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渺渺迷津渡

晴川渺渺迷津渡

張遠文

張雪雲,其人其文,是我所熟悉的。她,出生在湘西沅陵的藍溪河畔。這條溪,是沅江的支流,彎彎曲曲,清清澈澈。席水而居多年,張雪雲的天賦稟性中自然就有了水的密碼基因,安靜從容,溫婉明媚,一派清雅之氣。

很多年過去,她從藍溪出發,走過大山大水,在光陰深處聆聽,從鄉村到城市,從城市到鄉村,然後再次回到城市,從感官到感受,從感受到思考,用一顆玲瓏的心,一支葳蕤的筆,站在土地與時代面前真誠發聲。

《藍渡》以土地河流為經,蒼生萬物為緯,勾勒出一幅別樣的浮雲山川畫圖。全書分為四個小輯——席水而居,泊在月光遍地的水途;長歌起處,陽雀子叫了一整天;踮起腳尖,未央的流年剛剛好;微塵蒼茫,一朵雪飄落在雲上。字裡行間,突顯出一種濃重的鄉土精神和自我意識的表達。通過深沉的凝望,悠長的講述,具著獨有的感念和意蘊,於月迷津渡時,獲取一份柔軟的堅強、疼痛的勇敢、雅潤的力量,並從個體生命的遇見與思慮中,自然而然地上升為一種民族的情結,一種文化的清麗。

《藍渡》中的文化類散文,常常通過不斷的深入,不斷的追尋,讓人獲取某種莊嚴、平靜、喜樂和力量,給每一個棲身於它的人,以尊貴,以氣度,以溫暖,以希望。如駐足於“學富五車,書通二酉”的二酉山,她會想到,一個手無寸鐵的文弱書生,用一雙腳、一隻船、幾輛牛車贏過了一場烽火,一位皇帝,一個王朝。也許,他這一輩子,只贏過這一天,但卻勝過千年萬年。在“惟楚有材,於斯為盛”的嶽麓書院,她一邊探尋索隱當年朱張會講與鵝湖之會先賢大儒們的對話,一邊又會想到,斯圖亞特王朝傾覆了,牛頓、洛克、萊布尼茨又在做著什麼?

《藍渡》中的哲理性散文,常常寓理性於感性,寓實於虛,寓動於靜,通過不斷的尋求、思索、叩問、救贖,讓人在有門的地方,或許沒有看見門,但在沒有窗子的地方,卻看見了窗子。在黔中古郡,她沉浸在自己的一場春秋大夢裡,那裡有她的爭戰,她的城池,她的蒹葭,她的篁竹,她的牧歌,她的愛戀。當沿著沅水一路向東,從先秦走到大唐,從大唐走到現在,她在不斷地詰問蒼穹:哪兒是我的故園,我的家鄉?我從哪裡來,又該往哪裡去?她一直在尋找,在求解。

《藍渡》中的鄉土系列散文,樸實、真誠、細膩,情感深厚,而又略帶憂傷。文學更需要“鄉土”,每個人的故鄉都值得被關注、被書寫,每個鄉村的命運,都值得被分析、被探討、被救贖,每個人的生命現場,都不容易。她在鳳凰山上看著對岸的河漲洲,在一枕櫓聲中尋覓消失的烏宿渡,以及遺失在蒙湖的草戒指,她生活生長在這方近在咫尺的水土,試圖破解這塊土地生生不息的秘密。一塊土地,就像一首宋詞,上闋是生命生存的空間,下闋是安放靈魂的棲所。她不斷地在它寬廣的胸膛上四處奔跑,試圖讀懂它的滄桑、蓬勃和嘯響,且在屬於她的土丘上,種上她的希望,還有女兒的夢想。

《藍渡》中的親情類散文,飽含內斂的深情,雋永樸潤,讓人無不動容。父母、親戚、街坊鄰里,斯土斯人,那是她生活、生命與寫作的源泉。老屋雖在,可看守老屋的父親,卻不在了。透過簡略的文字,依然可以看到深潛其中的哀傷。瘦小的母親一個人在陌生的大街,孤零零的來回行走,心裡就空空的,彷彿失落了什麼。不知不覺中,眼淚又止不住地滑落了下來。還有日漸潦倒的木匠二伯,炊煙內外的六姑、冬梅,甚至阿黃、黑雪等等,都無法讓她忘懷、釋懷。好在,她始終保持著堅實的內心,在一個句子的盡頭,領著自己回家,用一塘旺旺的爐火,點亮鄉下每一個日子。

雪雲的散文,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具有了好散文的特質,情致意緒,往往能隨風寫意,隨地賦形,且始終以生命體證自然萬物,不華麗,不淺薄,不平庸,不浮華,不矯情,不甜膩,沒有脂粉氣。敘寫山鄉風情,用語節制,富有韻律;抒情議論,明淨高遠,蒼涼厚重;浸潤親情,深沉內斂,樸實真誠。整個行文,既有自己抱朴守拙的眉眼俊俏,又有清白厚實的細膩莊嚴,給人一種秋水文章不染塵的清新明亮之感。

張雪雲,是一個喜歡經常與河流對話的人,其實,她本身就是一條河流,有著最初的源頭與最終的去處。

(《藍渡》 張雪雲著 作家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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