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藍/文
早上和曹叔聊到“人生之書”，想起幾年前讀書打卡的超女同事發來的一個挑戰，“被挑戰的人迅速列出影響自己最大的十本書”。我列的十本：1.林語堂的《中國人》（白色封面，三個大字斜著鋪滿封面）奇怪此書譯本無數，我卻再沒找到這個版本）；2.柳鳴九主編的“二十世紀法國文學叢書”的所有，著重點名的《悠悠此情》《正義者》《魔鬼與上帝》；3.臺灣蕭麗紅的《千江有水千江月》；4.北島、顧城、舒婷等的《五人詩選》；5.尼采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6.安徽文藝出的《張愛玲文集（二）》；7.人民文學出的口袋詩集，最愛紀伯倫與羅伯特·彭斯，前者多金句，後者樸拙清新；8.遲柯的《西方美術簡史》；9.簡媜的《簡媜散文集》；10.阮海彪的
《死是容易的》。
還包括瓊瑤三毛柯南道爾松本清張《臺港文學選刊》……
早上過濾了一下，好像真正稱得上“念念不忘屢有迴響”的還是沒跑出蝌蚪時代的閱讀經驗——基本都是初中時讀的……這太打擊人了，好歹我還是個讀書為業的人吧。
那陣子我特別喜歡看名人推薦書單，那些煌煌大言拗人設的鉅著不感冒——它們就像喜馬拉雅山脈一樣，龐大地存在於那裡，等待幾個世代的朝聖者向它跋涉，我更在意他們透露出的私趣味，那大概更能鉤沉出“我之為我”的成長密碼。霍金晚年坦承自己最愛看色情小說，華羅庚說武俠小說是成人童話，這些例子其實不確……曹叔也磨刀不廢砍菜功地把《金瓶梅》皰丁解牛出了一本《煙花春夢》，誰能想到我竟然看了不少霸總甜寵小說而學生知道我也看《請回答》系列，竟然表現出不敢置信。好吧，我的日常是頭枕專著、口啖論文、除了專業不斜視，這個刻板印象我喜歡！
我篩了篩所謂“人生之書”，還是這三本書，我其實沒那麼懷舊，這幾本書的內容都記不清了。大抵如小雞睜眼，看到啥就認了媽。人生過半，無能為力居多，接受了自己這副德性，也能與當年的青澀和擰巴和解。人生之書，盡皆惘然。
1.蕭麗紅《千江有水千江月》：是情是愛，又不盡然，溫柔、敦厚、瑰麗的鄉土（包湯圓要留一個窩，用來裝織女的眼淚），它的名字叫臺灣。當時和囡媽交換讀完，心裡又是酸漲，又是抱憾，卻什麼都說不出來，於是又再讀來。還記得大信和貞觀最後的那個夜晚，在山路上一程又一程，這樣水晶肺腑、肝膽相照的兩個人，卻不能在一起……當時是懂，亦有不解，但是細膩綿密的鄉愁，無疾而終的愛情反而成了配角，中國人的信、義、雅，古典、儀式，這本書寫盡了。我去噹噹搜這本書，夜下的老孃舅風的評論讓我意外：“渣男就是渣男”，就是“始亂終棄！”，“姑娘，勇敢往前走，你值得更好的！”……
我的三觀不正，看來早有因果！
2.林語堂《中國人》：其實提到這本書，我心裡猛抓狂的是，我把它弄丟到哪去了？年少時的好多書都一直跟著我，後來我買了好幾個版本，總有“珍珠翡翠白玉湯”的不是內味兒，我不記得譯者了，譯筆非常優雅，還有一種漫不經心的鬆弛，他寫中國南方，身體孱弱的男人，精神健壯的女人，所以他們的公共政治生活都萎靡，而私生活都精益求精樂此不疲發達到令人髮指。現在看看也不免貼標籤地圖炮，可就這樣的一家之言才有趣鮮活，我如誤入隋煬帝的迷樓，從這根葉脈出發，讀完了林博士所有的書。
3、法國二十世紀文學譯叢，被稱為編譯難度不啻為西西弗斯推巨石上山，每有有序，凡上萬言，皆出於主編柳鳴九之手，選書份量皆文學巨擘，又避去偏見，新銳作家亦又入選，品味高拔，與暢銷書通俗文學劃開了陣營，但它提供的閱讀快感太充分了，唇齒生香不過如是。
令人髮指的是，曹叔居然集齊了譯叢。
我：你的法國二十世紀文學譯叢有多少本？
他：全套！70本！
我（星星眼）：哇哦，請把它寫入遺囑清單，留給我。
他：這麼早就想當我的繼承人？
我：難道你想燒掉陪著你？
他：……
我：我早走便不作數，你早走一天也給我！
他：沒問題！包括網格本、版畫本。
我：一言為定！
特別提點《正義者》，這本中還有另一篇小說，我們當時有個小團隊，在一個同學家排練，我演那個開黑店不小心害死了兒子的母親，囡媽演那個勇敢、執著的惡之花瑪蒂爾達。我拼命想讓自己的聲音再蒼老些、再滄桑些……
那個同學是東北人，一爿油紙糊的大炕，燒得熱氣騰騰，氤氳了神智，黃昏的光斜照進來，我就像脫身而出，浮在空中，凝視著我們置身其中的一張老照片，而事實上，那炕太熱，烙得我不斷挪著屁股，遠一點，再遠一點兒……不知是囡媽還是誰：“到你了！你專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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