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的尾巴

寧說無妨

好吃的尾巴


或許是從小成績不好,我對狀元、榜眼之類的一點不感興趣,每次看考試排名,都喜歡從後面往前面數,往往沒數幾下,就發現自己大名了。英雄不問出處,榜尾不用哭訴。現實面前,羨慕就是妥協,哀嘆就是無能,沒有三個臭皮匠,哪來一個諸葛亮呢?

我不復姓諸葛,但作為一名資深吃貨,看見豬了就忍不住打嗝,彷彿剛剛飽餐了頓一般。而且,跟那些搖頭晃腦的成功人士不同,我最感興趣的不是什麼豬頭豬腦,而是豬屁股後面那根可愛的小尾巴。緣分就是這麼奇妙,說不清楚也道不明白,僅僅是驚鴻一瞥,就刻在了心底,融化了彼此。感嘆之餘,不禁心驚,不知排在我前面幾名的同學是否安好,真消受得了那一大坨白晃晃的豬屁股肉麼。

前段時間,朋友送我六根豬尾巴,說是專門跟我攢著的,知道我好這一口。為了不負盛情,我特地買了些牛肉、雞爪,又開了一次滷鍋。豬尾巴,江湖人稱“皮打皮”“甩不累”,由皮質和多骨節組成,富含又糯又韌的膠質,滷著吃才更加過癮。清人童嶽薦編撰的《調鼎集》曾專門介紹:取豬尾寸段,加甜醬、酒、椒、鹽燒。雖說這類做法類似滷豬尾,但我從來不對甜醬感興趣,即便要提色,也會選擇幾粒冰糖。

等一切準備就緒,在請出豬尾巴的時候,才發現跟自己想象的大不一樣。記憶當中,豬尾巴又細又長,最末端還可拐個彎,可手中的豬尾巴根根粗短,一點都不招人憐愛。美食不能容忍美顏,為了一探究竟,我特地到網上科普了一下,原來“二師兄”容易患一種叫咬尾症的病,所以在它們出生不久尾巴末端就被咔嚓掉了。真是暴殄天物啊,等哪天我轉行當畜牧專家,專門研究如何讓豬尾巴長細長長,最好能繞著豬脖子打個漂亮的蝴蝶結。

滷豬尾巴跟滷其他肉製品並無二致,只是一定要把豬毛刮乾淨,不然毛呼啦子地倒胃口。滷好的豬尾巴,熱氣騰騰,色澤金黃,味濃鹹香,鮮軟可口。吃豬尾巴也有講究,吮不出鮮汁,咬不出塊筋,啃才是正確的方式。拿起剛滷好的豬尾巴,從尾端開始,一邊啃一邊轉,先啃金黃的香糯之皮,再啃彈牙的骨間之肉。一啃到底之後,一根恐龍化石般的尾骨就完成了,絲毫不遜於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當然,這是土豪的吃法,上不得檯面。要顯得優雅穩重,可把豬尾巴切成一截一截的,每一個斷面看上去就像一個轉輪,輪子上有皮有肉有骨頭。只要不故意做作,一翕一合之間,內內外外的享受就如約而至。

除了豬尾巴,我還比較喜歡吃牛尾巴,特別是牛尾巴火鍋,皮不多不少,肉不多不少,用來推杯換盞剛剛好。喝到盡興處,我喜歡不由自主地賣慘,說些大魚大肉無福消受之類的喪氣話,沒想到被人嗆得驚掉下巴。原來,這些不起眼的尾巴,竟是最尖端的“活肉”。左宗棠的擇高處立、尋平處住、向寬處行,一直被我奉為笑對人生的圭臬,而且欲取之而不得,沒想到一個“朝尾處啃”的偏好,竟讓我有了飄飄然的感覺。陽光總在風雨後,逆襲原從尾巴來。夾著尾巴做人沒錯,但別忘了隨手帶雙筷子,偶爾夾起尾巴往嘴裡送,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若干年前,大學時的班長喜獲提拔,牢記他“苟富貴、莫相忘”的畢業留言,我率一隊人馬殺到他工作的城市。他見了我,自然高興萬分,說要高標準接待我一回。餐桌上,正想見識一下什麼叫澳洲大龍蝦時,服務員端上來個魚尾巴,而且是每人面前皆有一份。還沒等我發飆,他立馬頭頭是道地推銷起來,說什麼魚尾又叫“划水”,是魚肉中最鮮美的部分,而且魚尾是掌控方向的,只要多吃魚尾巴,保證事業家庭和和又美美。

雖然不怎麼相信他那張嘴,但那次的魚尾巴味道真不賴,害得我臭不要臉地喊來服務員,說再跟我們上一道“划水”。大老遠趕過來,連“划水”都不多吃些,豈不是很划不來?不過,打那以後,每次吃魚,我都盯著魚尾下箸,生怕被別人搶了先。當然,吃魚尾,主要是吃青魚尾巴,肉脂更加豐腴,磷質更加豐富。由於魚尾巴肉少刺多,所以做紅燒划水時,最考驗火候的把握。把握得當,才可以讓魚尾條理清晰,皮不破、骨不斷,魚肉像豆腐一樣,入口即化,鮮嫩肥美。或許因為工序太繁瑣,加之青魚太貴,在我的家鄉,更多時候是滷草魚尾巴。一個巴掌大的草魚尾巴,等滷好放涼了,沿著鰭尾相連部分切成四份,擱在冰箱裡冷藏。等想吃了,再慢慢撕開,細細品嚐,開胃又下酒。

尾巴,就是這麼神奇,看似平凡,也造就英雄,足球場上一招蠍子擺尾,立馬嗨翻全場。就像小龍蝦之所以大行其道,核心不是兩隻張牙舞爪的大鉗子,而是尾巴上那緊實迷人的肉團團。如果難得閒暇,烹飪不了油燜大蝦、蒜蓉大蝦,炒蝦尾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至於做法,可完全憑個人喜好,但要炒出唇齒留香的蝦尾,食材一點都不能將就。蝦子要選青蝦,個頭不大,底板乾淨,殼薄肉厚,如果通體紅透,雄壯威武,既費錢,也難入味。最關鍵的一點,小龍蝦必須是活的,解凍之後的蝦尾,營養缺失不說,口感也會變差。

“活肉”不活,靈魂怎會安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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