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花傾酒莫辭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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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花傾酒莫辭頻


當這該死的新冠病毒突襲人類時,庚子年的春天還沒來到人間。此時,馬上就進入暮春時節了,疫情還在全球肆虐,這就是人類的無奈!一個看不見的病毒,個別人也因染上病毒,而不幸去世。更多的人就此徹底改變了自己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態度。何況這匆匆而逝的時光對人的影響呢?

暮春時的風景很能迷惑人,殘花遍地,柳絲垂地,碧桃依舊紅豔,銀杏樹的嫩葉碧綠如玉,梅花落後的枝頭上,己有青梅可嗅了。這就是春天的迴光返照,很容易讓人生髮感慨,感嘆這暮春正如每個人的青春一樣,想留是留不住的。

青春留不住,但誰不想抓住青春的“尾巴”呢?近千年前的北宋詞人賀鑄的心情和我們一樣。

不信芳春厭老人,老人幾度送餘春。

惜春行樂莫辭頻。

巧笑豔歌皆我意,惱花顛酒拚君瞋,

物情唯有醉中真。(宋.賀鑄《浣溪沙》)

遇花傾酒莫辭頻


賀鑄勸告我們說,春光美好,芳春易逝,但我不相信春天會討厭老年人,老年人還是要及時抓緊青春的“尾巴”,在餘生盡情地惜春行樂吧,不必有太多的心理負擔。正如己滅亡的前蜀李珣在《浣溪沙》中所嘆:“遇花傾酒莫辭頻。” 在酒醉中,尋求解脫與快樂的方式是最有效的呀!

曾記得《詩經》中的美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啊!是誰在唱梁武帝那首有關愛情的豔歌《子夜歌》呢?

“朱口發豔歌,玉指弄嬌弦” 。此情此景,這美麗的笑容,柔情的歌曲,正合我心。我愛花、愛酒、愛美人如痴如狂,也不怕你嗔怪責備。因為物性人情,只有在大醉中才最純真可貴。

不要笑話我“花痴”,就連一向嚴肅認真、憂愁滿腹的“詩聖”在江邊花叢前,不也醉倒了嗎?“江上被花惱不徹,無處告訴只顛狂。”(杜甫《江畔獨步尋花七絕句》)

李白更是別提了。他不像杜甫那樣為社會現實憂心忡忡,李白只活在自己幻想的藝術世界裡,對人生興高彩烈地揮霍。李白在三十歲而立之年,就看透了每個人生命有限的實事無法改變:“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古人秉燭夜遊,良有以也。況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李白《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李白《將進酒》)李白活的多麼瀟灑自我啊!

還有晚唐的杜牧,作為三朝宰相杜佑的孫子,年輕時關心政治比關心自己為重,但時運不濟,仕途不順。從公元828年到838年,當了十年的“幕府吏”,為別人作嫁衣。他看到此時的大唐,正如進入暮春的天氣,便把自己的文學天才和人生追求轉入“十年一覺揚州夢”中。其實,杜牧在揚州牛僧儒的幕府只混了兩年(833一835),用青樓薄倖、倚紅偎翠、酒醉歌歡等,麻痺自己內心的騷動和痛苦。“千里鶯啼綠映江,水村山郭酒旗風。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杜牧《江南春絕句》)杜收為看透這些而感慨萬端。一切盡在過眼煙雨中,自己不瀟灑風流,又能如何呢?“清時有味是無能,閒愛孤雲靜愛僧。欲把一麾江海去,樂遊原上望昭陵。”(杜收《將赴吳興登樂遊原一絕》)

杜牧的俊俏出場,使晚唐有了一絲溫柔曖昧的亮色,“一生風流吾最愛,魏晉人物晚唐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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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對暮春的感慨,正是對人生命短暫的焦慮。而且越是有才華、越是想“立德、立功、立言”的人,為此越焦慮。

先秦時代的莊周,是最早看透人生並放下的人。

莊子站在河南商丘的田野上,冷眼旁觀,窮困潦倒。他明白任何人“無逃乎天地之間”,那就獨來獨往,甘願在濮水邊“吾將曳尾於塗中”,也不願去楚威王那裡當大官、掙大錢、出大名;還有魏晉時的曹操,雖然明白“人生幾何,對酒當歌。譬如朝露,去日無多”的道理,但他建功立業、名垂青史的慾望太強烈,壓力山大得“頭痛”,華佗也醫治不好,乾脆殺掉他以平怒;至於魏晉時期的“竹林七賢”,整天不幹正事,喝酒談玄彈琴,看似瀟灑風流,其實是為保命故意裝逼……

