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選自公眾號新世相
- 這是 新世相 的第 1242 篇文章 -
Sayings:
我朋友圈最近在討論一部網劇:《我是餘歡水》。
剛開播,就有 3.1 萬人在豆瓣打出 8.5 高分;
播到現在,12 萬人打出了 7.5 分。
都在討論它。
主演郭京飛在裡邊摔了 6 次,有一次還摔上了熱搜:
有人說:不捨得郭京飛演這樣的角色。
太喪了,太慘了。
這背後是一個沉默了很久,也被大家忽視了很久的群體,中年男人。
如果開彈幕你會再次注意到他們:
“生活不易”;
“像極了沒錢的我”;
“這就是現在大多數人的現狀”;
……
滿屏的共鳴,都在講自己的中年狀態:
“人到中年壓力山大揹負千斤”;
“壓死中年人的稻草沒有一根是無辜的”;
“我看到了我爸的影子”;
“我現在和他一樣,只要給錢,我什麼都做,實在太無助”;
……
太憋屈了,簡直讓人生氣,我的同事看了兩集就氣得看不下去。
但餘歡水讓我重新看見了中年男人這個群體:
慫和窩囊時常被嫌棄,疲憊和無奈卻很少被注意。
這可能是我最想了解他們的時刻。
中年男人好面子。
日常愛撒謊。
餘歡水被老闆罰了 2000 塊,還被留在公司打掃衛生,耽誤了和家人的聚餐。
他說是單位開聯歡會。
好不容易趕上了聚會,帶著公司 78 一瓶的紅酒。
他謊稱是 2000 一瓶。
最後都被無情拆穿。
但依舊不妨礙他再一次說出謊言。
一次次的騙家人。
可能,是因為他們沒有足夠的能力騙老闆,騙社會……
他騙不了的是:賺不到錢,工作業績不行,社會上沒有自己的地位。
他曾經帶的徒弟,成了公司的銷售冠軍。
看著徒弟和客戶關係良好,而他卻被客戶掛了電話。
他只能把徒弟拖到一旁問:“能不能把客戶給我。”
波伏娃說過男人的極大幸運在於,不論在成年還是在小時候,他們必須踏上一條極為艱苦的道路,不過這是一條最可靠的道路。
他們的不幸也在於:你沒跟上,就會被踩在腳下。
可一旦他們用撒謊解決家庭內部問題,用低聲下氣面對外部壓力時,問題一個一個就跟著來了。
越活越慫——
下雨了去接孩子,他向經理請假。經理:“你今天要是敢走出公司大門,你明天就別再來上班了”。
餘歡水緊握著雙手,然後默默走了出去。
我看得也憋屈。
到這裡該夠了吧,但永遠有更糟心的事。沒有反轉——
餘歡水妻子要和他離婚,朋友還“騙”走了他 13 萬。
即將崩潰時,他爸來電話了:
他弟弟下個月訂婚,明天要他給家裡打五萬。
掛了電話他剛要張嘴大哭,電話又來了。
崩潰,都會被下一件事情打斷。
這也是很多人的生活。
知乎上有個問題是“中年男士在想什麼?”
近 4500 份回答,多數回答“維持現狀就好。”
生活裡任何變動都會讓他們陷入被動。
但還能解決一家人的問題,說明生活就還穩得住。
一個讀者說,老爸住院了,老媽身體不好,每天住在醫院神經內科陪著。
不巧孩子又發燒了,媳婦帶著住到兒科,媳婦管娃他管爹。
好在,關係熟,有單間住,晚上可以支一張行軍床躺一躺。
中年不是年紀到了。中年是你上邊託著好多人,你是最底部的支撐。
沒有人看得到你的承擔、放棄、為難、委屈、需求……
很長一段時間,大部分人對中年男人只有嫌棄。
油膩,不修邊幅,自大愛吹牛,飯局上喜歡聊漂亮女孩。
對不成功的男性尤為苛刻。
會說他們“沒用”“窩囊”“沒本事”“沒出息”。
一個讀者說,丈母孃從來不叫他名字,也不是叫小李子,就是:
唉那誰。
變著法的損他。
他原來比較瘦,75 kg;今年 85 kg,被人說:
“連自己體重都控制不了,將來肯定幹什麼都不行。”
他們聽到也不反抗,就沉默。
越沉默,大家越少看到他,不顧他們要什麼——
聚餐時餘歡水說“不要加香菜”。
端上來的湯裡,卻偏偏出現了香菜。
“新褲子”樂隊的龐寬收集了好幾百盤磁帶。
但搖滾青年總要步入中年。有了孩子後,老婆把他的磁帶全扔了,騰出地方來放嬰兒床。
不關心到什麼地步呢?最需要陪伴時也沒有人在——
餘歡水去醫院看病,醫生拿著片子說:“叫你家屬來找我”。
結果想和他離婚的妻子說:“我不去醫院,那兒不辦離婚”。
餘歡水用兩百塊錢請醫院門口賣煎餅的大姐冒充家屬,才拿到結果:
癌症。
他們做得最多的,是滿足大家的需要和期待——
比如“這周補習班的錢該交了。”
如果他們沒有成功,一個男人的失敗連帶著一整個家庭的失敗——
最直接的就是:“在親戚面前抬不起頭”。
《我是餘歡水》裡,餘歡水的妻子在孃家吃飯,她的弟弟很自然地“姐給我盛碗飯”。
被質問時,他說“保姆沒在這兒”。
離婚時,他對妻子說:
“我想演一個好丈夫,演一個好爸爸,但最後我演砸了。”
在這個標準下,男人沒有好壞之分,只有強弱之別。
在人生低谷時,不止是周圍的人,連那些弱勢的男性自己,也會覺得自己是個廢物。
陷入惡性循環——
要麼一直陷入在“餘歡水”式的憋屈中;要麼忽然崩潰。
什麼時候能跳出這個惡性循環呢?
