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本山重回象牙山,北國除夕煙花再不會為一人停歇

趙本山重回象牙山,北國除夕煙花再不會為一人停歇

象牙山下,木魚溝中。

2005年7月,鞍山球迷組織了100輛奔馳,守在高速路口,迎接遼足新貴趙本山。


那是他接手遼足首個主場,比賽踢成一比一,一眾明星簇擁的趙本山面色難看。


晚宴上,姜昆等人議論主帥水平不行。趙本山端酒起身,宣佈主教練下課。


滿席寂然,無人敢提反對意見。


當年福布斯把他選入了中國名人榜,排在第100位,年收入1300萬元。


他問記者“我就能賺這點錢嗎?”,隨後又補充:說實話,我究竟有多少錢,我自己也不知道。


他連續3年參加博鰲論壇,與國際名流打高爾夫球。一場賽後,記者問他,對哪位名人最感興趣。他說,當然是比爾蓋茨。


“我想問他,你對錢還有感覺麼?”


現場笑聲一片。那一場,他打出了87杆,僅低於標準桿15杆。


入主遼足那年,他還有一個小項目,在距離鐵嶺40多公里的小村內進行。


當年,人口促進會找他,希望能拍一部宣傳計生的電視劇,名叫《莊稼院的故事》。


趙本山團隊改了劇本,取名《鄉村愛情》,選在象牙山下的木魚溝村拍攝。


拍攝並不順利,遇見百年不遇的洪水,搭設大橋被沖走三次,兩岸樹都衝沒了。


劇組在村內度過整個夏天,主演多新人,演謝廣坤的唐鑑軍當年37歲,一對鏡頭,顴骨肌肉就緊張得突突直跳。


趙本山戲份不多,拍攝後期才到現場。


他坐著遼E88888車牌的奔馳,繞過山嶺,衝過河道,來到大山腳下。


劇中的他,梳著背頭,端著手包,借天熱露金鍊,看時間秀金錶,相親全程如大佬視察。


他匆匆而來,又匆匆離去,山外的世界才是他故事的主場。


那年,遼足故事荒唐作結,鄉村愛情卻意外走紅,第二年去滿洲里的火車上,趙本山和劉流聊了10幾個小時,聊出鄉村愛情2的劇本。


不過,那時的鄉愛只是賺錢項目,裝不下趙本山的夢。


2009年,本山傳媒業務已橫跨影視劇、大舞臺、人才教育和文化地產。


他報名了長江商學院CEO班第四期,被推舉為班長,學號是1。


他說上學一是為學經驗,二是給自己降溫,畢竟有些企業家,有點錢就不會玩了,得“避免自己飄起來”。他說過,黑土飄起來,就是沙塵暴。


他邀請同學來瀋陽聚會,原定60人,結果280多個商界大佬聞風而來。


當晚,他站在劉老根大舞臺上感慨,一直以為要到七八十歲,才能做到這個夢。臺下掌聲雷動。


表演散場後,趙本山在基地給同學們舉行了篝火晚會。


晚會散場已是凌晨兩點,醉眼朦朧的趙本山召集徒弟,舉著扎啤說,好萊塢一年能掙幾百億美元,“幾百億呀,我們要把二人轉開到全世界”。


那一年,劉老根大舞臺在全國開到9家,演出2127場,收入9660萬。


大舞臺進駐北京當晚,成龍只能坐在現場第三排。那年小瀋陽剛火,有生意夥伴想借小瀋陽演戲20天,他開價800萬,還得等。


對方說,你直接搶得了。


2009年年底,趙本山花2億從加拿大訂購一架私人飛機。


飛機設有酒吧、健身房和休息室。他早早把模型擺在臥室,有客人來便拿出來展示,稱其“本山號”。


第二年,他在橫店買了一對木雕獅子,獅子高1.8米,自帶威風。



2010年,王家衛找趙本山拍一代宗師,叫他本山大哥,他高興,“頭回被國際大導演叫大哥,把我激動壞了。”


