我們找出了厭媒破去,此事消解,等我們一離開,人家又弄一次,也是防不住的。”

魯大饒有興致地問道:“那你說如何破?”

小木匠說道:“破解之法,您已經跟對方說清楚了,單說我們這一種,其實也不復雜,兩頭並進,一邊讓劉家與換地的人家溝通,做好安撫,讓他們沒了怨恨,而我們這邊將厭媒一除,就算是水到渠成了。”

魯大笑著說道:“就不可能是敲詐勒索,或者報仇雪恨、別有用心麼?”

小木匠說倘若真是要報仇雪恨的話,那小公子只怕早就死了。

魯大聽了,很滿意地點頭,然後說道:“魯班厭勝之術,不過是旁門左道,甚至都不入流,而且術法過邪,易遭天妒,命運多舛,咱們雖然學的是‘勝’,是祝福之法,但終非正途,而且你命太薄,處理事情能夠委婉圓滿,方才是正道。你現在的看法,比往日要聰慧許多,還記得師父跟你說過的那句話麼?”

小木匠恭聲說道:“記得,‘難得糊塗’。”

魯大點頭,說道:“樹大招風,滿招損,謙受益,便是如此。”

小木匠點頭,說曉得。

師徒二人對話結束,出了屋子,門外的大勇早就等待,見有動靜,立刻叫廚房送來吃食,這伙食不比中午簡單,小木匠大快朵頤一番,魯大中午喝多了酒,胃口一般,淺嘗輒止,然後舔了舔嘴唇,只覺得有菜無酒,著實遺憾。

用過餐,在大勇的帶領下,兩人來到前廳,又見到了劉老爺。

劉老爺年紀大了,精力下降,沒辦法跟著去處理,與師徒兩人聊了幾句,便讓吳半仙和管家兒子大勇陪著,自己離開了。

吳半仙陪著魯大說話,詢問是否要去工地,魯大揉著疼痛的腦殼,說不用,得等。

得等子時,夜半時分,陰氣凝聚,線索方顯現出來。

兩人聊著,小木匠在廳外等候。

吳半仙瞧他年紀不大,性子卻比少年人要沉穩許多,忍不住又作誇讚,魯大卻說道:“他就是個榆木疙瘩而已,這等憨貨,一繼承不了衣缽,二擔不得半點責任,倘若不是早年間流落街頭,差點兒餓死,看著太可憐了,我都不願意帶著。”

他又多說了幾句,滿是瞧不起小木匠的意思,吳半仙知曉魯大可能不太喜歡這個小徒弟,所以也沒有多言。

月上中天,魯大、小木匠、吳半仙和管家兒子大勇,以及兩個劉老爺家的僕人一同出了門。

眾人過長街,來到了新宅工地,這兒入夜,黑漆漆的,就門口臨時搭起的棚子裡有洋油燈的火光,裡面有兩人看守。

這兩人都是劉家的家生子,忠心耿耿,就算是知曉這兒邪性,也只有硬著頭皮守著。

這事兒擱了別人,估計早就不幹了。

進了工地,魯大命小木匠從背上的大木箱中,掏出了三根大紅蠟燭來,在宅子的風水聚匯之處安插,隨後點燃。

小木匠退下,那吳半仙問道:“這是三才陣?”

魯大點頭:“然也。陰晦之地,氣息幽冥,子時是一日陰氣最盛的起始,直至寅時結束,厭媒藏匿很深,線索分散,微弱不可覺,唯有這時,再配上特製的蠟燭,望其色,觀其形,勾引天地,凝望浮光,最終找出厭媒來,作法消解……”

說到此處,他回頭過來,對那大勇說道:“我這蠟燭也頗費工夫,是用那入丹砂、燈芯草、木通、瞿麥、車前子浸潤牛油,揉搓成繩,又用那閹割的水牛油膏所制,取材苛刻,煉製不易,方才能夠有此等效果。”

大勇點頭,說辛苦。

如此一番說完,魯大不再解釋,而是認真地打量著那呈三角擺放的紅燭,瞧那燭火隨風跳躍,時而亮,時而閃,雙眸也變得飄忽不定起來。

良久之後,他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向了小木匠。

小木匠搖了搖頭。

魯大笑了,對著看工地的人說道:“運氣不佳,看來要熬著了。可有草蒲,借來坐會兒。”