餘歡水得絕症了。
他開始發瘋。
所有人期待的“反轉”來了。
看不慣誰我幹誰——
聽不得樓上裝修的聲音,他把油漆潑得滿地都是;
罵回了經常為難他的上司,說“我現在誰都不怕”;
連本帶息向朋友要回了屬於自己的錢;
太痛快了。
可細想一下,又讓人心酸。
餘歡水的釋放,是在得知患了絕症後。
也同意了離婚。
他還對妻子說了一段話:
這一集劇名叫:“餘歡水決定換個活法”。
滿彈幕都在說太喜歡這個題目了,此時人人都想做餘歡水,可以有一個發洩出口。
哪怕很小。
比如生活的惡作劇——
韓劇《請回答 1988》中,成東日回到家時總要踩碎鄰居家的煤球。
比如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執著——
在疫情最嚴重,大家封閉在家時,一位妻子舉報自己的丈夫,理由是:
天天去釣魚,比上班還起勁。現在就在範道永興河旁邊。
比如突然的崩潰大哭——
一位小夥騎車逆行被攔後,情緒突然爆發,要去跳江。
他崩潰的理由,格外簡單:
“公司在催我,女朋友也在催我,我壓力好大,好想哭……”
他們突然的“發瘋”,就是想在生活裡透口氣。
寫過《紅字》的美國作家霍桑,寫過一個典型的找出口的中年男人形象。
這是一個真實故事——
一個男人有天早上說要外出旅行,結果 20 年都沒回來。
大家以為他死了,結果 20 年後的一天,這個男人不聲不響踏進了家門。
原來是:他在離家很近的街上租了房子,悄悄做著家人的鄰居,卻從不聯繫。
中年男人的一生是憋屈的一生,他們的人生出口都顯得憋屈。
但有一種發瘋,是我們最不願意看到的悲劇:
2018 年 7 月 24 日, 一個男子走到華山棧道中間,解開繩索跳下懸崖。
他一臉平靜,沒有任何猶豫。評論裡有人說:是真撐不下去了吧?
這樣的新聞很多。
留給他們的出口太少了,而他們又如此需要出口。
中年男人們是慢慢收起了自己的喜好、願望和自我的。
確診癌症後,餘歡水跟臨終關懷工作人員說了 135 個自己沒實現的願望,從童年數到中年。
沒奢望能實現,就是捋一捋:自己曾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痛快痛快。
我忽然意識到,對於餘歡水們來說,他們正在經歷的,曾經放棄的,被看見、被聽到,如此重要。
哪怕是聽他們哭一哭——
心理醫生說,新冠肺炎期間,心理壓力最大的是中年人。
他們恐懼,萬一生病了,家是不是垮了?掙不到錢,日子怎麼過下去?但又不敢和家人說。
很多人熬到最後一刻才撥通心理熱線電話。
心理醫生說,其實你可以哭的。
看到他們在谷底的失落——
電視劇《小歡喜》裡的方圓,45 歲從管理崗上被辭退。
他一直憋著,被妻子指責時沒吭聲,被領導嘲笑時沒吭聲。
只是聽到金庸去世了,他在妻子面前大哭了一場:
“我起碼是個郭靖吧。怎麼成了嶽不群了呢。”
看到他們未竟的夢想——
讀者@鄭先生年輕時想做歌手,還參加過選秀。
後來結婚、生子、妻子去世,這些年的日常就是一邊在礦場上班,一邊帶孩子。
去年唯一一次放縱是給周杰倫打榜。晚上 10 點,他哄完孩子睡覺,給手機裝了微博,跟著教程,從攢積分學起。
凌晨一點多,看到周杰倫登榜,他小聲歡呼了下。
甚至可以給一份理解——
韓劇《我的大叔》裡,一個 45 歲的男人工作被排擠,從設計部調入後勤部。
妻子也出軌了自己的上司。
他本來想自殺的,結果被一個一直監聽他電話的小女孩打動了:
“你聽盡了我不堪的人生,還站在了我這邊。
謝謝你。”
《我是餘歡水》的彈幕中,有個年輕人說“看到了未來的自己”。
我們好像很難逃得過這樣的生活。
但是去看見和理解被壓在生活底下的人們吧。包括你自己。
被看見,被理解,可能就是我們的出口。
別那樣步入中年,別成為餘歡水。
撰稿:林小四 袁燦爛
實習生:陳丟丟
責編:林小四
主編:李妙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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