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週末,看到一篇很觸動我的文章。
這篇文章的內容,就是關於一部很有名的英國紀錄片,《人生七年》的解讀。
這部紀錄片,是從1964年開始拍的,當時導演產生了一個很奇特的想法。
他想知道,在資本主義發展了幾百年、大規模階層流動已經不存在的英國,不同家庭出生的孩子,一生會有什麼樣的命運。
是否一切從出生就註定?
改變命運又需要什麼條件?
他當時找了14個孩子,約定好每隔七年拍一次,看看大家生活的變化。
當年第一部叫做《7 UP》,今年2019如期上映的,已經是《63 UP》。
也就是說,當年那些7歲的孩子,今年已經63歲了,到了差不多可以下結論的時候。
並沒有很出乎意料,這幾個樣本里,大多數走勢跟你想象的結果差不多。
但是有兩個人,我印象很深。
一個叫做John的男孩,出身於富貴家庭,第一部裡面他就已經開始看《泰晤士報》和《觀察家》,也知道將來要讀牛津大學——儘管那時候他才七歲。
然後鏡頭切到另一個小男孩,他一臉迷茫地說,大學是啥?
長大以後的John,的確一路從私立學校讀到牛津大學,成了一名律師,生活體面,有幾處房產,娶的妻子是保加利亞大使的女兒。
學歷、工作、財富、婚姻,都說明了他的人生結局,跟之前預計得差不多,最終屬於高級中產。
但是在倒數第二集,John說了一個秘密,他的父親其實在他9歲時已經過世。
從那以後,他們家就已經掉出原來的生活水平了,全靠母親一個人支撐。
後來他一路上名校,主要是靠獎學金,也要去打工。
也就是說,他的人生是有意外的。
並不是大家想象中那種,一切都被安排好,只需要一門心思讀書的貴公子。
所以作為他本人,對節目組這種有點臉譜化的解讀方式,是很有意見的。
但更重要的是,John依然算一個幸運的孩子,因為他出生在這個精英家庭。
這個家的生活方式和教育標準,始終就是高的,基因也是牛逼的。
這些並不以經濟支柱的倒塌為轉移。
另一個叫做Nick的小男孩,則是農村孩子,從小生活在農場,沒有出過遠門。
第一次去倫敦時已經14歲,就是為了拍這個紀錄片去的。
但這個孩子有點像小謝爾頓,他喜歡農場安靜的環境。
在大自然中的生活,讓他讀書之後就開始偏愛物理化學。
因為小地方不具備好好學習這些學科的條件,他長大一點後,就到外面去讀寄宿學校了。
後來也上了牛津大學,並最終成為了一名研究核聚變的科學家。
他認為,是小時候的田園生活啟發了他。
但節目指出:他就是屬於那種世界上永恆存在,也永遠稀少的那類人——智商超高的天才。
否則,農場的雲朵、田野、閃電,同樣在其他農場孩子的眼中過去無數次,但沒有幾個人會因此走進科學大世界。
除了聰明,我覺得Nick還有一點幸運,就是他和他的家人把握住了,讓他在比較早就到外面求學的機會。
而沒有一直留在這個小地方,隨便敷衍上學問題,哪兒方便讀哪兒。
那篇文章引用了美國物理學會院士Barabasi提出的一個觀點:
人類93%的行為都是可預測的,剩下的7%則不行,但恰恰是這無法預測的7%,能夠改變一個人的未來和世界的樣貌。
那麼在這兩個孩子的案例裡,John並沒有因為失去父親的這場變故,而改變軌跡。
更幸運的是Nick,他抓住了那7%的機會,最終放大成了一個真正的逆襲。
這個結論有點嚇人,就是說上面的人很難下來,而下面的人很難上去。
我小時候,因為父母工作的關係,也是在農村讀的小學。
我們那個幾百學生的小學校,還是幾個村的小學合併的,後來成為方圓二十里的唯一一所完整小學。
幾乎每一年的暑假,都會聽到某個村某個班的孩子溺水身亡的事情,差不多年年有。
雖然每次都很傷心,也知道那是本不該發生的意外。
但怎麼說呢,都有點見慣不怪了。
因為暑假裡所有小孩每天都在水塘邊玩,洗澡,無人看管,父母都在下地。
後來我到小城市裡去讀中學,我講起原來小學裡的事情,同學都瞪大眼睛,覺得不可思議,像在聽遙遠的故事。
他們驚呼,被淹死太可怕了,整天沒父母管著在外面亂跑,也實在是太奇怪了。
他們都是一群,暑假被逼著去上英語課、鋼琴課,每天早飯都要喝一杯牛奶的人。
那時候,我第一次很具象地感受到了,這是一個跟原來完全不一樣的環境,人群和人群之間的差距就是這麼大。
儘管我那時候才13歲,也沒聽過“階層差異”這個詞,但我還是深刻地感受到了這件事。
農村孩子的命運,就像田裡的莊稼,有點靠天吃飯的意思。
然後就要說到杭州淳安章子欣小朋友了。
這個女孩真的很可憐,所有人都知道,她的遭遇不是天災,就是人禍。
而且兩個惡魔還自殺死了,更是連給她討個公道的機會都沒有。
她的家人,要說他們一點兒錯都沒有,恕我說不出來。
但凡這家裡,有一個人對生活的把控力強一點,或者有一個人把她當成個掌上明珠,就不至於被陌生人帶走。
更不至於帶走了,且家裡人已經知道去的地方跟當初說的不一樣,還又過了三四天才反應過來,才去報警。
但你要說他們十足錯,完全是這家人造成的,好像也不是。
他們每個人,都錯在一個“能被理解”的範圍內。
所有的錯誤疊加在一起,成了一個巨大的漏洞,一個惡魔堂而皇之地走進來帶出去的空洞。
別的孩子有一層安全網,而她的生活有個隱形的洞。
不幸的人,比起翻盤,更容易越來越不幸。
今天才看到,有一對情侶兩年前住過章子欣家的民宿,從當年發出來的點評可以看出來——跟租客玩在一起,就是章子欣小朋友每一天的日常。
爺爺奶奶又要種地賣水果,又要經營民宿,還要做一大堆家事,哪裡還有注意力分給這個孩子?