那劉家僕人知曉這是過來平事的高人,又有大勇跟著,不敢怠慢,說去找椅子來,魯大卻不要,非要草蒲,於是便找了一圈,終於借來了稻草編織的蒲團,給幾人坐下。

魯大坐下之後,雙目緊閉,沒一會兒,卻是睡了過去。

吳半仙瞧見他鼾聲漸起,有些驚訝,要不是知曉旁邊這人的名聲很深,差點兒以為對方是個騙子了。

他知曉這兒邪性,但終究還是按捺住心中的慌張,耐心坐著,卻不曾想睏意頓生,不多時,便打起了盹兒來。

吳半仙頭一點一點,昏昏沉沉,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他睡得不沉,迷迷糊糊間醒了幾回,發現無事,又睡了過去,突然間,卻聽到一聲厲喝,猛然睜開了眼睛來,發現有兩個身影正在地上撲騰翻滾著。

伴隨而來的,是可怕的咆哮和怒吼聲。

藉助著燭火跳躍不定的光芒,吳半仙定睛一看,卻是那大勇與魯大扭打在了一起,卻見那大勇完全沒有平日裡精明懂事的模樣,他雙目赤紅,眼珠子瞪得碩大,都快要凸顯出眼眶來,眼白一大片,滿臉猙獰,臉上的每一塊肌肉都生硬無比,雙肩不斷抖動,喉嚨裡發出了野獸一般的沉悶聲響。

而他的雙手,則死死地掐著魯大的脖子,瞧他那聲嘶力竭的勁兒,彷彿這個老頭兒是自己的殺父仇人一樣。

他這是要對魯大殺之而後快。

為什麼?

瞧見在地上翻騰的兩人,吳半仙的腦子有點兒卡殼了,有點兒鬧不明白大勇為什麼要這樣,而隨後,突然有一人闖入兩人之中,雙手一伸,拿住了大勇的手腕處,一翻一轉一拍,卻是將大勇掐在魯大脖子上的手給弄開了去,也將快要被掐得斷氣的魯大給救了下來。

而隨後,那人猛然一蹬腳,將大勇給踹到了一丈之外去。

這人,卻正是那面帶稚氣的小木匠。

這少年,卻是個練家子。

吳半仙別的沒有,見識多一些,瞧見剛才那電光火石之間的舉動,知曉小木匠別的不知道,貼身短打的小擒拿手,應該還是練了有些年頭,十分不錯。

而這時,那大勇滾落在地之後,整個身子突然間像一塊木頭似的,騰地一下就彈了起來,朝著旁邊的吳半仙撲來。

這個時候,吳半仙方才想到,這大勇,怕不是中邪了喲。

瞧見面前這渾身肌肉堅硬,雙目怨毒的大勇,吳半仙嚇得都快尿了――他平日裡給人算命、看風水,都是穩穩當當的行活兒,文夫子的事,哪裡見過這陣仗,所以嚇得腿軟,眼看著就要被中了邪的大勇撲倒在地,那小木匠卻突然出現在了大勇的跟前來。

他手中有一把短木劍,這木劍乃桃木,上面刻了許多古怪的浮雕木紋,劍尖渾圓,朝著大勇胸口戳去。

啪!

這一戳,並沒有太多效果,卻擋住了大勇,隨後小木匠用那短木劍在大勇周身一陣戳動,卻聽到“啪、啪、啪”幾聲響動,彷彿敲大鼓一般,居然有迴響,而這個時候,從地上爬起來的魯大猛然躍起,扔了旱菸鍋兒,從懷裡摸出了一張黑乎乎的布團來,往大勇腦袋上猛然一兜。

噗嗤……

一陣青煙冒出,原本彷彿一頭野獸一樣的大勇頓時就頓住了,停在了原地。

吳半仙嚇得魂飛魄散,連連後退,甚至想要逃走,這時魯大叫他:“別走了,人控制住了。”

他停住腳步,遠遠望了一眼,將信將疑地走近一些,瞧見大勇的頭上蓋著一塊溼漉漉的破布,而臉上滿是血紅色的東西,心有餘悸地問道:“這是什麼?”

魯大正在指揮小木匠用墨斗的線將人纏住,聽到這話兒,回了一句:“黑狗血。”

說罷,他看了一眼滿臉蒼白的吳半仙,淡淡說道:“放心,他只是中邪而已,已經制住了;而且,那厭媒,也已經找到。”

吳半仙欣喜過望:“在何處?”

他往前走來,而魯大則突然開口說道:“別動……就在,你的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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