我們再回到北宋,有一個人是歐陽修(1007一1072)。“我時四十猶強力,自號醉翁聊戲客”。歐陽修四十歲時,在貶謫地滁州,就號稱“醉翁”。開姒享受遊戲人生的歡樂,樂山樂水樂美酒樂美人兒。在1046年寫的《醉翁亭記》中,向世人公開宣佈自己生話追求的目標是“快樂”。而在同一年,寫出《岳陽樓記》的朋黨范仲淹,則公開宣佈“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憂患”,成為范仲淹的人生追求、道德標尺和精神旗幟。

歐陽修和范仲淹相比,選擇兩種生活方式,是迴歸真實的煙火人生,還是選擇文人精神的滑坡呢?

還有那位初貶黃州的蘇軾(1037一1011),也曾是孤鴻飄緲,“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他在月光下,感到“不惜青春匆匆過,但恐歡意年年謝。自知醉耳愛松風,會揀霜林結茅舍。”(蘇軾《定惠院寓居月夜偶出》)

蘇軾在黃州,成為了蘇東坡。從此,“一蓑煙雨任平生”、“也無風雨也無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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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人們惜春的北宋詞人中的賀鑄(字方回1052一1125),其實很“另類”。他出生於河南衛輝市,出身貴族,是宋太祖賀皇后的族孫,自稱是唐代的大詩人賀知章的後裔。自幼博聞強記,於書無所不讀,家藏書萬卷。但他長相奇醜,身高七尺,面色青黑如鐵,眉目聳拔,性格豪爽、俠氣、狂傲,如武俠劍客作派。他的詞卻與其形象不符,愛寫“雍容妙麗,極幽閒思怨之情”的詞句。

他在退居蘇州期間,曾寫了首《青玉案》很著名,至今廣為傳誦。

“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錦瑟華年誰與度?月橋花院,瑣窗朱戶,只有春知處。

飛雲冉冉蘅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試問閒情都幾許?一川菸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賀鑄在暮春時節,“閒愁”、“春愁”不斷。邂逅佳人,不知所往,她輕盈的腳步,沒有到過我所隱居的橫塘路。我只有傷心地目送她,像芳塵一樣飄去。她這錦繡華年,可與誰共度?是在月下橋邊花院裡,還是在花窗朱門大戶中?這隻有春風才知道啊!飄飛的雲彩舒捲自如,城郊日色將暮,我揮起彩筆,寫下斷腸的詩句。若問我的愁情究竟有幾許?就像那一望無垠的如菸草色、滿城翻飛的柳絮及梅子黃時的綿綿細雨。

這首詞為他贏得盛譽,人送雅號“賀三愁”、“賀梅子”。黃庭堅曾有《寄方回》詩:“少遊醉臥古藤下,誰與愁眉唱一杯。解道江南斷腸句,只今惟有賀方回。”

賀鑄年紀大了,退居蘇州時寫的《青玉案》,偶遇美人,春心蕩漾,浮想聯翩,夜不能寐,欣然命筆,愁緒滿懷。充分暴露其“人老心不老,常吃青春寶”的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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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鑄的這兩首詞很適會暮春時節讀,讀後也會給人帶來很多啟發。

每次在天壇公園,我就想天壇公園裡的千年松柏鬱鬱蔥蔥,曾經目睹過明、清皇帝祭天時的威儀與氣派,也曾目睹過袁世凱祭天時荒唐的鬧劇,但這一切都隨風而散了……

暮春時節,春光難永駐。還是學學“賀梅子”惜春行樂莫辭頻吧。

莫倚闌干品春愁,吹盡梨花空白頭。

試問松柏千年後,可見今人誰重遊?!(中州客.《惜春》)

清代的劉熙載在《藝概》中說:賀方回《青玉案》詞收四句雲:“試問閒愁都幾許?一川菸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其末句好處全在“試問”呼起,及與上“一川”二句並用耳。

我也“試問”一下這千年古老松柏吧……

(中州客於2020/4/16日夜。圖片為本人手機隨拍於天壇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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