她早已很習慣跟陌生人接近,尤其是對她好的人,孩子親熱得不得了。
習慣從他們身上得到情感,得到注意力。
她管那個來租了沒幾天房子的女人,是叫“大媽媽”的。
都說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樣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我覺得不是,其實不幸的家庭,都常常有一些很相近的元素。
比如,有一個過早結婚生子,自己還是個孩子,啥也不懂啥也不管的少女媽媽。
章子欣的媽媽,是1992年生人,16歲初中沒畢業就外出打工。
在打工的工廠裡,她認識了孩子的爸爸,17歲就懷孕生下了章子欣,2013年她21歲時才領的結婚證。
據她說後來婚姻生活並不好,常常拌嘴,幾次家暴,“我就跑到廣東了”。
之前夫妻倆連微信都沒有,直到前不久,前夫發信息說同意辦離婚手續,倆人才加上微信。
章子欣出事之前,她已經3年沒給親生女兒打過電話了。
從沒懂事的少女媽媽,離開即失聯。
把孩子當做是給男方生的——不是成熟文明人的思維方式。
再來,有一個沒出息還缺位的爸爸。
文化程度肯定不行,勤勞精明估計也不沾邊,快三十歲了還在工廠打工。
差不多是婚姻市場的底層,稍微有一點見識的同齡女孩,都知道他到點提供不了像樣的婚姻。
肯定是男權社會競爭失敗的人啊,不然怎麼可能哄一個小十歲的未成年少女給自己生娃。
他只能打工,打工的地方環境也不會好,一個單身漢更沒能力把閨女帶在身邊。
正值青壯年,但他在這個家也沒有話語權。
根據媒體報道,女孩的父親得知租客要把孩子帶去上海,開頭就反對過。
但老人根本沒聽他的,自作主張還是讓租客帶走了。
因為租客說,當了花童有5000塊的紅包。
多麼不可思議的說法,當個花童就能拿五千?能給五千塊紅包的新郎新娘怎麼可能身邊沒有小花童可選?
在我聽起來處處都是BUG,但他們好像就根本察覺不到。
窮是一種多麼可怕的病毒。
年事已高,卻仍然得為生計勞作。
同時思考能力退化得幾乎無影無蹤,可能很久很久沒動用理性去想事情了。
可對錢的敏感性卻奇高。
我相信他們不會為了錢而故意讓孫女冒險,而是這個裡面的可怕點在於——長期在農耕勞作中的老人,一輩子生活在熟悉的環境裡,腦子裡本來就長久沒有風險觀念,對日復一日的生活都習慣至麻木。聽到一大筆錢的喜悅,把人性中最後一點防備也全部衝散了。
所以他們才會一再地對人說,感覺那對租客人很好,其實他們的觀察能力也已經很退化了。
不是說老人人不好,只是孩子交給這樣的老人帶,命運就只能是一場隨機漫步。
想想看,即使章子欣不遇見這個意外,以後又能怎麼樣呢?
會有人發現她喜歡物理化學,還是美術音樂嗎?
會有人因為知道了這些,就著意培養她,花錢花力氣送她去遠一點的好學校嗎?
還是說,即使這次僥倖沒被騙走當花童,十年後她也有可能被騙走當小新娘?
寫到這裡,想起蕎麥說的一句話:
沒有任何一個人有資格對別人說,你窮你就別生小孩了。
但可以對自己這麼說,可以把這個作為自己的生存策略。
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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