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至賈母,賤至司琪,女性的悲哀都在於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

紅樓夢第71回,曹公花大筆墨描寫賈母的生日宴會,這是除了元春省親,全書最熱鬧盛大的章節。寧榮兩處設宴,皇親國戚、王公貴族,賓客盈門,笑語盈耳,視覺聽覺都是色彩繽紛,喜慶華麗。這一個生日斷斷續續過了十幾天,光禮單就可以寫出一本厚厚的書,小禮物更是滿坑滿谷,其奢華富貴達到了巔峰。

但是這也是賈母在全書中最後一次經歷這麼大排場,從後邊發出悲音的中秋夜宴來看,賈母這次盛大的壽誕恰恰是賈府由盛轉衰的標誌。如果真正認真地閱讀第71回,你會感到,在繁華極盛處,在細節中透出的一絲的寂寞與悲涼,那種淡淡的哀傷,像配樂一樣,始終在綿延不絕地響著。曹公慣用熱鬧呈現荒涼,所以這一回只覺傷感和辛酸。

貴至賈母,賤至司琪,女性的悲哀都在於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

這一天,賈母的心情並不愉快,一是因為年齡大了,見多識廣,眼前的盛況賈母年輕時候就經歷過,她明白這一切不過是外在的繁華,裡邊完全沒有真情,全是客套。所以曹公隻字不寫生日的趣事,只描寫前來賀壽的人物以及各種禮儀禮節,只為烘托出當時的大場面及制度性儀式性。事實也的確如此,對賈母而言,這種場合無非就是每天各種折騰,各種拜謝,即使送走外邊的客人,還有家裡的各種管家僕人,僅僅磕頭也得磕兩三個小時,賈母確實也累的夠嗆!

應酬太多,難免倦怠,所以賈母后來連禮物都沒心情看了。加上很快賈府在管理上出現了很大的問題。嫌隙人有心生嫌隙,邢夫人當眾給王熙鳳沒臉,相當於在間接羞辱賈母,家族內部管理體制的弊端已經十分明顯了,家族內部糾紛也愈演愈烈了。

對自己生日發生這些煩心事,賈母的表現很無奈,只能自己默默消化。聯想以前賈母說自己在賈家足足生活了六十年,從重孫媳婦做起,熬到也有重孫媳婦。

一個“”字,隱含了無法言說的折磨和擔待,也讓人感覺到常人難以企及的富貴背後那不為外人所知的哀傷。

賈母比誰都清楚:她生命的繁華已經過去,多少財富和權力也都會漸去漸遠,在一個老人的心中,也就只有青春的回憶是最可貴的

所以第71回有個小細節,賈母格外叮囑底下人要經心照看喜鸞和四姐兒兩個姑娘,不能因為窮就小看她們。這個小細節非常能說明賈母的特性:她非常留戀少女時期的記憶,這個老太太一直喜歡年青的生命,她也很讚美和鼓勵大觀園裡的年青人們,在生命最燦爛的時刻追求自己的青春。


貴至賈母,賤至司琪,女性的悲哀都在於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

當第71回最後,突然司琪上場,這是一個充滿活力的青春少女,有夢想,有渴望,希望被愛,也願意去愛別人。

司棋在這一回做了什麼呢?誰都想不到,剛硬霸氣的她正私下談著一場柔軟溫暖的愛情。她和青梅竹馬的表弟彼此有情,並私定終身。愛的勇敢與盲目當屬司棋了!別人談情說愛,不過是借別人的手傳個手帕,司棋不是,她居然敢約會,買通了看園門的人,讓表弟進大觀園。

偷偷摸摸來園子幽會,說明戀慕與喜愛之深,司琪不想做姨娘,也不想當管事的媳婦,她不要那份榮寵,她要自己找個可心的,人生有個互相愛的人就足夠了。

可是她沒機會,一輩子沒機會。在她那個時代,不管丫頭小姐,無媒苟合都是大罪,而賈府的老男人賈赦,憑主子身份,可以逼著年輕的丫鬟給自己當小老婆,沒得逞,就發狠說一輩子逃不出他的手掌心,這些封建綱常的無理之極都是堂而皇之在上演。而女性想要自由地談個情字,就是天大的恥辱,這應該是那個時代女子的悲哀。

司棋也是深知這個道理的。看似大膽,其實心驚肉跳,逮住就是個死。所以她和表弟幽會被鴛鴦撞見時,剛烈如司棋也會“

雙膝跪下,滿臉漲紅,流下淚來”,即使鴛鴦答應了不說,司棋也是徹夜難眠。

這原本是一個溫暖美好的夜晚,情意已經表白,真心已是瞭然。“小兒戲言,便都訂下將來不娶不嫁。”今生不求富貴榮華,只求生死相依!突然棒打鴛鴦散,被迫匆匆收場。其間司琪兩次給鴛鴦下跪,用幾乎毀滅的方式完成她青春的追求,令人讀來頓生悲涼。可憐如司琪的愛情,為什麼不放過她們?為什麼不讓她們自主?

賈母生日和司琪愛情,這兩件事一前一後交互地放在一起,讀起來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曹公寫到這兩件事,應該更多地在向讀者展現一種生命狀態:賈母很風光地過生日,看似女性最圓滿的結果,其實命運和司琪同樣被動。無論丫頭還是小姐,都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到最後都是一場悲劇,不會有任何改變。

唯有富貴與幻滅同時經歷過、體驗過的人,才會同時清醒地看到這兩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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