激動之下,他承包了東北取景所有開銷。


到拍攝時,一個嘗湯動作,趙本山演了80多遍,“那鍋老髒了,就在那折騰你”。


第二天,他帶著幾十徒弟隨從來到片場,把合同往桌一拍,衝王家衛抱拳說了句“告辭”。


他可以演宗師,但不能被指揮,他更習慣春晚演完下臺,徒弟在休息室內整齊跪拜。


十多年前,趙本山與編劇琢磨小品笑點,每個人都口無遮攔,聊著聊著就笑成一團。


十多年後,集團之內,他身邊只剩下副總裁和徒弟,走到哪兒,都是一群人跟著。跟隨者腳步很輕,眼裡滿是仰慕或懼意。


看員工排練新戲,他常說,怎麼能這樣,按我的意思改。集團裡的編劇,因此走了一波又一波,剩下的,“專挑你喜歡聽的話說”。


趙本山曾跟朋友倒苦水,每天不想去集團。“他們一瞅我都害怕,嘮嗑都嘮不開”。


他越來越孤單。


某個冬夜,他睡不著覺,半夜三點出去溜達,30多個人沉默跟隨,陪他在前門大街遛彎,連灑水車都停下來圍觀。


此後的世事,如當年那碗湯,喝多了便分不出滋味。


2012年,他缺席春晚,第二年,他在郭德綱主持的《郭的秀》上宣佈:小品舞臺上不會再有我了。


那年鄉村愛情已演到第6部,王大拿家財散盡,住進30多元一宿的小旅館,落魄到和別人借舊膠鞋穿。


他在陌生的縣城裡撿瓶子、燒鍋爐,爐火熊熊,像燒盡了往事


2014年,他把早年在鐵嶺小劇場合作過的老同事聚在一起,成立了本山民樂團。


那些同事多已退休,度過了平淡一生。有人住得遠,每次演出要騎幾小時自行車,慢悠悠趕來。


鐵嶺大劇院燈光清冷,遠不如劉老根大舞臺炫彩。


排練完,老夥計們會和趙本山閒聊。有人告訴他,《一代宗師》我看過,張藝謀拍的那個。


演出時觀眾寥寥,偶爾流出視頻中,趙本山對臺下的觀眾說:


你站在高處的時候,才反應過來,人生在低處是最幸福的。



2015年,《一代宗師》3D修復版重映,片中,趙本山多了一句以前沒有的臺詞。


“人這一輩子,最難看透的,便是生死、是非、成敗、榮辱。其實說到底就是一個字,我。”


那年的鄉村愛情8中,王大拿賣掉別墅,住進磚房,擺起理髮攤,還欠了謝大腳一年房租。


為湊晚輩婚禮紅包,他被山莊保安數落。村支書請他去飼料廠當副總,他帶著白圍裙反問:是不是瞅我有點可憐了?


劇中一夜,他遊蕩象牙山下,路邊荒草萋萋,雲中半輪明月,歌聲響起,他自己唱的,“天上升起一彎月牙啊,月牙彎彎正把那個月光灑。”


劇外,他瘦了40斤,戒了酒,煙卻更勤了。


一次拍攝轉場,他讓司機先走,他徒步小路。兩旁苞米地寂靜無聲,他一言不發,後面劉能與趙四沉默相隨。


徒弟們說:走不進師傅的內心,他挺孤獨。


有段日子,他每天只睡4小時。一次吃安眠藥過敏,身上起疹,痛癢難耐。他讓司機拍照片,去城裡找醫生開藥。



他又回到人生起點。象牙山下的木魚溝和出生的石嘴溝有頗多相似之處。


他常去村民家做客,粘豆包與酸菜餃子,夾起來就吃。吃完倚在炕頭,和老漢們講笑話。


不拍戲時回基地,他抄《心經》,背《蘭亭序》,練毛筆字,拉京胡《夜深沉》。


他手機沒存任何號碼,能聯繫的,就那麼幾個。


2015年,他喬裝打扮,悄悄去電影院看了徒弟大鵬的《煎餅俠》,誇了兩句。


大鵬問他,上次去電影院是什麼時候。趙本山說,忘了。


2016年10月,他現身直播間,在農家小院燉魚。5小時內,1500萬人湧入直播間。


趙本山抬頭看看虛空中的觀眾,拉了一曲《二泉映月》。


日子翻篇得越來越快,記憶灰燼落了一層又一層。北國除夕煙花再不會為一人停歇,他早不能影響一城一池,更勿論吾國吾民。


他偶爾在B站和抖音中現身,碎片裡滿是眉眼慈和。象牙山下的故事還在繼續,12年後,人們已分不清哪段是鄉村愛情,哪段是本山往事。


人生總是在虛妄後破妄,又總是在入戲後出戏。


12年間,木魚溝村開了許多家農家樂,大腳超市牌子從紅色、綠色又換成了粉色。謝廣坤驢車有半年時間圍著紅布,寫著拍照收費。


去年,劇組在山上新批了一塊地,蓋了幾十個院落。院中瓜果未摘,窗下劇本散落。


屋後向南,便是象牙山頂峰,雨季時,山頂雲霧繚繞,有如紅樓裡的太虛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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